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道因朝局变动，这几日一直在忙着，很少来桃夭院，晚意便也觉得自在不少。
库房的钥匙，崔管家已经交给晚意，但是胭脂铺的地契却在崔括那儿。
晚意一想到去汲古水榭难免被拦在门口，再加上崔括近日也时常不在家中，便一直拖着未动。
“紫檀小桃，陪我去园子里逛逛吧。”晚意从榻上起来，见外面的雪已经停了，便想出院子去。
紫檀正在绣一块帕子，正到关键地方，便摇了摇头说不去。
小桃一听说去园子逛，忙凑上前来，笑嘻嘻地道：“我陪姨娘去。”
为晚意戴上了围项，两人便从桃夭院出发，一路往小花园走去。
崔府在东京的官员私宅中并不算大，但是因其世代积累，府中花鸟奇石却不少，园林也是当初找了平江府的大家过来修建，造景别致，逛起来颇有些趣味。
“崔二小姐是不是快及笄了？”晚意忽然问道。
小桃想了一会，“好像是吧，我记得二小姐是春天生的，大概开了春就得办及笄礼了。”
晚意心道，这开了春，事可真多啊。
绕过一片竹林，小石子路一直蜿蜒到前面拐角的榕树下，晚意抬眼瞧了瞧，疑惑道：“这儿怎么还有一条小路？”
“这条路一般都不走，姨娘没来过也正常。”
“这路是做什么的？”
“这条路是给商贩送东西进府用的，还有嘛，倾脚工也走这儿，避免与府中人有冲撞。”
“府中也就大厨房的丫环婆子知道这条小路的多些，要不是我在大厨房做过烧火丫头，我也不知道这条小路的。”小桃道。
晚意往前走了几步，见路边还有一个小水塘隐在茂盛的榕树枝下，榕树在冬季也落叶甚少，这个水塘便也鲜少被人发现。晚意张望一番，水塘的水一边看着像是通往府中汲古水榭的湖中，另一头却被树枝石头覆盖，看不清楚从哪里通过来。
晚意指着问道：“这水塘的上游是通哪儿？”
“...怎么还藏着个水塘呢”小桃摇了摇头，“......或许是哪条小河支流延过来的也未可知。”
晚意轻嗯了声，便也不再多问。
逛了一会，又开始飘起雪来，于是晚意带着小桃回了桃夭院。
刚回院子没多久，崔道便来了。整个人较前几日看起来疲累许多，甚至连官服都未来得及换。
一进屋内便摘下官帽坐到榻上，直嚷着累人。
“妾给老爷端碗补汤来喝？”
崔道长叹一声，“再拿些点心过来，这几日就没空吃顿好的。”
晚意颔首，命底下丫环去取，自己坐在绣凳上，替崔道捏起了手穴。
“太子之事，还未有眉目吗？”
不提这个还罢，一提这个崔道感觉自己一下子便来了气，猛地坐起来，大声道：“这事真是邪了门了，大理寺居然查到我头上来了！”
晚意替崔道按揉的手不由顿住。
“圣人命大理寺全权彻查此事，那李游元与我也没什么交集，我细想自己也不曾得罪于他，怎的这事还能将我也查进去。”
“........或许......这李大人只是统摸排查而已.......”晚意想了想又问：“......莫非其他官员都未查......只查了老爷你？”
崔道摆了摆手，“这倒也不是，各部四品以上的官员都查了。”
“那老爷......”
晚意话还未说完，便被崔道打断，“虽说都查了，但偏偏单独叫了我去审问，我这老脸往哪儿搁！”
............
“.......那老爷方才......是从大理寺回府的？”
崔道站起身来，哼了一声道：“幸好今日有雪，外面行人不多，不然被谁撞见了，还真以为我犯什么事了呢。”
说话间，丫环取的点心来了，晚意服侍崔道用了些，一边又宽慰了几句，这才将崔道的情绪安抚下来。
崔道吃完后便哈欠连连，晚意服侍他躺下后，出了房门。
一直看‘花想容’送来的账册看到了晚饭时间，崔道一直在睡，丝毫未醒。晚意知道他是个爱睡的主，便也没叫他，自顾自地用了饭。
“明日开始我便要清点库房了，你去通知一声崔管家，让他将往年库房支取的旧账都好好理了拿给我。”小桃应了一声去了。
紫檀给晚意漱了口，轻声问道：“十年前的旧账，还能保管着吗？”
“别人家不一定，但崔府世家延续，自成规矩，账册账本这类东西都是紧要保管的。”
晚意擦过嘴，一站起来便觉得胃中发堵，“我好像有些吃多了。”
“那我陪你出去走走。”
晚意想了想崔道大概是要睡到明早才会醒了，便点头道：“也好。”
紫檀取了一个手炉给晚意，两人便趁着月色，出了院子。
晚意与紫檀闲聊几句，雾气便从口飘出，今夜无风，虽然天寒，却能忍受。
晚意极少晚上出来，崔府也从白日的热闹过渡到了夜晚的安宁。
直到眼前出现了一颗古树，晚意才回过神来，他们竟不知不觉走到了汲古水榭。
晚意顿住脚步，刚想带着紫檀往回走，却转念一想，既然来都来了，不如就去把地契拿了吧。
念到此处，便往汲古阁走去。
晚意正思索一会到了门口如何与守门的童子说，好叫他们放她进去。没想到今日的汲古阁门口，却没站着人。
晚意左右环顾了一下，确定无人在此，便自己将门推了开来。
往里望去，步道在夜晚更显幽深，拐角的隔扇门处，隐隐透出光亮来。
晚意也不知此刻崔括在不在府中，但想着既然门口没人拦着，于是便往里走去。
走了几步，隐隐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晚意朝紫檀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二人贴着墙边走近，声音便愈发清晰起来。
“王爷不怕圣人责罚吗”崔括清冷的声线传入晚意耳中，接下来说话的人，却是晚意未曾听过的声音。
“你不说，我父亲如何知晓。”
王爷.....父亲.......
......这是....宣王？！
晚意皱起了眉心，心道这宣王胆子也太大了，竟敢禁足期间私自外出。
接着宣王又道：“本来也就是做个样子，要说我谋害太子，总得拿出证据来。”
“王爷的暗卫潜伏在太子府周围已有半载了吧”崔括冷冷道，“普天之下，除了王爷，又有谁会有这么大嫌疑呢。”
“你......！”
“王爷还是好好在府中禁足，等着大理寺给个结果吧。”
“哼，大理寺借着此案名义，连带着在查别的东西，你当我不知道吗？！”
崔括未接话，宣王继续道：“今日我来你府中，便是想问你，太子刺杀一事，是不是你的谋划？”
崔括听罢轻笑了声，“难道王爷觉得这么问我，我便会承认？”
“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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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这套苦肉计的人也就只有你了。”
“崔某听不懂王爷在说什么。”
“你知太子因变法之事失了皇太后等后宫支持，便想让太子假装遇害，以此博取皇太后的同情，毕竟，皇后虽然与我二人没有血缘之亲，皇太后却实打实的是我二人的亲祖母。”
话音一落，屋内没有半分声响，晚意听宣王停了一会，便又接着道：“由此一来，父亲必会对我怀疑，将我禁足。太子重伤，直到他伤势痊愈之前我都不会被解禁。于是，变法便会少了我的阻碍，再加上皇太后的心软，反对一派必然势力渐消。”
晚意听到这里，连呼吸都渐渐重了起来。
她之前一直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既想要太子的命，又不想宣王好过，朝中势力无非这两位斗得你死我活，她还一直怀疑，莫非是有人想要巴结外邦谋反？
如今看来.............
半晌，屋内传来崔括平静的声音，“王爷说的很好。不过......下次编故事，便不必专跑到我汲古阁来了。”
“崔括，太子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宁可不做官也要做他客卿？若你为我智囊，我双倍，不，十倍的好处，都给你。”
见崔括不说话，宣王又接着道：“钱财，美人，或者名望，只要你助我谋得大业，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听到此处，晚意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再待下去了，于是拉着紫檀，趁着四下无人，赶紧出了汲古阁。
回到桃夭院，晚意便立刻对紫檀道：“今日之事，你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紫檀忙点头，“姨娘放心吧。”
晚意推开房门，见崔道一直睡着，稍安下心来，便让小桃打了水洗漱。
躺上床后，脑海中却一直是宣王说的那番话。
一直浑浑噩噩地折腾到了天快擦亮的时候晚意才勉强睡了过去。
这几天晚意都未提去取地契的事，直到崔道问起，晚意才说，不如让崔管家帮忙去拿一趟。
崔道点头道也好，于是吩咐了下去，又道今日下午还算空闲，便又出门会酒友去了。
晚意因昨夜未睡好，正靠在榻上翻看崔管家送来的出入库账册，便听得小桃道：“姨娘，崔管家有事要讲。”
晚意这才从榻上起身，到了桃夭院的客厅之中。
“姨娘”崔管家行了一礼，“汲古阁中公子不在。”
崔括不在府中也是常见，晚意正要点头，又听得崔管家道：“不过门口的小童让我告诉姨娘，公子今日想吃芋头糕了。”
晚意听完一怔，随后皱眉道：“今日？”
“小童是这么说的。”
“食材都没有，今日如何来得及？”晚意快被气笑了，崔括这个时辰才提芋头糕的事，分明就是捉弄她。
崔管家为难地道：“那小童还说，若今日没有，那铺子地契便也没有了。”
“崔管家，怎么你连汲古阁门口的两个小童也摆不定啊，就任由他们这么说话？”小桃气鼓鼓地道。
崔管家啧了一声，小桃知道自己逾矩了，忙抿嘴转过了头。
随后崔管家便对晚意笑道：“姨娘有所不知，这府中的婆子小厮丫环，甚至小鸟鱼虫，花花草草都归我来管，唯独这个汲古水榭....呵....我实在插不进手啊......”
晚意知道崔管家只是传话的人罢了，背后是崔括的意思，也不想为难他，于是便道：“劳烦崔管家帮忙寻些做芋头糕的食材过来。”
崔管家忙点头将晚意报出来的食材记下，匆忙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