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再高明的谎言,也终有被揭穿的那天。
唐昭离深刻地记得,那是她囚于秋荷院后的一个秋天。枯黄落叶委顿满地,她默然倚靠于石椅上,心存死志,了无生趣。
那个送饭的矮胖丫鬟又在念念叨叨地骂她,唐昭离自顾自地神游,并不关心她在骂她什么,只觉得她真是又吵又无聊。
可一个许久未闻的熟悉名字,却令她骤然回神。
“喂,我说,你还记得顽心么?就是那个被你送给商贾做妾的女官。”
矮胖丫鬟语气唏嘘:“我今日听采买的李婆子说,顽心她呀,前些日子当值时犯了点错,被主家当街打死啦!”
“顽心?”
唐昭离一愣,继而大怒,厉声呵斥道:“你可莫要在此胡说八道!”
“顽心如今已是自由身,其夫婿乃富商独子,家中殷实,又有官职傍身,怎可能让自己的正房夫人自降身价,为奴为婢?”
“至于你说的做妾,那更是无稽之谈!当时顽心出嫁,是薛家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从我宫中出去的女官,便是去些清流之家做进士娘子都使得,又怎可能给一个商贾出身的小官做妾?”
“你何必如此惺惺作态?”矮胖丫鬟并没有就此打住,她斜着眼不屑道,“都沦落到这般田地了,还嘴硬呢?”
“我就和你直说了罢,你当初用贴身宫女换取银钱支持,又好面子遮遮掩掩做戏骗人一事,京中可是无人不知!”
“……什么做戏?”
唐昭离愣住,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她从未想过的可怕念头出现在了她脑海中。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猛地拽住丫鬟的衣摆,心急如焚:“你快些告诉我!”
“你真不知?”
见她这幅焦急的神态不似作假,矮胖丫鬟困惑顿生,她转了转眼珠子,忽而幸灾乐祸地放声大笑:“你不是天家公主么!怎么会被人蒙骗如此之久!”
“你也当真是糊涂,将顽心许给薛锦前,都不曾派人查过他么?那薛锦少时便已娶妻,顽心入府,除了做妾,还能是做什么?”
见唐昭离大惊失色,矮胖小丫鬟哼笑一声,又道:“不过这薛家本就是个糟心的,即便顽心真如你所说,嫁去做少夫人,如今怕也还是被重新发卖的命!”
“商贾人家的买卖,不论规模如何,终归是有盈有亏,起伏不定。寻常商户尚且如此,更逞论薛家这种惯爱投机倒把的?从前你未被废黜,薛家尚且还能借你淳华公主之名招摇过市,如今你废为庶人,薛家没了靠山,自己又无甚本事,垮了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么?”
“我听说啊,薛家此次可算得上是倾家荡产,连他们在城北那块的老宅都卖了,顽心或许也是那时被一并卖出去,用以抵债了罢。”
矮胖丫鬟摇了摇头,眼中既有对顽心的怜悯,也有对唐昭离的鄙夷。
“哼,你可当真是个名副其实的扫把星,所有与你沾边的人或事,都必定会变得不幸!”
此话如同一块通红的烙铁,在唐昭离心头烙下了血淋淋的印记,从那天起,她便开始厌恶自己,否定自己的所有过往。
或许,矮胖丫头说得不错,自己真就是天煞孤星,会给身边的所有人带来不幸。
顽心,前世是我错信奸人,我曾承诺会为你觅得如意夫婿,但最终却没有做到。
今生,我定会让你过上真正充实富足,平安喜乐的生活。
至于何鼐……
唐昭离沉着脸,冷冷开口:“既然何公子诚心受赐,顽心,你可千万好好打,莫要给他放水。”
“是。”
顽心手下的力道顿时加重了。
何鼐咬紧牙关,凤眼向上撩起,恨恨地瞪着顽心。
顽心,我前世将你送入富户当主子,待你并不薄!可如今,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日之耻,我何某人来日必千百倍奉还!
二十巴掌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很快便结束了。
何鼐的脸已然高高肿起,再不复平日里的清雅俊俏,瞧着,竟与那熟食铺子里发红肿胀的卤猪头有些神似。
见唐昭离垂目,似是在端详他,何鼐忙抬袖遮挡面容,不想唐昭离记住他如今这副狼狈凄惨的样子。
"殿下。”
何鼐的声音沉郁嘶哑,不时还轻咳两声,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何某已如约挨下了掌掴,还请殿下兑现自己的诺言。"
“自然。”
唐昭离拍了拍手,几个身强体壮的婆子上前,将何鼐从地上拎起。
“将此人带回别院安置。”
“是。”
婆子拽着何鼐走了。
待房门关紧后,延龄连忙几步上前,忧虑劝阻道:“殿下缘何收留此人?他曾在南风馆接客,贸然收入别院,有碍于殿下的声名。”
“更何况,他三番五次求见殿下,所图却仅仅只是进府当小厮。依奴婢愚见,此人恐居心不良,另有所图!”
“殿下许是一时冲动所致,若是悔了,奴这就立即赶往别院,将他逐出府去!”她声音渐高,似是含了怒意。
见延龄急了,唐昭离连忙出声安抚:“这些我都清楚。”
“那殿下您缘何……”
“因为你家殿下我,对此人另有安排。”
“……啊?”
唐昭离微微一笑:“延龄,别院里处置腌臜的仆役如今是何人?”
“回殿下,京中几处房产的诸多扫洒倾倒琐事,皆由王嬷嬷统管,别院更特殊些,因殿下常选此处歇息,故而王嬷嬷格外上心,都是亲自操持,从不假于他人之手。”
“若我不曾记错,王嬷嬷年近花甲,是该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的年纪了。这样,从今日起,别院里所有最脏最累的活计,便全部交由何鼐一人劳作,王嬷嬷只行督管之职,不必再亲力亲为。”
“你也需和他们讲明,人虽是我亲指,但却不必手下留情,该怎样便是怎样,若何鼐懒怠,弄些投机取巧的法子,便是斥责惩戒也是使得的。”
“延龄,我从未想过要亲近此人,此次将他收入别院,不过是怕他使阴招坑害我,放在眼皮子底下好控制罢了。”
延龄的眼睛骤亮,连连点头称是:“是了,况且这等粗活根本靠近不了殿下的院子,即便这何鼐想要为非作歹,也只会是有心无力。”
“殿下这番考量得当,奴婢这就吩咐下去,再增派几个侍卫,多加留意他的动向,若他有丝毫不轨之举,便立即捉起来审问!”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脚便要去安排,却被唐昭离一把拽住了衣袖。
“我知你办事最是麻利,但这些布置先缓一缓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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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唐昭离烦躁地望着桌上的那摊乱账,扭头冲延龄撒娇道:“好延龄,你家殿下头疼,快些来给我按按。”
一听这话,延龄顿时将其他事情抛却在脑后,蹙着眉关切道:“好好的怎会头疼呢?是不是今晨头冠束的太紧了些?”
“也是,殿下您甚少扮男装,这玉冠统共就没带过几次,不适应也是情理之中。”
“反正此处并无外人,奴便将这玉冠拆了,好好地给您揉揉罢。”
延龄小心翼翼地摘下玉冠,将唐昭离那一头浓黑秀发轻轻披散下来。
“殿下今日真是受苦了。”
她一边给唐昭离按头,一边心疼道:“顶着这么个难受的头冠,还要理乱账,与何鼐周旋……唉,就没有一刻是消停的!”
“无碍的,不辛苦。”
唐昭离闭眼靠在椅背上,浑身放松,嘴角微微扬起:“倘若我勤勉些就能留住你们,便是再辛苦些又何妨?”
“殿下此话何意?”延龄嗔道,“我们不陪着殿下,还能陪着谁去?”
“什么留不留的,只要殿下不赶我走,我永远陪着殿下,就算老了,也要赖在您身边做个嬷嬷。”
“好了殿下,您就别再胡思乱想了,若是乏了,就闭眼小憩片刻罢。”
“顽心,去将门掩上。”
“喏。”
顽心领命而去。
然而,就在她行至门前,伸手欲关时,这扇并不算厚重的雕花木门却被人从外向内重重地推开,撞在墙上,“嘭”地发出巨大的声响。
“呃……崇三公子?!”
崇霄闯入屋中,他顾不得擦拭头上因疾跑而生出的淋漓汗水,一心只想快些将何鼐从屋中揪出,以息他胸腔中那股无名怒火。
有汗水划过他饱满的天庭,沿着深邃的眼窝流入了那对神采奕奕的桃花眸中,这可恶的汗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令他对屋中的景和人,只能囫囵地看个大概。
不过崇霄倒也无甚所谓,毕竟,他已经提前从嫂嫂那儿得知了何鼐今日的模样——一袭青衣,披头散发。
而这屋内恰有一人身着青衣,不曾束发。
哼,除了何鼐这满腹心机的,还有谁会光天化日之下故意披头散发,在昭昭面前摇尾乞怜?
呸!令人不齿!
崇霄心中火起,他顾不得擦拭汗水,大步来到书案边,一旁似有人想要阻拦,可崇霄看也不看,抬手挡住,不满地嚷道:“都别来劝!小爷我今日定要将何鼐这块牛皮糖给制得服服帖帖!”
他握住靠椅椅背,将“何鼐”从书案后拽出,而后立在她身前,一双有力的大手扣住她纤细的肩膀,横眉怒目,恶狠狠地斥道:“何鼐!你跟我出来!休要像滩烂泥似地赖在这,污了昭昭的眼!”
“何鼐”仰起头,但却并无任何言语,只是安静地望着他。
“你看什么看?照我说得做便是!”
“……什么?”
“何鼐”缓缓地吐出两个字,声音柔美清亮,听着甚是耳熟。
崇霄终于觉察到怪异了,他抬手揉揉眼,定睛望去——
哪儿有什么何鼐?
只有他心心念念的昭昭身着青衣,披一头如云的乌发,正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崇霄。”
唐昭离咬牙切齿。
“你可真是好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