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九日,所有学子和监考官全部都跟着呆在一起,未曾出去过一步。然九日时光在紧张的考试中飞速流过,有些人甚至觉得这时间都不够他们发挥,依依不舍地把考卷交了上去。
所幸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万众瞩目的春考总算是这样平和安稳地度过了。
在周玦知道裴中轩已经被抓起来之前,他心里还总是觉得有些惴惴不安,怕生出什么乱子。不过现下唯一能捣乱之人已然身处囚笼,自然也就无事发生。
收拾好一切,与宋子真他们道别后,独自一人准备进宫述职了。
正提着东西要走出贡院门口,那一道碧色的倩影就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三娘来了。
很快林琅也看到了傻站着的周玦,快步小跑过来,含着笑意慰问道:“周大官人,辛苦了。”
此时天色已经渐晚,天边黄昏将晚霞染成了一片橘红,倒映在贡院旁的汴河边。恰巧他们站在能映出身影的地方,在微澜的河水中慢慢波动。
“你等多久了?”
周玦知道自己比学子们晚出来很久,也没个确切地出来的时辰,三娘就这么在门口等着,估摸着和宋子真他们都打过照面了。
林琅挽起他的胳膊说道:“哎,也不久,不过我听戚容说,你这些天可都没怎么休息好。”
周玦心虚地捏了捏鼻子,回道:“还行,还行。”
“你撒谎的样子真的很明显。”林琅佯装失望地摇了摇头,随后朝他仰头笑了笑。
都说有情人之间小别胜新婚,倒不是假的。这九天林琅都见不到周玦的影子,国子监中无事可忙,还要躲着那帮老头,索性告假,只能数着周府里头的桃花开了又落过日子。
周玦被噎住了,他确实是不会撒谎,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只好笑了笑意图掩饰过去。
“我知道你还要回宫,但我只是不想你出来的时候没人接你。”林琅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就送你到宫门,晚上你自己回来,好不好?”
“嗯。”
从贡院走到皇宫的路不算远,天黑之前就能到。但宫门夜间也会下钥,所以留给周玦的时间紧迫,他得赶紧赶到崇汇殿把事情交代。
和周玦告别后,林琅望着渐渐西沉的斜阳,百无聊赖地踢了一下宫墙边的石子,便准备回府了。
临走时,离她不远的地方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
“林祭酒,留步。”
*
往宫道内走了没多久,官家身边的近身太监便前来接应了,还带来了半副轿辇,说是官家口谕,周相辛苦,特准乘轿入内。
周玦闻言赶紧叩首行了个礼道:“臣惶恐,叩谢圣恩。”
宫道上出了周玦所乘坐的轿辇,此时还有一座香车宝轿从旁走过,所载之人在微风吹拂起轿帘时露出了半边容颜,是一名容貌姣好的女子。
所有人都在此刻停下行礼,唯有周玦并未有所动,只是朝里面的人微微叩首以表尊重。
毕竟以他的官职,本不必朝后宫除皇后以外的各位嫔妃行礼。
待人走后,周玦有些好奇地问了随行的公公:“方才轿辇中为何人?”
李公公闻言低头笑了一下,随即回答道:“周相这几日不在宫中,自然是不晓得。方才是新近得宠的宴昭仪,此时正乘着凤恩车往官家寝宫去。”
“宴昭仪?”周玦心下略一思索,继续询问道:“可是宴御史家的女儿?”
朝中宴姓而又有资格参与选秀的,怕是也是有御史宴家。
“正是。”
得到了李公公肯定的答案后,周玦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即使是刚刚匆匆一瞥,也足见宴氏确实貌美,且家世出众,能这么快得宠倒也不足为奇。
很快到了崇汇殿前,周玦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官帽和腰间所配的玉带,撩起紫色官袍的一角,从容不迫地下了轿辇。
公公刚进去通报过,赵砚却好像很着急地样子,不出一会便连忙把人召了进来。
还未等周玦行礼,他抢先一步道:“哎免礼免礼了,周相快跟朕说说,今年的春考,进展如何?”
“回官家,一切顺利。”
“一切顺利”四个字犹如一股重力,将赵砚心中的大石头狠狠吸附落了地。
他这几日未曾上朝,只是告假,任凭奏折如同雪花片子一般飞进崇汇殿的桌案上,不用看也知道是什么。
好在,好在,幸好。
“总算是对那群老臣有个交代了。”
接着听详细的报告,无非也就是这九日内贡院的纪律问题,有无提前交了考卷,有无作弊行为等,以及后续批阅和放榜的安排。
诸多事宜,全由他周玦一手操持,倒也真是不容易。
念及此,赵砚咳了两声,慰问道:“明日我安排吏部其他人和你一起,这件事你做的好,有功自然当赏。且等朝中事务我处理完,再行此事。”
“谢官家体恤,都是臣的分内之事,不敢奢求赏赐。”
此事罢了,身旁的太监正好来提醒道:“官家,宴昭仪在寝殿等了很久了。”
周玦在殿中虽然离他们有些距离,却也正正好能听到这句话,便识趣地告退了。
*
“林祭酒,请留步。”
宫门外一袭蓝色衣衫,声音熟悉,转头看去却让林琅有些小尴尬。
是陈文川。
自从周玦和陈文川私下里闹掰了之后,林琅从来没有单独见过陈文川,此时此刻更不知他找自己所为何事。
“陈大人......有何贵干啊?”
看得出来林琅还有些局促与不知所措,陈文川当然知道是为什么,但此时此刻倒也顾不上这许多旁的心思,说正是要紧罢。
“恕在下冒昧,林祭酒作为周......相的妻子,自然也晓得关心,近日朝上的一些风言风语。”
“什么?”林琅闻言却是有些懵,不知道他意指何处。
她所知道的也有限,朝中之事她无法全然洞悉,而陈文川此话倒听起来有些严重的意味。
陈文川观她神情,心里也有八分了然。但此刻要跟林琅解释一切显然实在浪费时间,也起不到任何实际的作用,索性直接与她摊牌。
“明日一早,就会有百官上书,要求罢相。”
“而这张奏折,此刻正在我府上,等着我签署最后一个名字。”
一字一句犹如霹雳惊弦,这一切来得太过于突然,快到林琅根本来不及理解这句话字面上的意思。
“你说......什么?”
在陈文川刚要启唇回答的时候,林琅又追问道:“为什么是今天?春考不是已经顺利结束了吗?”
而他脸上的神色好像有一些难言,微蹙的眉头里不知道隐含的是什么思绪,只留下一句话:“我知道现在周玦今天晚上会出来,烦请你转告他,今晚我会在汴河桥边的沧浪亭上等他。”
“不管他是否愿意见我,是否在乎百官弹劾,今天晚上我都会一直等他。”
说罢便粗粗行了个礼,无论林琅在身后如何焦急地呼唤都未曾回头。
走到了自家的马车前,仿佛逃一般地钻进了马车内,陈文川这才抚住自己的胸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这些日子所积攒下来的勇气,一半用来面对林琅,另一半留着晚上在沧浪亭和那个人见面。
夜色渐渐深了,马车行驶在寂静的小道上,那是陈文川特意选的一条路,避开夜市喧闹的人群,格外僻静些。
掀起轿帘往外面观望之时,正好路过他们从前一起上学的万木学堂,门口的牌匾还是十几年前的老样子。只是这个时候上学的孩子们早就回家了,也就看不到什么人,徒留春风吹动牌匾边上灯笼的穗须。
汴河边,沧浪亭。从前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如今却满腹踌躇。
*
我叫陈文川,汴京陈氏正房的独苗,家中自小没有同龄的兄弟姐妹,从前上学那枯燥的十多年中,我都和周韫山相伴彼此。
周家和陈家是世交,周伯伯疼爱我如同他自己的儿子,我同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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玦也是无话不说,常常都是直呼他的大名,从不避讳。
十几年来,一向如此。
那年科举,我们双双考中了,但周玦比我还要好些,被官家钦点为探花,我比他还要高兴。
他比我先娶亲。等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已经和那位姑娘见过面了。大司空的嫡女,与他门当户对,说起来他还略高攀了些。我曾很不理解他,他正高中,仕途一片光明。
莫说是高门贵女,即便是公主也会上赶着想嫁给他。为何如此英年便把自己拴在一个女人身边。
但他跟我说,这姑娘极好,他甘愿心折于此。
看着他从未露出过的仿佛痴汉一般的笑容,我也没了法子,只能相信他口中之言。罢了罢了,只要韫山高兴便好。
婚礼那天,我见到了嫂子,身形绰约,容貌婉丽,更兼得一身才华,确实与他十分相配。
我喝了很多酒,那是我第一次喝这么多酒。我是真的我打心眼里为他高兴,但酒下了肚,不知为何总有一股没来由的怅然。
后来我们各自被派了官,不在一处做事,交集便没有从前多了。那年上元节我们相约喝酒,是最大的变故。
姜太师承诺我的一切都显得太过诱人,更是派出了姜听这张杀手锏。或许见到姜听的那一刻,我才懂了为何周玦会耽于儿女情长之中,换做我也抵抗不了从心上人口中说出的诱惑。
周玦一路高升,而他怎么说也是个进士,是高门之子,却还是在府衙里做一些琐事,始终没有晋升的机会。
姜听说得对,他陈文川不比任何人差,为何就如此甘愿屈居人下?
那是他第一次背叛。没有实际行动的,精神上的背叛。
后来,姜太师和长公主联手,把周玦送去了宁州。那段时间京城的百姓甚至骂到了他的头上,我知道这都是姜乾的手笔,这也是他曾承诺我的,更加坦顺的仕途。
发配宁州已经是我能接受的对周玦最好的结果。
那三年,最初我很难适应没有朋友的日子,但期待与愧疚同时裹挟着我。我知道他还是那个周韫山,而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能和他把酒言欢的陈文川。
三年以后他回来了,我还是那个第一个会出现在他眼前的人。那天我在汴京城门口徘徊了很久,说高兴是真的,说害怕也是真的。
宁州的政绩前所未有,谁也没想到一个被贬黜的人还能东山再起。然而我还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官运远不止于此,不久便被封为太子太傅,一下子走到了我奋斗三年也未曾走到的位子。
我时常在想,他周玦为何如此好命,轻轻松松便能得到我求之不得的一切?
更没想到的是,他和宇文嘉煜也越来越相熟,我不再是他身边唯一能说知心话的朋友了。
友情,爱情,事业,皆在他手,而我还在苦苦挣扎,习惯了迎来送往,熟练于左右逢源。
他依然还是那个周玦,那个不染尘俗,一心只走自己的道的周玦。
所以当赵惜提出合作的时候,我没有犹豫。
文嘉公主,谭飞,宇文嘉煜,我原以为这些都能拉他下神坛,可没想到他还是愈挫愈勇。
直到真相大白,他知晓了一切,与我割袍断义之时,我说完了这些年一直憋在心里的所有,竟感到了久违的松快。
我的真面目,本就是如此。
但我心不假,我从未害过你。
那封百官联名的奏疏,我也不想签。现在我们同样身居朝堂的至高位,如果有可能,我还想护着你。
但这份心,我不知道是一如当年,还是心底的愧疚在反复厮磨。
你知道的,我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
“找我何事?”
沧浪亭上,熟悉的声音,把我从无限思绪中拉回到现实。我的目光渐渐脱离流动的汴河,却有些不敢回头。
他还是他,而我内心的污浊,让我没有勇气再次直面他。
所以我低垂着眼睛,转过身,淡淡回应道:
“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