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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新式记账法

作者:疯小米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陵南县的冬雨沾衣欲湿,沈芋蹲在漕帮货栈验收陶瓮。


    忽然有人拽她衣袖,是个缺了左臂的汉子,怀里竹筐堆着沾泥的菌子。


    "夫人可要买松茸?"他局促地缩回空袖管,"今晨刚在雾灵山采的。"


    沈芋拈起菌伞轻嗅,指尖染上淡淡松香:"军营里待过?"


    汉子猛地抬头,露出后颈箭疤:"您怎知......"


    "采菌子要辨风向,你这筐里朝南坡的红菇都在左侧。"她掏出荷包,"明日来归云楼后门,帮我分拣山货可好?"


    后来沈芋才知,这人原是火头军里的探子王樵。如今他单手分拣菌类的速度,比健全人还快三分。


    "东家,桂花蜂蜜会不会太甜?"老徐盯着炖锅发愁。


    陵南人嗜甜,但边关运来的野蜂蜜后味发苦。


    沈芋从签到时得的琉璃罐里舀出橙红酱料:"这是南诏国的酸柑蜜,你兑半勺试试。"


    酸甜香气漫开后厨时,小武举着账本冲进来:"临河三桌都要添汤!有个茶商问能不能单卖蜜料......"


    沈芋解下围裙往雅间去,路过天井时听见霍祁在教小安认旗语。


    孩子举着麦芽糖挥动:"阿爹说这样是"平安"!"


    二楼传来琵琶声,原是王樵在给客人讲菌菇图谱。


    他缺了胳膊的那侧,特意摆了盆雾灵山采来的石斛兰。


    清明那日飘着细雨,归云楼特供的青团用了艾草与马齿苋。


    赵大成从边关捎来一车沙葱,信上说伤兵们新开了豆腐坊,粗陶碗底都印着茱萸纹。


    申时末,沈芋正在对账,忽见王樵领着个背药箱的老者进来。


    "这是军营退下来的孙医官,"独臂汉子眼眶发红,"他说......说能教我认草药做药膳。"


    暮色透过格栅窗漫进来,霍祁抱着睡熟的小安站在门边。


    沈芋望着账本上密密麻麻的标记——赵大成的字迹已不再


    运河解冻那日,归云楼后院晒满陈皮。


    老徐在教漕帮学徒片鱼生,刀影快得能切断阳光。


    沈芋捧着新得的莼菜种,听见前堂传来笑闹。


    "这道炙鹿肉,定要配我们将军夫人酿的梅子酱!"霍祁部下簇拥着来尝鲜,铠甲未卸便挤在后厨门边。


    小安坐在霍祁肩头,将茱萸纹的陶碗分给独眼小武:"等我长大,要给徐叔打银刀!"


    沈芋倚着门框轻笑,檐角铜铃叮咚作响。


    她忽然明白,所谓传承不过是——有人把血泪揉进面团,有人将伤疤化作火种,在人间烟火里,续写未尽的战歌。


    晨雾未散,陵南县码头已飘起炊烟。


    沈麦踮脚数着漕帮货船,青竹算盘在腰间晃得叮当响。


    他特意穿了姐姐新裁的靛蓝直裰,可袖口还是沾了星点桂花糖渍——方才帮老徐试新点心时蹭的。


    "小沈掌柜!"茶商马老板撩开轿帘,手里转着两枚包浆核桃,"这批蒙顶石花可不能再压价了,上个月给临江楼都是..."


    "马叔您看,"沈麦利落地掀开茶篓,捻起片蜷曲的茶叶在掌心摊开,"谷雨后的头茬该是雀舌状,这些分明是扫尾的雨前茶。"


    少年指尖还带着糖霜,声音却稳如归云楼后厨那口老陶灶。


    货栈那头忽然传来喧哗。


    沈麦探头望去,只见七八个漕工正围着个戴斗笠的老汉。


    竹筐倾翻,青壳田螺撒了满地。


    "让让!"


    沈麦挤进人群,鼻尖忽然捕捉到一丝熟悉的泥腥气——是雾灵山北麓溪涧特有的味道。


    他蹲身捡起颗田螺,壳纹间果然沾着星点朱砂泥。


    老汉的蓑衣下露出半截黢黑小腿,脚踝处有道陈年鞭痕。


    沈麦心头微动,想起姐姐说过,北麓猎户常被恶霸逼着挖矿。


    "这些田螺我们归云楼要了。他解下钱袋,特意抬高声音,"往后有新鲜山货,尽管送到楼里后厨。"


    转身时朝漕工头子使了个眼色——那人原是赵大成的部下。


    日头西斜时,沈麦抱着账本溜进后厨。


    沈芋正在调新研制的醒酒汤,陶罐里浮着酸柑蜜和葛花。


    "姐,北麓的老乡说深潭里有种银鳞小鱼..."


    少年眼睛亮晶晶的,袖中忽然滑出支竹筒,"对了!茶商送我包雪芽,说是能煮奶茶..."


    话音未落,前厅传来脆生生的诵读声。


    沈米捧着《四书章句》进来,布鞋上还沾着书院台阶的青苔。


    他胸前却挂着串古怪链子——晒干的松塔穿成串,每片鳞瓣都写着蝇头小楷。


    "徐叔说这样能随时温书。"


    少年耳尖泛红,忙把链子塞进衣襟,"山长今日讲《周礼·膳夫》,说"珍用八物",我想到姐姐做的..."


    忽然有漕工闯进来,背上趴着个昏迷的书生。沈米惊呼:"是城南书院的周师兄!"


    沈芋疾步上前把脉:"饿晕的。老徐,盛碗鸡茸粥来!"


    众人手忙脚乱间,沈米注意到书生袖中露出半截粗麻布。


    展开竟是《盐铁论》批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爬满补丁,边角还画着古怪符号——和他松塔链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晨光漫过青瓦,沈米握着竹帚清扫书院天井。


    昨夜风雨打落的合欢花沾着水珠,被他仔细收进布袋——姐姐说这个能入药膳。


    "沈师弟,严夫子找你。"


    同窗在廊下喊,手里抛着块松烟墨。


    那墨锭打着转儿飞过来,沈米下意识用衣摆兜住,却听嗤啦一声。


    藏青布帛裂开细缝,惊得廊前麻雀扑棱棱飞起。


    沈米摸着破口处细密的针脚,想起这是沈麦跑船时特意给他换的细棉布。


    "到底是灶房出身的,接个墨都像接馊水桶。"


    扔墨的少年倚着朱漆柱笑,腰间玉佩磕在《论语》封面上叮当响。


    沈米垂眼将墨锭放回砚台,袖中松塔链轻响。


    这些日子他早摸清了,城南书院的学生分三派:官宦子弟爱在策论里掉书袋,商贾之后精于算经,唯有寒门学子抱着《千字文》当枕头。


    严夫子正在临《灵飞经》,笔尖悬在"膳"字最后一捺:"听说你替周允之抄过注疏?"


    沈米盯着案角将熄的博山炉。


    周师兄那晚饿晕在归云楼后,他偷偷往对方书箱塞过三回葱油饼。


    炉灰里余烬明灭,像极了他帮老徐看灶时的火星。


    "学生只是借阅。"他摸出袖中松塔,鳞瓣间露出"平准均输"四字。


    严夫子忽然搁笔,从镇纸下抽出张泛黄的纸:"漕运司要招书记,须通晓新式记账法。"


    枯瘦手指点着纸上符号,"这些,是你自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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