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已经聚集了一些好奇围观的百姓。
何鼐身着一件洗到发白的青衣,只身跪在人群中央,他挺着腰,一副遗世独立,清风朗月的模样。
顽心与掌柜从铺中走出。
“哎呦!”
见何鼐如此,掌柜头痛极了:“这位郎君,你怎么还跪着那?快请起,快快请起!”
何鼐并未起身,只是抿起唇冲掌柜微微一笑:“无妨,倘若能引得公主垂怜,便是跪上一整天,某也乐意之至。”
此话暗含逼迫之意,令顽心猝然皱起眉头:“殿下今日不见客,更不见外男,阁下请回吧。”
“公主今日出宫本不欲声张,恐惊扰了百姓,似你这般的行径,着实令殿下为难。”
这番话并没有令何鼐产生丝毫羞愧之意,他依旧昂首挺胸,一脸淡然自若:“何某从始至终就没有搅扰公主的意思。”
他看着顽心,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何某所求,不过是见公主一面,不知诸位奴仆缘何三推四诿,不肯替某传话?”
“嘿!”
“这,这说的是什么话!郎君,你有些颠倒是非了!”
掌柜不忿道:“殿下已经说了不见,是你自己执意不肯离去,非要不讲理地赖在这儿,怎么如今还倒打一耙,诬陷我们不给你传话?”
“这位顽心女官乃殿下身边的随侍,她都说了殿下不见客,你又有什么好不相信的?快些走罢!莫要打扰我家做生意!”
气氛逐渐凝重了起来。
“掌柜此言差矣,便是身边亲近之人,也会有欺瞒主上的行为存在。”
何鼐傲然道:“我不信殿下不愿见我,想来定还是你们办事不利,未有说清楚是我何某求见殿下,不是什么旁的没有干系之人。”
“……你竟说我欺瞒主上,办事不利?”
顽心瞪大了眼睛,心头火起。
但她顾念着延龄的嘱咐,仍是忍下了怒气,僵硬道:不知郎君是从何处打探到殿下的行程的?窥伺皇室,蔑视皇权者,治以下犯上之罪,轻则拘役,重则斩首。”
“然我家殿下不喜动辄喊打喊杀,故而今日就不治郎君的罪了,郎君请回罢,往后莫要再冲撞贵人。”
“但若你仍执迷不悟,那有些事情,就说不好了。”
围观的百姓也纷纷议论了起来。
“是啊,以下犯上这罪名可不轻,这位郎君,快走罢。”
“公主这样,算是网开一面了。”
“都说了不见,也不知他还在纠缠什么……”
“是说啊,皇家的金枝玉叶哪是想见就见的,快走吧。”
“散了散了。”
……
何鼐心头发苦。
前世的唐昭离十分粘人,日日追在他身后,可他那时只觉得幼稚,麻烦,嫌弃。
如今,却是想见都见不着了。
这一声声的规劝就像一只名为“他配不上唐昭离”的大手,裹挟着前世熟悉的耻辱感,一下又一下,用力地抽打在他的脸上。
何鼐难堪地咬紧牙关。
但是,他今日便是顶着屈辱,也一定要见到唐昭离。
南风馆并不是什么良善地儿,他若不配合接客,轻则饿肚子,重则捆起来丢进柴屋,被一个又老又丑的龟公拿鞭子狠狠抽打,那龟公也不是什么善茬,每每打他时,还会乘机揩点油。
为了能在南风馆活下去,他只得勉强委身于一个中年寡妇,寡妇颇为富有,常给他塞银钱,他也因此少受了些苦头,过的还算舒适。
但他从未忘记,他今生的目标是回到唐昭离的身边。
即便他如今已然堕入风尘,委身他人,但何鼐却仍自负地认为,出此下策并非他的本意,唐昭离这样善良宽容,一定会原谅他落魄时的不得已而为之。
前世是她将他从老鸨手中夺下,他相信今生她也一定如一。
于是,何鼐用寡妇赠与的银钱买通了南风馆的两个小龟公,命他们每日清晨去宫门口远远蹲守,若有标明“华”字的马车出来,便立即告知于他。
今日便是如此,他得知唐昭离出宫后,欣喜若狂,随便寻了个由头赶来,却被这两个不长眼的奴才拒之门外。
什么顽心女官,不过是一不识好歹的刁奴,不但阻拦他们的见面,竟然还妄想治他的罪!
她凭什么?他可是未来的驸马爷!
何鼐从地上站起,拍了拍衣服上沾染的尘土,单手虚虚扶住并不存在的腰带,拿出前世身为右相的高姿态,傲慢地蔑视顽心。
阿离就是太过良善,才会这般放纵下人胡闹,既如此,他今日便代阿离好好地规训一下这个仗势欺人的奴才!
楼上一直在默默观察的唐昭离见状,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
今生何鼐的种种举动都很是反常,那日初见他后,她便在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如今,看着楼下那与前世得势后神情姿态像了十成十的何鼐,这个猜测也算是得到了证实。
何鼐绝对也重生了。
但唐昭离并不想去追究原因。
无论他重不重生,都不影响她今生势必要将他这一隐患拔除的决心。倘若他没有重生,她或许还会念在他并不知情,对他网开一面;但既然他也重生了,那她便绝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心慈手软。
他可当真好得很,隔着血海深仇,竟还敢理直气壮地往她面前凑。既如此,那便来吧,她倒要看看,他今生又要算计些什么。
唐昭离微微勾起唇角,眼底渐渐漫起浓烈的杀气与恨意。
她掩上窗,回头对延龄吩咐道:“让何鼐上来罢。”
“殿下,这……”延龄忧心地想要劝阻。
“无妨的。”
唐昭离坐回案前,神情晦涩莫测:“本宫便给他一个面见的机会,也好绝了他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延龄见唐昭离心意已决,便也不再劝阻,福礼应下。
“诺。”
片刻之后,一众人等出现在屋中。
“阿……淳华殿下。”
何鼐竭力抑制自己内心的激荡,他就说么,阿离怎会不肯见他!
他一脸柔情地望向唐昭离,却在看见她身上的男装后,不满地微微皱眉。
好好的女儿家,怎可做这等不伦不类的扮相?
他张口便要斥责,却在望见唐昭离那平淡,甚至可以算得上漠然的神情后,倏地止住了已涌至嘴边的说教。
“听闻你要见本宫,所为何事?”
一句不带任何情绪的话向何鼐兜头砸来,如同一盆冷水,刹那扑灭了火一般的热情。
“……”
罢了。
漠然便漠然罢,男装便男装罢。
何鼐在心中暗暗宽慰自己,她如今还与我不熟,自然是这副陌生的态度。
况且,她身着一袭青衣,与他同色,何尝不算心有灵犀?
没事,慢慢来。
他现在最要紧的,便是想方设法留在她的身边,他相信,若是日日都能相见,迟早有一天,他那婉婉有仪,温柔体贴的夫人会回到他的身边。
思及此,何鼐沉下心中的不甘,从怀中抽出一张薄纸,伏身恭敬奉上。
“不知殿下可还记得前些日子某曾坦言,愿常伴殿下左右,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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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不弃?这绝非妄言,而是在下的肺腑之言。”
“当时的殿下心有疑虑,不愿相信,今日某便献上诚心,恳请殿下回心转意。”
唐昭离盯着他。
良久,她微微抬颐,示意仆从将那页薄纸取来。
尽管唐昭离心知这定不是一张普通的纸帛,但当她看清纸上誊写的内容后,仍是感到了些许诧异。
原因无他,这份薄纸,竟是何鼐在的身契。
“你替自己赎身了?”唐昭离问道。
他这样快便攒到了赎身的银两?未曾想到他这般清高自负之人,竟也肯低下身段卖笑接客。
“正是。”
何鼐面上答得果断,心中却是屈辱万分。
这份身契,来得并不容易。
他日日卑躬屈膝,极尽温柔小意地讨好寡妇,甚至端出酒水与她共饮调情,终于将她哄得昏了头,微醺之下豪掷千金替他赎身。
酒醒后,寡妇有些慌神,怕堂而皇之地将他带入家中,会惹来族人唾弃。
此举正中何鼐下怀,他故作体贴道,自己并不在乎名分,只求两情相悦,白首不离。一番话说得寡妇大为感动,便又晕晕乎乎地答应把身契交由何鼐自己保管,立誓要好好过日子,与他做一对寻常的恩爱夫妻。
可她并不知晓,这一切,全然都是何鼐为了拿到身契,设下的局。
对此,何鼐并无半分愧疚亦或者感激之情,甚至还有些怨怪寡妇,觉得是她不守妇道,才害得自己再一次沦落到了这般仰人鼻息的境地。
也正因如此,他更加迫切地想要回到唐昭离身边,手握重权,怀抱娇娘,让这些欺他辱他之人再也不敢小瞧了他。
“殿下,这便是我的诚意。”
何鼐神情温柔,眸中暗含着期待:“在下甘愿奉上身契供殿下差遣,望殿下垂怜,将某收入府中。”
“某并不贪图荣华富贵,亦不奢望名扬四海,只求得一小院,粗茶淡饭便足以。”
“若公主应允,某此生唯殿下是从,便是为殿下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唐昭离垂着眼,浓密的睫羽遮挡住眸子,令人看不清其中氤氲的情绪。
她一言不发,只是用手轻轻捻着薄纸,望着这张身契出神。
若是前世,单纯良善的她一定会被这番话打动,继而对他生出怜悯之心。
前世的她也正是这样做的,这张身契被她丢进了香炉,化作一团不起眼的尘埃,从此世人无从知晓,他们交口称赞的右相大人何鼐其实身为奴籍。
当时的她,是真的以为何鼐已经走投无路了,但如今看来,他这般好手段,又怎会无路可走。
自始至终,都是她自作多情了。
呵,他如今口气倒是不小,竟还妄想她能像前世那般,命人单独辟一处小院供他居住?他想得到是挺美!
唐昭离蓦然抬眼,摆出一副天真烂漫的神情,困惑地发问:“你当真愿意为本宫肝脑涂地?”
“无论本宫吩咐你何事,你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做么?”
“自然。”何鼐信誓旦旦。
“甚好。”
唐昭离放下身契,抬手支颐,歪着头懒洋洋道:“既如此,那本宫且试一试你的决心。”
“顽心。”
“在。”
顽心揉了揉泛红微肿的双眼,缓缓地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方才被何鼐斥骂的委屈。
她才不要为了些无足轻重的人和事,怠慢了殿下的吩咐。
她的殿下便在这时,笑意盈盈地发话了。
“顽心,本宫决意赏何郎君掌掴二十,便由你代为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