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沉阴冷,乌云大团大团地积压在天穹之上,无端地令人压抑。
有秋风自廊下掠过,呜咽的风鸣声状若鬼泣。
但别院的正厅却是灯火葳蕤,温暖而明亮。
何鼐立于厅中,环顾着富丽却不失雅致的装潢,井然有序的林林奴仆,只觉得自己日日倾倒秽物生出的那些沉沉郁气,都已悄然消解于这仿佛触手可及的钟鸣鼎食之中。
这才是他原本该过的生活。
此处他再熟识不过,前世情浓时,他们经常一起在此倚坐——他读政务,她看游记,倒也十分和谐。
那时的唐昭离娇憨可人,常有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她说,若有一天何鼐厌烦了朝堂,他们便辞官归隐,循着游记中的古道游山玩水去。
前世的何鼐对此不屑一顾。
“我已是朝廷命官,有要事在身,怎可如此不思进取,玩物丧志!你当我是尔等日日躺于家中的无知妇人吗?”
可如今的何鼐却是觉得,这样的生活倒也不错。
他眼含恋慕地望向坐于上首的明丽女郎,正欲开口说些什么纾解衷肠,却被身后的侍卫骤然摁跪在了光洁的地上。
“!”
不待他反应,那位面容姣好,风姿绰约的女郎便漠然地开口,直奔主题,不带半分私情:
“说吧,关于崇霄的秘密是什么?”
何鼐心生恼怒。
唐昭离果然被崇霄带偏了!
他就知晓唐昭离离了他会变成这副不知礼数的样子,前世若不是他调教有方,她怎会蜕变成那样温柔端庄的淑女?
但也无妨,他马上就会揭露崇霄那条疯狗的真实面目,待唐昭离回心转意,他再好好管束也不迟。
思及此,何鼐压下恼怒,朗声道:“殿下莫要被崇霄蒙蔽了!他看似芝兰玉树,君子之姿,可实际上却是一个图人妻室,大逆不道之人!”
“放肆!”延龄怒斥。
她本就厌恶何鼐数次纠缠她的殿下,见他如今竟还得寸进尺,意欲挑拨离间,便更是怒不可遏:“你在胡说什么?为何要蓄意挑拨殿下与崇三公子间的关系?”
殿下和崇三公子之间……反正是由不得你这宵小来作怪!
何鼐却十分高傲:“没有规矩的奴才,你懂什么?”
许是自信能令唐昭离回心转意,今日的何鼐有些得意忘形。
“殿下,”他转而冲唐昭离抱怨道,“你不能太宽待下人,像这样猖狂的奴才就应当严惩,以儆效尤!”
“严惩?”
唐昭离嘴角扬起一抹凉薄的弧度。
“你说得对,刁奴就应该严惩——”
她随意地抬手指了指何鼐:“来人,给我掌他的嘴。”
一位身强力壮的侍卫应声上前,扬手便是一道凌厉的掌风。
“本宫的女官,也是你配指手画脚的?”唐昭离冷声道,“不想受辱,就老老实实将你所知和盘托出。”
“若不然,就不止掌嘴这么简单了。”
何鼐心惊于唐昭离此时的冷酷。
今生终究是不一样了,他感受着脸侧的刺痛,避让着侍卫虎视眈眈的眼神,终于幡然醒悟——今生的唐昭离再无半分前世的乖顺天真模样,三言两语动摇不了她。
他若再沉溺于前世的理所当然中,或许真的会惹怒她,招来更大的惩处!
“殿下,我说。”
何鼐垂下眼,又变成了今生相遇之初,那副温驯而柔弱的样子,他本就生得清秀,这样更是惹人心生怜意。
“我绝不是胡说……殿下可知神话中的轮回转世之说?”
唐昭离眸色一沉。
何鼐语气凄切:“我便是从前世重生而来,故而知晓前世的一些因果——”
“前世殿下救我于危难之中,我们因此生情,殿下还为我求得了驸马之位。”
“可那崇霄明知殿下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却还日日窥伺,纠缠不休,最后,甚至还举起反旗,带着崇家军反攻上京,妄图篡位!”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偌大的厅中一时间竟是落针可闻。
“你……你休要在此讲疯话,连累我们殿下!”
延龄颤抖着再次怒声斥责:“还说不是胡说八道?重生这等怪力乱神之事也好拿出来说?还有那些大逆不道的话……真是荒唐,给我将他赶出去!”
“且慢。”唐昭离突然出声喝止。
她盯着何鼐,语气虽冷淡,却坚定:“你接着说。”
无人知她藏在大袖中的手正微微颤抖,昭示着她内心的激荡。
所以在她死后,崇霄是反了吗?
他为何要这么做?是新帝不仁,还是边境动荡?到底是多么绝望,才能令从来忠心不二的崇霄生出反心?
何鼐却以为唐昭离终是开始猜忌崇霄了:“殿下圣明,我就知殿下聪颖,定能看出我所言非虚。”
“此事且听我慢慢道来。”
“崇霄他狼子野心,前世陛下故去后,他不满新皇,只身一人窝在北地干尽脏事,后来野心渐涨,便又开始图谋帝位。”
“起初,他用北地兵权威胁新皇,要求新皇派人监视殿下,每月为他通风报信!且不论这样窥伺一国公主是否得宜,殿下当时已经嫁我,是我的发妻,亦是本朝右相的正房夫人,他怎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觊觎人妻!”
“新皇拒绝了他的无理要求,然后,崇霄便以此为由带兵攻打上京。”
“他带着铁骑闯进上京,杀光了右相府上的所有人,若非我提前躲进府中的暗道,恐怕就要殒命于这场无妄之灾中。”
他见唐昭离脸色凝重,一语不发,便又道:“殿下不必担忧,最终我手刃此贼,夺回了江山。”
“他……死了?”唐昭离轻声喃喃,恍若自语。
“他犯下种种滔天罪行,多行不义,必自毙(1)。”
何鼐又看向延龄:“我知你不信我,定以为我是在进谗言蛊惑殿下,我可用一事证明我确实是重生之人。”
“世人不知,淳华公主的所有居所都设有暗道,这暗道乃当今陛下亲口命工部暗中建造,只为了能在关键时刻保殿下一命。而我那日,正是用这条暗道逃过一劫。”
“若我前世不是殿下的亲近之人,又从何得知这等秘辛?”
确有其事。
延龄惊疑不定,唐昭离面沉如水。
呵。
父皇对她的爱并未在关键时刻救她,反倒成全了宵小。
这何其可笑,何其讽刺!
细长的柳眉重重压下,唐昭离靠向椅背,以极冷极嘲讽的眼神蔑视何鼐,一字一句道:“我就不该希冀你口中有半句真话。”
“来人,给我打!”
哗!
酝酿已久的大雨倾盆而下,在青石板地上砸出密密的水花。
屋中,侍卫闻声而动,何鼐拼命闪躲着,可他不会武,又如何能躲过这些武艺高强的御用侍卫挥来的棍棒?
“殿下!为何不信我!我句句肺腑,绝无虚言!”
他强忍身上仿佛要撕裂开来的痛意,质问着端坐于上首的明媚女郎:“殿下被姓崇的蒙蔽太久了!殿下,你是何处不解,何处疑虑?我可以解释!”
“殿下,我要你不信的理由!”
又一棍袭来,何鼐在地上狼狈地翻滚了一圈,他见唐昭离无动于衷,便又急切地斥道:“仅凭一己私欲杖责布衣非闺秀所为!殿下,难道你要背负这暴虐的骂名吗!”
唐昭离浓密的睫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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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颤了颤。
“骂名?”她嘴角弯起一抹嘲讽的笑。
“我背的骂名还少么?”她恍惚地喃喃,“我也曾贤良淑德,自封于礼教之中,可我得到了什么呢?”
“我什么也没得到,但却失去了一切。”
她盯着何鼐,突然摆摆手命侍从退下。
“既如此,今日便让你死个明白。”
“你说前世父皇故去,新皇登基……新皇是谁?太子?还是昊王?”
“若是昊王,为何崇霄会不满?若是太子,为何身为昊王胞妹的我还能安然无恙?为何身为昊王妹婿的你还能官至中书令,权倾朝野?”
何鼐愣住。
他嘴硬道:“是太子……但新皇仁慈,宽恕了我等的背主之举!”
“哼。”
唐昭离冷笑:“我的疑问可不止这一条,你先说崇霄不顾礼法,对已嫁做人妻的我心怀执念,可是,在你故事的后半段,崇霄攻入上京城后,为何就不见了我的踪影?”
“崇霄屠杀右相府众人时,我在哪里?崇霄篡夺帝位之时,我又在哪里?为何我不曾出手制止?既然崇霄对我心有执念,那想必我说的话,他多少能听进一些罢?”
此时何鼐的背上已是冷汗淋漓:“因为,因为……因为殿下您生了场重病,追随先帝而去了!”
“就是如此!”他一口咬定,“殿下您走后,崇霄那厮更疯了,根本无人能劝得住!”
“要不是我力挽狂澜,将他斩杀,恐怕唐氏王朝便就此倾覆了!”
“你?”
唐昭离嘲笑:“他坐拥十万兵马,把上京城都攻破了,你说你能杀他?你有这本事?”
何鼐狡辩:“这……我自然不可能单枪匹马直面大军,于是便使计将他一人诱入山中,就地斩杀。”
“那更是无稽之谈!”
唐昭离起身,抬手点了点拄棍静候的侍卫:“你根本不通武艺,连他们的棍棒都躲不过,又如何能杀得了崇霄?”
“那……那我也不一定要与他硬碰硬……”
何鼐喉间滚动,舌敝唇焦,惶急之下,一句话不经思考便脱口而出:“我有口才,我可以智取!我劝说他回头是岸!”
话一说完,他便惊觉不对。
完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唐昭离冷肃了神色,乌黑的眸中蕴起风暴:“可你方才还说:崇霄根本无人能劝得住!”
“为何别人都劝不住,偏你这被他灭了满门之人能劝得住?”
她绕过书案,步步向他逼来。
“你可否为本宫解惑?”
何鼐支吾:“殿下恕罪,前世之事太过久远,我有些记不清了……或许,或许我使了些别的法子……但殿下放心,我没有让他阴谋得逞!”
“是么?”唐昭离慢条斯理,“是记不清了,还是胡编乱造?”
“殿下,或许有些细节模糊不清,但事情的总体经过是不错的,崇霄他就是一个乱臣贼子!”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膝行几步上前,顶着唐昭离幽深的目光,迫切道:“殿下一定要信我,因为我前些日子又探得一件要事——”
“崇霄他也是重生之人,他回来了,他要颠覆政权!”
他以为唐昭离会震惊,会愤怒,可唐昭离却只是轻轻哼笑一声,仿佛对此事毫不在意。
“右相大人好一招祸水东引。”
“可你这些手段唬得过别人,却唬不过本我。”
窗外,一道刺目白光撕开浓墨浸透的天色,闷雷随后轰鸣而至,在众人耳畔炸开。
唐昭离弯腰凑近何鼐,再不掩饰她眸中的滔天恨意。
她在他耳边低语。
“因为真正重生之人,不是崇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