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看到眼前的场景都会陷入沉默，明明只有几个小时未见，怎么再见面，会是这样的境况？
但好在是人。没有青紫龟裂的皮肤，没有丧尸化的症状。落日余晖为这幅画面增添了一抹暖色，让裴炤免于坠入梦魇。
“老师，发生了什么事了？”
裴炤让周于礼下楼取东西，自己则恢复常态，走到女士面前，轻声问道，“您是不是需要我们帮助？”
女士摇了摇头，眼里的泪又落下来：“刚才在家里，正吃着饭，囡囡突然没气了……”
不是噎到，不是意外，就只是突然没了气息。
五旬教师及时拨打了120，结果裴炤他们赶在120到来之前到了。
裴炤安慰之余，不忘观察女士怀里的女孩。当真和木偶变人后长得一模一样，由此，裴炤确认，现实世界确实存在着与木偶相同的人，只是……裴炤的目光落在女士的身上，方才坐在相同的位置，裴炤终于想起他对这位女士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这不是那位优雅的丧尸老太吗？
照这么说的话，裴炤突然问：“您是不是有一个女儿，这位小女孩，是不是还有一个哥哥？”
“你怎么知道？”女士惊讶，愕然望着裴炤。
裴炤摇头，内心却有了盘算。
相同的家庭背景，与周于礼的情况完全相同。现下看来，无论是周于礼还是小红裙，家庭背景和经历都出奇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大世界背景，以及未来故事的发展方向。
小红裙的世界是丧尸世界，而现实世界没有出现丧尸病毒。
周于礼在世界里杀死弟弟，而现实世界的周于礼却因弟弟父母双亡自己失踪。
所以……他把木偶带出异世界，是不是某种程度上改变了他们的人生？裴炤深思。
但这些暂且只是猜测，只是两个或许可能的例子，不足以推导出异世界存在的合理性。当下最关键的问题，是失去气息的小女孩，凑巧他带回了木偶，要来看小女孩的时候，小女孩去世了？
怎么看都不是巧合。
裴炤想了想，蹲到女士面前，问道：“您能不能回忆一下，您家囡囡具体气息消失的时间？”
女士看向裴炤，本不想在悲情时与他讨论这些细节，但触及目光，裴炤眼里的郑重让她愣住，仿佛他在说的是一件与死亡事件非常紧要的事。女士不由自主地张了张嘴，回忆了一瞬，脱口而出道：“就在，十分钟前！”
十分钟。裴炤皱眉。与此同时，周于礼上了楼，楼道里隔音不好，他听了个大概，觉得当下提东西上门实在不礼貌，便把东西另外找地方放好，空着手走上来。
裴炤扫了一眼，走到他身边，轻声问：“我们从店里走到这里，花了多久时间？”
周于礼凝神回想，断言道：“十分钟左右。”
裴炤的目光便落在腰间的木偶身上。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在脑海里成形。
裴炤凑在周于礼耳边说了什么，只见周于礼微微皱眉，然后迟疑着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去。”
女士不知二人交流了什么，她眼里心里只有骤然离世的外孙女，心里化不开浓浓的悲伤。直到听到救护车的声音在楼下响起，急救人员带着设备冲进窄小的楼梯间。
“您好，请让开位置，我们需要进行现场急救！”
女孩被放平在楼梯间，这里足够宽敞。裴炤站在窗口的位置，可以清楚看到周于礼迈开长腿往回跑的背影，他的胳膊下还夹着一个红色的东西，是小红裙。
急救进行了约莫两分钟，急救人员忽然发出惊呼：“还活着！”
一旁抽抽搭搭哭得不能自己的女士激动：“还活着？”
裴炤再看向窗外，周于礼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
急救人员点头，神色疑惑：“倒是奇怪，看起来身体机能没有什么问题，似乎只是短暂晕过去了一段时间……只是有点虚弱，但正在缓慢恢复正常水平。”
听着急救人员一番话，裴炤内心石头渐渐落地。
他猜测的没有错，木偶和真人，在有限的空间距离里只能存在一个。所以周于礼出现后，真人周于礼要失踪；小红裙木偶带回来，小红裙本人会失去呼吸。
在一个世界里，同一个身份，只能有一个人存在。
裴炤尚不懂这其中关于存在的机制，但此次来访，目的已经达到。女士失而复得，又怕是外孙女身体真出了什么状况，说什么都要去医院细细检查一番。
裴炤看在眼里，心说或许那位丧尸老太在生前也是对小红裙那样好。所以才在变异后滋生邪恶的爱种，衍生出后续种种。
顶楼的房间敞开着，在异世界，这里是女孩生前准备的储粮室，后来她被父母残害，被扔出房门后，里面便成为那一家人的储备粮仓。而眼前的房间里，窗明几净，女士很有涵养，即使只可见一隅也能看出其中井井有条，窗明几净，与异世界全然不同。
裴炤终于生出回归现实世界的实感。他把带上门的东西在门口放下，静静离开。他心中比来时轻快不少，深知这次到访收获颇丰，但他来不及与女士再打一次照面，他心中份感孤单，迫不及待想要回去看看他的小木偶。
周于礼。裴炤心想，就权当是他贪心，哪怕在世界某处，真正的周于礼还在流浪，可他还是想让他的木偶以周于礼的身份活下去。
如果有一天那人找上门来，和现在相同的境况：真正的周于礼或许会呼吸暂停，和死了一样。
裴炤心口钝痛，但他坚定地、在此刻便做出抉择，他一定会带着周于礼找到一个新的城市。
*
周于礼敏锐地发觉裴炤回来后的反常。
周于礼收垃圾的时候，裴炤跟在他身后；周于礼包装小红裙的时候，裴炤跟在他身后；周于礼去取外卖的时候，裴炤依然跟在他身后。
周于礼终于受不了了，扳过裴炤的肩膀让他在柜台的椅子上坐好，无奈问道：“怎么了？”
裴炤目光游移，更是不与周于礼直接对视，张了张口说道：“嗯……想看着你。”
周于礼沉默。这话裴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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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口，在周于礼听来简直相当于天方夜谭。周于礼不禁担心：“没事的，小女孩不是没事了吗？”
裴炤轻轻点头，转过头，目光落在柜台上的小红裙身上，答非所问：“只是想不好它该怎么办。”
这倒是。周于礼直起身。这木偶在他们手里是烫手山芋，不放在手里又不放心，他想了想，试探着说道：“要不先放在店里，说不定……她本性没那么坏。”
裴炤无奈叹气：“也只能这样了。”
小红裙因此在木偶店被留下来，再一次被挂上“非卖品”标记，摆在柜台前。
当天傍晚，接近闭店的时候，店里突然来了个小姑娘。
周于礼当时去倒垃圾，柜台只有裴炤一个人。小姑娘看着五六岁，明眸皓齿，双马尾更是显得俏皮可爱。
裴炤看她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从柜台走出来，在小姑娘面前蹲下：“这里的木偶只接受定制哦，可以和我说说你想要什么样的木偶。”
小姑娘不说话，只是眨眼望着柜台上的小红裙。裴炤顺着她目光看过去，皱了皱眉：“这个不可以。”
小姑娘扁嘴：“可是这个好像邻居妹妹。”
裴炤一惊，下意识报出一串地址，又追问：“邻居妹妹是住在这里吗？”
小姑娘点头，又渴望地看向木偶：“可是我要搬走了……去别的地方读书，可能不会回来了。”
不会回来？裴炤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
如果不会回来……木偶应该不会影响到真正的小红裙，似乎是个不错的办法，但是小红裙的邪性……裴炤心里有个想法。
裴炤把小红裙放到地上，认认真真问小姑娘：“你为什么喜欢这个木偶？”
小姑娘想了想：“因为她像妹妹！”
裴炤：“你喜欢妹妹吗？”
小姑娘点头：“喜欢！”
裴炤：“很喜欢？”
小姑娘急了：“超级喜欢！”
裴炤站起身，垂眸看着她：“哥哥可以让你带走小木偶，可是我们需要有一个约定。”
小姑娘懵懂着点头：“我可以答应你的，我妈妈一会儿就会过来。”
裴炤绕到柜台里，在下面的架子上翻找，周于礼买来准备写价目表的本子，他记得就放在这下面。
摸了两把，果不其然拎出来一本新的本子，裴炤把小姑娘抱起来，放到柜台上，让她看到本子的内容。
裴炤翻开第一页，在上面郑重写下：
“木偶购买合约。”
裴炤边写边念：“第一条，终生限购一只。”
“第二条，所有木偶一经售出，终生接受退款。”
“第三条，接受定期家访。”
写完这些，裴炤偏过头去看小姑娘。
小姑娘眼睛明亮，看不懂他写的内容，注意力早就全部放在木偶身上。只听到裴炤问：“如果有一天，你的木偶变成了人，你会害怕吗？”
小姑娘摇头：“怎么会害怕呢！那是妹妹！”
裴炤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