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和元年,夏。
上京。
崇霄从右相府中利落地翻墙而出。
在墙外焦急等待的福来眼前一亮,忙牵着马迎上前去:“将军,如何?”
“殿下她可愿跟您去北地?”
崇霄却恍若未闻,只沉着脸自顾自地翻身上马。
得,看来是没谈拢,指不定还大吵一架。
福来立刻闭嘴,他小心翼翼地瞄了眼崇霄的脸色,心中酝酿许久,却还是想不出该如何安慰自家将军。
旁人或许不知,但他自小便在崇霄身边服侍,后来又在那场变故中跟随他奔赴北地,他对淳华公主在崇霄心中的意义再清楚不过了。
思及此,福来不免对唐昭离心生怨怪。
他知道自己生为仆从,不应该对主子们之间的事指手画脚,但淳华殿下此次着实有些过了吧?将军快马加鞭千里奔赴于此,翻墙强闯他人宅邸,做尽失仪之事,都是因为知晓她过得不好,想要将她从囹圄之中解救出来!
她怎么还不领情呢!
她明知道将军对她一片真心……不对,她真的知道吗?将军有向她剖白自己的心意吗?
福来再次悄悄瞄向崇霄。
只见崇霄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剑眉深锁,双唇抿起,周身萦绕着沉郁之气,他并不策马离去,只是定在原地,垂眸斟酌着什么。
许久之后,他半是无奈半是自嘲地苦笑一声,哑声喃喃:“那只能如此了……”
“福来,你先回府向祖母问安。”
“哎?”
福来忙追问:“将军,那您呢?”
“您不与我一同回府?还是………”他犹疑地望了望身侧的高墙,“您要再去见一次淳华殿下?”
“不,”崇霄道,“她已严词拒绝了我,我……我不会再去打扰她了。”
“我现在就入宫觐见新皇,晚些再回府拜见祖母。”
“走罢。”
“是。”福来应下,转身往不远处的一座高大宅邸跑去。
他前行了一段后,又顿住,迟疑地回首望去。
那儿已经没有了崇霄的身影。
福来怔然。
若他方才不曾看错,他们家将军抬眸的那一瞬,似有一滴水从他颊侧骤然划过……
是下雨了,还是他哭了?
……
宫中。
新即位的承和帝唐佑德高坐于龙椅上,俯视着阶梯之下,正恭敬地向他行三跪九叩大礼的崇霄。若非不合时宜,他简直想畅快地抚掌大笑出声。
上京城中曾经最傲气,最我行我素的崇家三公子,你也有今天?
当初昊王还活着的时候,崇三公子日日跟在昊王兄妹身后,从不理会他的殷勤招揽,可如今成王败寇,不还是得老老实实地向他俯身叩拜,高呼一声“圣上万岁”?
承和帝志得意满,含笑听崇霄禀报北地政事,他完全不知北地的情况,却还是要装模做样地点评几句,批判几声,以此彰显自己身为帝王,理应凌驾于臣子之上的威严。
崇霄今日意外地顺从。
他不但对承和帝的吹毛求疵照单全收,更在述职的末尾处添了一句与他个性极不相符的奉承:“北地子民能安其居乐其业,非臣下微劳所能致,实乃陛下治国有方,圣德广被。”
此话一出,承和帝大悦:“哈哈哈哈!爱卿谦虚了!有爱卿这样的能臣辅佐,我朝何愁不能兴盛!”
“爱卿替朕镇守边境多年,着实劳苦功高,若有何所求尽管提来,朕为你做主!”
何鼐立在承和帝身侧,看着这异常和谐的一君一臣,心中不由生出些愤懑。
这崇霄倒是能屈能伸,把皇上哄得心花怒放,竟是不再计较他曾经效忠昊王之事。哼,什么傲骨铮铮,分明也是个见风使舵的主!
他正酸着,却见崇霄恭敬地俯身叩拜:“臣确有一事敢请陛下应允。”
承和帝脸上的笑意一僵:“是么?镇北将军请讲。”
“我自幼与淳华公主交好,情同……手足,如今先帝崩逝,我忧心她独自一人在京中过得不顺意,恳请陛下摒弃前嫌,代臣看顾一二。”
“这……”
承和帝心中已生恼意,但面上却不显,只是敷衍道:“镇北将军不必忧心,朕怎么说也是淳华的长兄,自然会看顾自家小妹。”
“臣之所求,并非只一句承诺而已。”
崇霄道:“臣知此言荒谬,但还是斗胆乞陛下恩准——”
他冷冷地睨了何鼐一眼:“伏乞陛下责令右相记录淳华每日起居,半月汇为一封信,驰送北地示臣阅之。”
“崇霄,你放肆!”
不待承和帝开口,何鼐便厉声怒叱:“淳华是我妻,为何要向你汇报起居?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你又来插什么手?”
“你妻?”
崇霄反唇相讥:“将正妻锁在偏僻的院落不闻不问,自己却在外风生水起,好不快活,右相大人,这便是你的待妻之道?”
“你可敬她?你可爱她?不敬不爱,形同休弃,我为何管不得?”
“你!”
何鼐还欲争辩,但崇霄却已不再理会:“臣愿为此解半数兵权,求陛下恩准!”
“……”承和帝驳斥的话咽回肚中。
“解半数兵权?爱卿可是认真的?”
他双目眯起,若有所思道:“先帝曾有令,崇家世代镇守边境,劳苦功高,忠心不二,故兵权自主,若无大过,朝中不得收其兵权。”
若非先帝之令护佑崇家,他早动手了,还能忍到现在?
“臣不敢欺君。”崇霄答。
“崇爱卿啊,”承和帝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副很是为难的样子,“朕理解你对阿离的担忧,但此事着实有些难办……”
“阿离毕竟已嫁做他人妇,你一个外男如此行径,多少有些离经叛道……”
他指了指一旁惊怒不已的何鼐,无奈道:“你瞧瞧给右相大人气的,哎,何爱卿乃朕的肱骨之臣,又有从龙之功,朕若是开了这个口,岂不是会寒了这些功臣的心?”
“爱卿啊,要不你再斟酌斟酌?”
崇霄抬眼望向承和帝,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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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冷静而坚定:“此事是不和礼法,但我绝无任何不轨之心,若陛下为难,我可在此立誓——只要此信不断,我崇霄便永守北地,此生绝不再踏入上京半步;若有一日身死,手中的二十万崇家军可尽数交还朝廷,不再归崇家所有。”
“求陛下恩准!”他俯身,长拜不起。
“爱卿!你这是做什么?使不得,使不得!”
承和帝从龙椅上站起,几步跨下台阶,将崇霄一把扶起:“何至于此啊,唉,好罢!既然你如此相求,朕答应你便是!”
他转而沉声吩咐何鼐道:“何鼐,崇爱卿也是一片好心,你万不可心有芥蒂,此事就这么定下了,日后当记录详实,不可懒怠!”
“对了,”他又补充道,“日后阿离的起居也誊写一份送入宫中,若有困难,我这做皇兄的也好及时照应。”
“何鼐,你可万万不能在府中苛待我们阿离啊。”
承和帝已发话,何鼐便是再有不满,也只得恨恨地咬牙忍下,闷声应了个“是”。
“崇爱卿真乃我朝忠贞之典范!”
承和帝状若亲昵地轻拍崇霄的肩,和颜悦色道:“你与阿离的这份情谊朕很动容,便也想着能否为爱卿做些什么。”
“虽然阿离已嫁人,但朕还有一位妹妹待字闺中,崇爱卿啊,你幼时是在京中长大,应当见过淳恪公主吧?”
“淳恪虽不似阿离那般娇俏活泼,但却也清秀可人,还素有贤名,若爱卿不嫌,朕今日便想牵线做个媒……”
一听这话,何鼐本就低落的心再度往下沉了一沉。
陛下这是何意?
前些日子他还派淳恪来右相府上宣旨,怎么今日便又说要把她许给崇霄?
难道,陛下是动了让崇霄将他取而代之的心思?!
崇霄不知何鼐心中的惊疑不定,亦或者,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
此时的他有些失神,脑中一遍遍走马灯似地转过的,是方才在秋荷院中的一幕——
出离的愤怒致使唐昭离双颊烧得通红,她神情憎恶,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北地偏远苦寒,民风彪悍,我可受不了那等蛮夷之地。”
是啊。
崇霄垂下眼。
她那样娇贵的公主,怎么可能陪他去边境受苦……
是他疏忽了。
“谢陛下美意,但北地偏远苦寒,臣又只是一介粗糙武夫,恐会令公主受委屈,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
承和元年夏,镇北将军崇霄离京,自此之后,每半个月便会有一封信从上京的右相府中送出,快马加鞭地呈至北地将军府的书案上。
这些书信并不像承和帝所承诺的那般“记录详实”,有时甚至只是极敷衍的寥寥几句,可崇霄的目的本就不是窥探唐昭离的起居,他只是想借此警示京中的那两位君臣——唐昭离并非孤身一人,任人宰割,还有他在朔方默默守望着她。
只要京中不曾忘记他们的约定,每月能有寥寥数语独属于他一人,便已足以。
但崇霄还是远远低估了那两人的厚颜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