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未曾想,这看着柔柔弱弱的小娘子,说话竟毫不留情,一时被她吼的,众人皆抿着嘴不敢再动。
“你怎么来了?”裴临典见飘棠月挡在他身前,心跳莫名迅速跳动了起来。
飘棠月侧头看向他莞尔一笑:“当然是来帮你的啊,我怎能留裴大人独自一人对付这大妖呢。”飘棠月本就功法未曾完全恢复,又使了瞬移阵法,如今又用血刃剑挡下了这大妖的火球,此时已经有些法力耗尽了。她尽力想让自己的语气正常,可她话中的疲惫之意却难以掩盖。
“这大妖不是你能对付的了的,快跟百姓们一同离开。”裴临典蹙着眉,语气中是止不住的焦急。
“不是我对付的了的,可也不是你能对付的了的。”
裴临典欲说些什么,倒也是没说口,罢了,随她吧。他转身又在附近找了找,随后问道:“伯父伯母呢?救出来了吗?”
飘棠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眼眸中透露了自信:“一个不落,全都就出来了。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那就好……当心!”
话音未落,青斋震怒的咆哮已响彻云霄:“尔等蝼蚁,竟敢视吾为无物!”还从未有人这么忽视过他这万年大妖!
只见他双翼怒展,霎时间天地变色。狂暴的龙卷风平地而起,飞沙走石尽数被卷入其中,化作夺命的旋涡朝二人呼啸而来。
裴临典一个箭步将飘棠月护在身后,握紧手中长剑。他足尖轻点,剑锋破空而出,直冲那飓风旋涡而去。飘棠月望去,这剑与那肆虐的旋涡竟然形成了几分分庭抗礼之势。
青斋见状冷笑连连,声音如寒冰刺骨:“裴家小儿,且看你这点微末的法力能撑你到几时?待你筋疲力竭之时,便是尔等命丧黄泉之刻!”
裴临典额角渗出了丝丝细汗,却仍挺直了脊背。眼看着那长剑节节败退,骇人的飓风步步逼近,身后的百姓皆露出了恐慌之色。
“怎么办?连裴大人也挡不住了!”
“天要亡我啊!天要亡我!”
“快逃啊!”
“还能往哪逃,这大妖一根指头都够捏死我们了,哎,我反正是躺好了,我老婆子,活够咯。”
“嘿你个老太婆,你活够了,老子还没活够呢。”
“没活够也没得活咯,今日我看,都得死。”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哗然而出。
“青斋!你已活过万载千秋,屠戮凡人于你又有何益?人族百姓在你眼中,无非蝼蚁,弹指间便可灰飞烟灭……”正当百姓们束起耳朵听一听这小娘子怎么大骂这老妖怪时,她却放低了声音道:“求你……高抬贵手,给他们一条生路。”
这是裴临典第一次见到飘棠月开口求人,也是飘棠月第一次求人。在裴临典看来,飘棠月虽有时不正经,却在正事上十分正经,还有自己的小骄傲所在,宁折不弯。可是如今,她却为了满城百姓,第一次低头求饶,求的这人……还是他们的死敌。
裴临典的指节攥的发白,胸口翻涌着万分酸楚。是他,都是他的错……
裴临典典此时只觉内心无比恨,他恨自己不够强,恨自己保护不了想要保护的人。
青斋闻言狂笑,声音如雷霆般响彻了云霄:“哈哈哈哈哈!裴家小儿,你可瞧见了?你的女人——在求吾。”他戏谑的眯起了眼,语调阴冷而玩味:“你说,吾要不要大发慈悲,饶你们这群蝼蚁一命呢?不过小娘子,求人可不是这个姿态。”
飘棠月眸间微动,极快的掠过了裴临典苍白的脸,眼底闪过一丝急不可察的心疼。但转瞬,她眸中的温度尽褪,只剩一片疏离:“我与裴大人,不过萍水相逢,连挚友都算不算。”她抬眸直视青斋,扬起声音,清冷如刃:“是我求的,求青大人高抬贵手——放过这一城无辜百姓。”
飘棠月话音方落,衣袖垂落。她缓缓的弯下了腰,青丝顺着肩头滑落,在风中散开。
裴临典红着眼喃喃道:“不……”十几载寒暑苦修,到头来,却连自己最想守护的人都护不住。如今,却让他眼睁睁的看着她单薄的背影为他折腰,清脆的嗓音却一句句的说着违心的谎言,只为了换取一线生机。他不甘。
“不过萍水相逢”几个字像淬了毒的刀,一寸寸的扎向了他的心间。原来最痛的从不是敌人的剑,而是看着他最爱的人因自己受辱,却无能为力。
喉间漫上一丝腥甜,体内的灵力在暴走的边缘。这一刻,他恨透了天道,为什么,为什么凡人生来就没有自保的能力,在大妖面前,自己弱小的如蝼蚁般!恨透了这具修炼了多年仍不堪大用的躯壳,更恨透了自己。
今日在幻境中时,飘棠月还怔怔地想:若真到了生死关头,自己可愿为了所爱之人付出一切?直至此刻伏在青斋身前,她终于明白——纵然给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但是此时此刻,裴临典在她心中,早已胜过这世间万千。
她只要他活下来,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为了护这这座城,护她这个无用之人,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若今日,非要在他们二人之间择一人而亡的话,那便让她来做这个祭品吧。
飘棠月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她苦修多年却始终不得要领,幸而得师父传道授业,才算小有所成,而裴临典天赋异禀,自小便被誉为金石派百年难遇的奇才,爹娘视他为骄傲,整个大庆王朝都对他给予了厚望,有他在,这个大庆,才能免于妖族祸乱。
金石派掌门的话,犹在耳边,如今竟然,一语成谶,她终于信了,也怕了。
或许于裴临典而言,她这个死缠烂打的飘家姑娘,从来只是他修行路上平添的累赘和烦恼吧。
飘棠月缓缓直起了身子,衣袂在狂风中作响。她抬眸望向青斋,眼底的目光决绝却又平静。
“青斋大人,若今日非要见血的话,便取我性命,放过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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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身前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裴临典的配剑在狂烈的飓风中裂开来。他浑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鲜血顺着唇角蜿蜒而下,却仍旧艰难的转过身看向她道:“不……月儿,不要。”
青斋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细长的爪子轻抚下颌,露出残忍的玩味:“本座可以答应你,不过……”他右爪骤然指向飘棠月,声音陡然转冷,:“待你死后,我要将你——五马分尸!”
“好!”飘棠月眼中却燃起了希望的火光,毫不犹豫的应下。“我答应你!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飘棠月!”裴临典嘶吼出声,他彻底慌了,口中鲜血如泉水般涌出。纵然他现在十分狼狈,可眼中看向飘棠月的,却饱含着爱意。
“青斋!你要杀便杀我!来啊,来杀我!”裴临典心下一动,继续用法力控制着空中的断剑。
“呵,裴家小子,今日我偏不杀你。”说罢,青斋的爪子骤然伸长百米,将飘棠月凌空抓起,到眼前来,“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你深爱之人为护你而死,这可比直接取你性名有趣得多。”
飘棠月被悬在半空,青色的妖气缠绕周身,她缓缓闭上了双眼,虽然神色平静,可睫毛却是止不住的颤抖着,宛如垂死的蝶翼。
他上下打量着,:“倒是个有些姿色的姑娘,可惜,可惜啊!”
“不!”
耳边是裴临典的撕心裂肺的嘶吼声。
青斋手上幻化出一把青剑,他没有丝毫的犹豫,便将那剑朝着飘棠月刺去。
身边一阵风起,意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来到。
青剑破空而来的那刹那,一道染血的身影猛然扑来。飘棠月只听得“噗嗤”一声-利刃刺入皮肉的闷响。
睁开眼时,只见裴临典的胸膛已经被那把青剑贯穿,鲜血从那剑口中四处蔓延。
“裴临典!”飘棠月声音破碎,泪水模糊了视线,“你这个傻子!为什么要…”她疯狂挣扎着,却挣不脱青斋妖力的桎梏。
青斋此时也有些怔愣。这个向来以冷酷绝情著称的大妖,此刻竟也感受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不忍。
“你…答应过的…,只杀一人…”裴临典气若游丝,却仍固执的望向了青斋,“杀一人…放过其他人…不要……伤害她…”
青斋沉默了片刻,收回了妖力和青剑,就连身前的飓风旋涡也消失不见:“倒是个痴情种。”他松开了禁锢,振翅远去:“今日,便饶你们一命。”
飓风渐渐平息,天地重归寂静。
飘棠月跌跌撞撞的扑向那个缓缓下坠的身影,颤抖着双手接住他如血人般的身躯,她的泪水砸在他苍白的脸上,与他的鲜血混作一处。
“不要…哭了…”裴临典试图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珠,“眼泪都滴在我脸上了…”
飘棠月哭的声嘶力竭,泪水如决堤般打湿了她的脸颊,也打湿了她怀中人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