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娇循声四下张望，居然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她十分罕见的手心冒出了丝细汗。
对方究竟是什么人？
青岚也同样意识到暗藏的危险，先是有些惊恐茫然的张望，然后目光定定望向孟朝阳。
孟朝阳朝她点头宽慰：“岚儿别怕，我师父不会伤害你。”
青岚惊讶：“你师父艮阵子？他也来了华京？是什么时候的事？”
艮阵子？沈娇疑惑看向青岚。
青岚连忙解释说：“他师父我虽见过数次，但次次都是蒙面，只知道是在九华山修行的**。
我的这身新骨，也多亏了他的师父渡功，才能无虞。”
孟朝阳：“九华山距离此地并非天途，师父夜观星象，测出日主有变，宸星有重新入主黄巢之势，便来了。”
话音刚落，便见不远幽暗处虚室生白，蒙出一片亮光。
虽然微弱，却能迸射出强大的气场，让人情不自禁的连呼吸都开始小心翼翼。
一身白袍的白眉道人，从一阵光晕中缓缓而来。
他长袍曳地，看不出脚步，更像是从地面上滑飘过来，仙气中透着诡异。
沈娇两世为人，自问是见惯了鬼神离奇之事，见到此情此景，也不觉得有多意外，只是目不转睛的打量面前越来越近的老者。
艮阵子也正细细打量沈娇，在距离她一臂之遥的地方停下，端详了一阵，才渐渐露出微笑。
双手拱手，做了个非常标准的道家礼仪。
“殿下。”
沈娇稍稍放下戒心，微笑着抬手免礼。
“**既然特意前来，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艮阵子一双布满皱纹的眼睛异常炯亮，似乎透着精光。
闻言微笑道：“世间法门万象，原是诸相非相，殿下如今也已非昔日幻相，又何必执着于这一身皮肉造化呢？”
沈娇心底生出一丝轻慢之心，闻言轻轻一笑：“看来**还是佛道双修，晚辈佩服。”
艮阵子自然也能听得出沈娇这话里的敷衍，他并不介意，只笑着道：
“方才听殿下与劣徒谈话，殿下想要的投名状，我可以给你，但不知殿下能反馈给我什么。”
沈娇：“我答应接受孟朝阳的投名状，是因为他同青岚互生情愫，我才愿意求同存异。
可是你，虽也在救青岚这件事情上出过力，但你一开始便是动机不纯。
你怎知道，我会答应与你合作？”
艮阵子眼神定定：“因为殿下别无选择。”
沈娇挑眉：“哦？是吗？”
艮阵子宽袖负后，老神在在的笑着道：“殿下如今已今非昔比，没有我的助力，殿下绝难号令昔日的西北大军。
没有兵权，殿下不过一介商女，就算武功冠绝天下那又如何，仅凭单打独斗，必败无疑。”
沈娇见他思量此事已经不是一两日了，且听他如何计划，便道：“你继续说下去。”
艮阵子目光重新落回沈娇脸上，笑着道：“只有我，能助殿下重新号令西北大军。”
沈娇沉吟片刻，抬眸笑着道：“你的意思是，将我易容回从前的梁令月？”
艮阵子眸光透出一丝发自内心的赞赏：“殿下果真聪慧过人。
易容之术过程虽然痛苦，却是一劳永逸。
青岚都能受得住的这点小苦楚，对殿下来说，想必更加不在话下。
重新换回脸之后，殿下就能重新做回真正的殿下，
兴言废立，权倾天下！岂不是乐哉？”
青岚深知此事凶险万分，闻言一脸担忧出声：“姐姐……”
沈娇示意她先不要说话。
笑容微敛，语调依旧平和：“**提出的这个条件的确非常诱人，只是**又何以断言，我就一定会奢欲权利？
我如今虽不过是个商女，却自由自在，生活富足。寻常人奢望的一切我都有，我若是不想折腾，你又当如何呢？”
艮阵子看着她，许久才露出笑容。
原本修得仙气莹然的一张脸上，渐渐显出世俗的浊杂。
“殿下自然会答应，因为不是殿下需要西北大军，而是西北大军需要殿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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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娇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白眉老者，的确能轻易看透人心。
上一世，她死后，十万西北大军被梁衍分离肢解。
同为国家百姓厮杀疆场，策马饮血的军旅之人，流血牺牲原本不该心存怨念。
可不明不白的死在自己人手里，恐怕许多人直到死，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一人的恩怨可以放，但十万大军，四五十万军民百姓的恩怨，她如何能轻言放下？
“殿下，考虑好了吗？”
艮阵子见她眉心微动，知道她心念已转，趁机又继续动员。
“天地日月，大道无情，如今就连天象都观察出宸星即将入主，梁衍已是殆尽之势，殿下又何必再三犹豫？”
沈娇收回方才那一瞬间的恍惚，冷冷看着艮阵子。
“你说错了，天象固然能事先有所昭显，但事在人为。
若最终没有人的决定，仅凭老天根本就成不了事！
上一世梁衍背信弃义，株连我无辜部下亲信，我的确恨极了他。
但这并不代表，我便甘愿受你利用，成为你自己私欲报复他的工具。”
艮阵子也收回方才一瞬间的狂热，表情恢复冷凝肃容。
“殿下难道是疑心我，打算在事成之后过河拆桥？
若殿下心里有这个担忧，我可以立下血咒。
愿奉殿下为女尊，尽心辅佐，绝无私欲。
若是有违初心，我愿受蚀骨穿心之苦，如何？”
沈娇依旧定定的看着他，未置可否。
他提出的条件实在太过诱人。
若是可以重新变回从前的梁令月，那目前所有遇到的一切难题，都能迎刃而解。
她以镇国公主的名义振臂一呼，痛陈梁衍罪状，号令天下大义之师，入宫勤王。
以她从前的威望，加上梁衍如今独断专行的遗祸，想要推翻他的皇位，拨乱反正，应该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
可是，就算杀了他和邵阮阮，那之后呢？
大夏王朝，又要重新回到母后当年乱政的时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