苏檀微笑着看向他,视线在落在他身上时,眉头却轻轻蹙起。
“严公子,你心绪实在是太过激动,只是,我实在是才疏学浅,不知该如何救公子。”
“事到如今,我观公子如此模样,倒是有一句话要问。”
她视线冷漠而讥诮,严瑾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总觉得,苏檀看自己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死人。
但严瑾总是心存几分侥幸。
他从前在人前,一直给人谦谦君子之感,就算是今日偶尔马失前蹄,可是因为先前他实在是伪装的太好,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人相信,他是会做出这种在灵堂与人苟合的事才对。
也不知道是严瑾太过自信,还是他太看轻苏檀,竟然觉得,自己只要继续伪装,就能瞒过她的眼睛。
因此,他倒是又摆出一副素日里礼貌谦和的模样,“苏大师想问什么?”
“严某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檀轻笑。
这世上有些人就是如此,生来就左脸皮被撕了下来贴在了右脸皮上,否则如何一遍厚脸皮一边不要脸呢?
严瑾到了现在,竟然还觉得,凭借他平日里厚颜无耻,就还可以继续瞒过所有人,甚至连她,都会看在他平日的表现上,对他宽宥三分。
“严公子,既然你说了你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我且问你,好好的,你为何会来到灵堂,甚至不顾世俗礼法,要和那骷髅女鬼在一处?”
众人也死死盯着严瑾。
似乎是全然不解,一个世人眼里的谦谦君子,有朝一日,竟会做出这种罔顾人伦的事。
严瑾脸色微白,哪里还有先前对着肖氏那不可一世的模样呢。
他只一味地将过错都推到那骷髅女鬼身上。
只说是女鬼迷惑了他。
苏檀静静地看着,好一句都是女鬼迷惑。
怎么男人一旦犯错,就会将所有的错,全部都推到女人头上?
一个世家公子,书香门第,素来都是端庄持重,是世人眼里一等一的好儿郎,见了一个貌美的姑娘,就能礼法也忘了,世俗的规矩都不记得了,甚至良心也没了,能从清风明月变成吃人的豺狼虎豹。
连先前顶顶好的君王,见了女人之后,竟然也开始变得嗜杀残忍,昏聩无能?
若女人真有这么大的能耐,那眼下,这天下就应该由女人说了算才是。
男人们出门,应该要从头至尾捂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才是。
不,应当是最好连眼睛都不要露出来。
否则,要是不慎与哪个女子对视上,又突然之间,变得暴虐无道,那究竟该找谁说理去呢。
那可真是好好的一个儿郎,就这么被女人给毁了。
女子有如此本事,竟然只将人养在深闺?
要苏檀说,真要如此的话,打仗的时候,还要什么士兵啊。
直接让女子上战场,只要让她们和敌国士兵对视一眼,对方阵营,立刻就要土崩瓦解自相残杀。
哪里还用得着劳民伤财呢。
莫非这天底下,历朝历代的君王都是傻子蠢货不成,竟然连这么浅层的东西都看不透?
不过是所谓的男子,大部分都自诩顶天立地,实则懦弱无能,不肯承认自己有错。
只将一切罪责都推到女子身上就是了。
严瑾更是个人才。
他不仅能将错推到女人头上,还能将错推到女鬼头上。
女人都死了,都已经成了鬼了,还得替这些男人背锅。
苏檀本来是不想笑的。
可实在是严瑾的话过分好笑,竟让她没忍住笑出了声。
严瑾被她的笑声吓得脸色一白,只沉默的看着她,手指微微发颤,“苏大师为何发笑?”
苏檀眸中露出几分讥诮。
“为何发笑?自然是严公子厚颜无耻到令我叹为观止。”
“你说全部都是那女鬼勾引了你,可我记得我最开始就让庄大人耳提面命的对所有人都说过,今夜万万不能出门,更不能去灵堂!”
“我在那门上设了禁制,无论如何女鬼都进不去!更是无法蛊惑你们出门,所有女鬼的呓语都无法穿过门缝透进你们的耳朵。”
毕竟这世上有句话叫鬼话连篇。
鬼说的话是万万不能信的。
苏檀当时一字一顿的和庄大人说过,只要有了这扇门,就能够护所有宾客们平安,只有害死庄蕙罪魁祸首除外。
庄大人当时也是仔仔细细的都跟宾客们说过,并且强调了许多遍。
就怕有哪里遗漏,更怕那些个宾客不放在心上。
就怕碰上那些个不知死活的,非要大半夜在院子里闲逛。
由于庄大人强调了事情的严重性,所以各位宾客们也算是非常听话。
谁知道,还是出了纰漏。
出现了严瑾这么个纰漏。
苏檀似笑非笑的看着严瑾,“所以严公子,你最好好好解释一下,大半夜的你为何不听劝告。非要来这灵堂一趟,若你不来,可不会闹出这些事。”
严瑾脸色苍白。
他的确无法解释。
因为当时,他就是笃定了,今夜绝对不会有人来,所以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可谁知道,苏檀会带着这么多人突然造访。
不对!
严瑾突然之间想起了什么事,猛然惊觉,死死的盯着苏檀。
“您真的是苏大师吗!”
“你这妖孽,幻化成苏大师的模样究竟有何目的!”
严瑾在这个时候,才猛地反应过来,真正的苏檀明明被肖氏下药迷晕了过去。
这个时候恐怕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呢。
至少也要明日才能醒过来。
好端端的,怎么今日晚上就来了。
一定是。刚才那藏着他的骷髅女鬼所画,这女鬼竟然能变成庄蕙的模样引他上钩,为何就不能变成苏檀的模样,将所有人都带到这里来!
一时之间,严瑾仿佛洞悉了所有的真相。
他死死的盯着苏檀,手却不受控制的,抖得更厉害了。
“难怪!”
“难怪我在见了你之后,就觉得整个身子骨都在发抖,原来是你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苏大师!”
严瑾近乎歇斯底里,谦谦君子的面具一寸又一寸的碎裂,“姑父!姑母!你们快将身上的护身符都拿出来,这人是妖孽,一定要将她赶走!”
“不能再叫她继续祸害我们家的人了!”
一句不能再叫她祸害我们家的人,说的那叫一个光冕堂皇,说的那叫理直气壮,仿佛今夜他犯的所有错都是因为苏檀。
他避重就轻,对于苏檀那直指矛盾深处的问题避而不答。
只一味的觉得,苏檀是那恶鬼所画,只要将苏檀的面具揭开,他就能够脱身。
苏檀静静的看着他,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就连这些个被苏檀带过来的宾客,此刻也是满脸审视的看着严瑾,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
严瑾无论如何都受不住这样的落差。
他心底恨意难平。
“你们都疯了吗?一个个的全在这里听她的话,真正的苏大师不是交代过叫你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到灵堂来,可你们此刻在做什么!”
“她将你们引来,分明就是想将你们所有人都一网打尽!”
“我的确是做错了一件事,可那也是因为被女鬼引诱,如今我竟然清醒过来,无论如何都不想再看见有人被这女鬼所害!”
他字字句句都是担忧。
仿佛他真的为了这些人,操碎了心肠。
可惜,苏檀见他如此,只是觉得可笑。
诸位宾客们亦然。
苏檀神情冷漠,“严公子,你这么言之凿凿笃定我就是个冒牌货,是因为,你就如此自信,你夫人下给我的那迷药,能够对我起作用?”
苏檀没有事先说过这些,眼下她如此一讲,诸位宾客以及庄家人便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里头竟然还有肖氏的事?!”
……
“你是傻子吗?严瑾行事如此龌龊,还如此大胆,必然是有人替他擦屁股。而这人除了是他的枕边人,还能是谁!”
……
“他们夫妻疯了不成!”
……
“要知道,咱们所有人的命,都压在苏大师身上,他们竟然给她下药?这是将所有人的性命弃于不顾啊!”
……
“亏我从前还对他多加照顾!真真是我瞎了一双眼睛?”
……
“谁说不是呢!我真恨不得抽当时的自己一巴掌,他不过就是一个白眼狼,还是个黑心肠的蠢货,要害死咱们所有人!”
苏檀静静听着宾客们谩骂的话。
又静静的看着严瑾陡然之间变得煞白无比的脸。
她冷笑了一声。
遂面无表情的道:“昔年我跟着师傅走南闯北,什么样的腌臜手段没有见识过。”
“我们玄门子弟,若是区区一杯加了迷药的茶都闻不出来,甚至能被那茶轻轻放倒,恐怕就活不到现在了。”
当时肖氏一让人上茶,她就已经察觉到了迷药的存在。
那会儿苏檀还是大为震撼的。
毕竟,很少有人用这么原始的手段来对付玄术师了。
上一个用这么原始手段的人,还是裕王。
然后他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现如今坟头草,估计都得有三尺高。
苏檀神情费解。
难道,此事就没有给他们一丁点的教训?
还是过了一会儿她才想起来,宫闱秘事,无人敢外传。
除了那日在场的人外,旁人都不知晓。
而庄家和严家,是没资格入宫赴宴的。
哦,这吃亏在,人脉不够,消息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