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栖无奈:“相亲对象。”
她伸手想要将手机拿回来,沈栎却抬起手臂,轻而易举地将手机举高,没让她碰到。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透着点说不出来的阴郁:“哦,你三番五次地拒绝我,就是为了和这种货色,相亲?”
他松开了她,眼眸却直勾勾地望着她,眸光阴沉沉的,看得许栖莫名心虚。
“这是我妈安排的,我之前不知道。”她下意识地解释,解释完又觉得不对劲:“就算我相亲,那也是我的自由。”
沈栎没有接话,只是俯身点开了那男人的朋友圈,语气不动声色:“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神圣。”
屏幕上很快滚出一排排内容,密密麻麻,不出意外地尽是些“学术型”风格的日常,配文故作高深,冷僻术语堆砌成山,时不时还夹着些自命不凡的点评,文字间不乏居高临下的价值判断。
【现在的年轻人不愿意吃苦,互联网冲昏了他们的头脑,以为赚快钱就能躺平一辈子,殊不知真正的成功,还是得靠读书、靠沉淀。】
【女性的社会价值不应该只体现在工作上,她们应该是家庭的润滑剂,婚姻的建设者,而不是一味地追求职场成功,忽略最根本的职责。】
【恋爱自由的泛滥,导致了婚姻制度的瓦解。结婚、生育才是社会秩序的根基,这不是情感问题,是社会责任。】
沈栎眉眼沉静,眼底却掠过一丝冷色。
“书香门第?”他微笑了一下,那笑意中却藏着讽刺与克制,“这门第看起来,像是脑子泡在八股文里没洗干净。”
许栖失笑,侧眸看着他:“别这样说,人家好歹是大学老师。”
“我不是?”沈栎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慵懒与自嘲,“我也正经带博士带硕士的,而且你自己,不也有江大法学院的校外导师头衔?”
许栖连忙摆手:“可别捧杀我,我那只是名誉兼职,属于商务性质的校企合作,很水的。好啦,沈教授,知道你是杰青优秀人员,你那么较真干嘛?”
沈栎笑意淡淡,眼睛却没有离开她:“我不是在较真。”他的语调低下几分,“我是提醒你,真要相亲,不必舍近求远。”
他离得近了一些,眼神带着一种不疾不徐的压迫感,又不动声色地拢起她的注意力。
“许栖,”他轻声唤她的名字,低沉的嗓音像一枚暗扣,叩在人心最柔软的地方,“我的条件,也正好是长辈眼中最理想的那一类。”
她迎上他的目光,心跳略微一滞。那一瞬,他眼神极沉,仿佛潜藏着不动声色的锋芒,又带着难以抗拒的蛊惑。
他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气氛忽然间被拉得极紧。
就在这时,那人再次发来一条加好友的消息。
【许小姐,听阿姨说你一个人在江临打拼,确实辛苦。律师这个行业圈子复杂、节奏高强,不知道你有没有考虑过,换个更稳定、更适合女性的职业?我这边可以帮你联系高校,进体制内教书,哪怕没有海外经历,安排进民办院校做讲师还是不难的。当然,前提是我们结婚之后。】
沈栎的眼神倏然冷了。
他盯着那条消息,眸色冷沉,手机屏幕的白光映在他的眼底,五官却因克制而显出锋利的轮廓。他深吸了一口气,指尖收紧,压下翻涌的怒意,缓缓看向许栖。
“许栖。”他的嗓音低而沉,带着一丝隐忍的冷意,“我很愤怒。”
许栖微微蹙眉,她早已对这些层出不穷的相亲对象习以为常,甚至懒得理会,可此刻听他这样说,心里却莫名泛起一丝涟漪。
她沉默了一瞬,随即漫不经心道:“你愤怒什么?人家有诚意,有资源,有规划,相亲不都是这样?”
沈栎静静望着她,眼底的情绪像层层潮水缓慢堆高。
“社会观点千千万,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这点我无权置喙。”他的语调压得极低,像是在竭力隐忍什么,“但我愤怒的,不是他,而是你。”
许栖心头微滞,指尖无意识地收紧。
“我愤怒你被迫和这种人产生关联,愤怒你在母亲期待下不断妥协、委曲求全。你浪费了太多时间,耗费了太多情绪,在试图安抚一个永远无法满足的标准。”
许栖怔住,心脏猛地一紧。
沈栎微微俯身,语气平稳,却字字有力:“我不会让你再走这种弯路。”
她对上他的眼睛,心头一震,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他的话击中了防线。
“你知道吗?”沈栎的嗓音低哑,像从胸腔深处缓缓流出,“我可以接受你犹豫、迟疑、考量,但我从未觉得你需要将自己,放在别人手里的条件中去选择。”
空气瞬间安静。
许栖张了张口,却发现嗓音仿佛被某种情绪压住了,喉咙泛着涩意。
沈栎微微叹了口气,像是无奈又像是纵容,他没有再逼她,只是抬手,指腹在她手臂上轻轻点了下,像是在安抚,又像在提示:“好了,时间不早了,我去查房。”
他转身,朝楼梯间门口走去。
走到门前时,他忽而停住脚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般回头看她。目光中掠过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他语调松弛,带着他惯有的调侃味:“许栖,午饭后要一起休息吗?我中午有两个小时,可以……给你补一节服务。”
许栖:“……”
情绪刚刚平复几分,就被这句无赖的调笑冲得七零八落。她哭笑不得地瞪了他一眼,语气半嗔半笑:“赶紧走吧,沈教授,别让你那群等着查房的学生以为你走丢了。”
沈栎低低一笑,推门离开。
门被轻轻带上,楼梯间重新归于寂静。许栖站在原地,指尖缓缓贴上自己的心口,掌下的跳动不知为何显得格外清晰。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将情绪一点点收回,然后重新睁开眼,神情清醒而锋利。
拿起手机,她轻车熟路地,将那名仍在孜孜不倦,持续给她发验证消息,却连基础的姓名都没有自我介绍的相亲对象,给直接拖到了黑名单。
做完这一切,她推门离开,步履从容地走向了另一栋楼的医务科。
江临医院腾挪给她的法务办公室,正设在医务科旁边。沈栎说得没错,她这个医院的法律顾问确实事务繁忙,但眼下,算是她占了医院的便利——她干脆通知了团队成员,将近日的办公地点,从律所临时转移到了医院。
如此,便可以一边照料母亲,一边不耽误工作。
推开办公室的门,她团队的几名律师已经就位,正在翻阅文件,见她进来,几人纷纷起身问好:“许Par。”
许栖点了点头,视线落在助理小林身上,开口道:“开始吧,汇报一下进度。”
.
阳光透过百叶窗斜斜洒在文件上,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夹杂着哭嚎和怒吼的喧哗声,隐隐还有重物摔打的“砰砰”声。
许栖眉头一跳,没再看文书,起身走向窗边。隔着玻璃,她看到楼下围了一圈人,一个女医生站在大厅,被几个凶神恶煞的中年男女指着鼻子骂,手边还举着手机录像,嚷嚷着要给她好看。
“去看一下怎么回事。”许栖转头吩咐助理。
助理很快回来,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楼下喧哗声越演越烈。
“你们医院就是杀人!今天不给个说法,我就把你们抖音曝光了,看你们怎么洗!”
中年女人蹲坐在地上哇哇哭嚎,身边男人则高举手机,死死对准医生猛拍:“你别躲啊,把脸拍清楚点,我们家属要讨公道!”
医生面面相觑,有人试图解释:“术前我们已经……”
“闭嘴!”男人猛地指过去,“别再拿你们那一套术前协议当挡箭牌!”
“我爸还能走着上手术台,现在人躺那儿不能动了,你告诉我是正常风险?”
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轻轻的“麻烦让让。”
声音不高,却莫名地让人一怔。
许栖一步步走进来,站定在人群中央,身形笔挺,眉眼干净利落,一身冷静从容的气场,仿佛带着天然的理性与压迫。
“谁是家属?”她开口,语气平静,却让那中年女人下意识地闭了嘴。
“我是。”男人皱着眉,戒备地看她,“你谁啊?”
“我是你们口中‘杀人医院’的法律顾问。”许栖慢条斯理地看向他,目光扫过众人,“听你刚刚说的意思,是准备起诉我们?”
“我们要讨个说法!”中年女人回过神来,又嚷起来,“我老公进去动个小手术,怎么就进了ICU!”
“动个小手术?”许栖轻轻挑眉,“你老公住院前查出来心梗风险,高血压三级,术中突发心律不齐,是主刀医生死死抢回来才没直接送太平间。你要真想‘讨说法’,建议先学会分清什么叫救命,什么叫医疗事故。”
她走近一步,指尖一点男人手中的手机:“还有,这位先生,录像够了没有?你要真有胆子发,那我劝你先看看我们院方值班记录、监控备份和术前同意书复印件。我已经让人调了。等你发出去,我就告你一条侵权,再加个敲诈勒索,你看看你赔得起哪个?”
男人脸上顿时挂不住:“你、你少吓唬人!”
“我没吓唬你。”许栖轻轻一笑,眼神却冷得吓人,“你要真有底气,报警啊,法院见啊,但别在这儿打滚碰瓷。讹医院,讹不出来钱,只会搭上你自己的。”
短暂的沉默之后,原本最嚣张的中年女人先绷不住了,扯了扯男人的衣角:“走吧,别闹了,人家找的律师不是吃素的……”
男人咬牙跺脚,小声嘀咕着:“什么狗屁律师,都是和医院一伙儿的,不讲良心。”
嘴上不服,脚下却快得像逃命似的,几步就拉着人灰溜溜走远了。
医生们如释重负,忍不住松了口气。
“谢谢。”女医生小声道,眼眶发红。
“不客气,我也只是和你一样,做好了本职工作。”许栖抬眼望向她,语气安慰。
人群散去,一道低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许律师。”
许栖转头,看见一名四十余岁的男人站在人群外。他穿得低调却名贵,举手投足透着上位者的严肃气质,身后跟着助理,握着一面崭新的锦旗,红底金字,折痕未展。
“赵总?”许栖眉眼一顿,“您这是?”
“我来给医生送锦旗。”男人从助理手中拿过锦旗,朝许栖晃了晃,嘴角微翘,“我爸那场治疗,术后恢复得比预期好太多了,老头子天天念叨着,非要我送一面旗表心意。”
他说着,低头理了理锦旗的边角,抬手展示给许栖看:“老人家亲自挑的字,‘妙手回春,医德双馨’,有点俗气,不过也是我们的心意。”
“挺好。”许栖礼貌微笑。
赵总看着她,面露几分感慨:“真没想到,你现在成了医院的顾问。”
他的语气不算亲近,却莫名带着一丝尊重,还有一点自嘲意味:“当初我也差点在这楼下做出点什么来,多亏了你给我出的主意,让我强势地要求医院——”
许栖轻声打断他:“您父亲现在身体还好?”
男人愣了下,有些意味深长,他点了点头,笑意加深,“挺好,换专家之后,手术干净利落,现在每天都能到公园打羽毛球。”
他说完,似乎察觉到许栖的疏离,没再靠近,寒暄几句便带着助理离开。
.
许栖推开病房门,许母病床前的气氛意外温馨。
阳光斜落进来,映在床边。陈驰正坐在凳子上,低着头,拿着一把削皮刀,笨手笨脚地削着一个苹果。他手势不熟练,苹果皮断断续续地掉在床头柜上,一团狼藉。
许栖站在门口,看着这个画面,看了很久才走进去。
她来到母亲床前,声音冷下来,含着质问:“你怎么来了?”
陈驰听见她的声音,手上的动作顿了下,他语气淡淡,没有抬头,声音里却透着涩意:“阿姨出了车祸,我当然要来看她。”
“你可以走了。”许栖声音不带感情,像是在处理一个陌生人的善后。
病床上的许母皱眉:“你这什么态度?是我让陈驰来的。他刚好在附近,过来看看又不碍事。”
陈驰这才抬头,朝许母笑了一下,把削好的苹果块插在小叉子上,递到她嘴边:“阿姨,您吃,我手艺不行,将就点。”
“行了,我不挑。”许母接过,嘴角罕见地露出一丝笑意,语气也软了许多。
她望着陈驰,眼神和蔼。
许栖站在一旁,眼神沉沉地看着这幅画面,没说话。
几分钟后,许母擦擦嘴,忽然笑着说:“许栖,你把那葡萄洗洗,拿给小陈吃。人家过来陪了我这么久,连口水都没喝。”
许栖垂眼应了声,默默收拾桌上果皮,然后拎起那盆葡萄,转身走向病房门口的盥洗间。
陈驰起身,很自然地跟了上来,低声说:“我来帮你。”
窄小的空间顿时被两人的气场塞满,气压一下低了几度。
“你真跟那姓沈的在一起了?”陈驰突然低声开口,语气不重,却字字带火。
水龙头“哗啦”响着,冰冷的水流击打在不锈钢水槽里,碎响一圈圈荡开。
许栖没回头,语气平静至极:“跟你有关系?”
陈驰笑了一声,那笑意不达眼底:“他什么都比我强,对吧?”
许栖终于抬头,眼神透过镜子望向他,眉眼清冷:“是。最起码,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出现,什么时候该离开。”
空气凝滞。
陈驰盯着她,喉结上下滚了滚,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一颗葡萄丢进水盆,水珠四溅。
他嗓音低下去,带着点咬牙切齿的自尊:“许栖,你是不是觉得,我永远都会这么没脸没皮地贴着你?”
许栖低头,捞起那颗葡萄,指腹摩挲着它光滑的表皮,淡声道:“没觉着,所以求你离我远一点。”
气氛剑拔弩张。
这时,病房门“咔哒”一声轻响。
沈栎穿着白大褂走了进来,他站在门口,目光落在盥洗室内的两人,微微诧异,而后唇角微微弯起,眸子里却没有丝毫的笑意:“许栖,陈先生来了?”
他语调温和,尾音却细如手术刀刃,明明不见血,却叫人后脊一紧。
盥洗间的两人停下动作。
许栖略有迟疑,下意识往旁边退了一步,应了一声:“嗯。”
陈驰抬头与沈栎对视,眸中瞬间浮出不善的光:“沈医生来得可真巧。”
沈栎缓步走来,脚步从容,白大褂下摆微微晃动。他站定在盥洗室门口,低头,视线毫不掩饰地从陈驰身上扫过,淡淡道:“陈先生在帮忙?辛苦了。”
“举手之劳,不劳沈医生挂心。”陈驰回敬一笑,眼中寒意毕露。
沈栎“哦”了一声,语气仍旧不急不缓,抬手便自然地拉过许栖的手腕,动作不快,却笃定得像习惯。
“我来洗,你去陪阿姨。”
他一边说,一边卷起袖子,低头接过那盆葡萄,站到水池前冲洗。
许栖试图抽回手腕,却没挣脱。沈栎的手很稳,像习惯了掌控,也像早就知道她不会真的反抗。
盥洗室外的病房内,几个陪护和家属正好路过,目光落过来,顿时将那股若有若无的焦灼气息,放大成一场静默的舆论。
陈驰“嗤”地一声冷笑,退出盥洗间,双手插进兜里,靠在门边,眼神阴沉地看着里面那两人并肩的身影。
三人一前一后回到病床前。
许母一抬头,就看见那熟悉的白大褂站在床边,眼神顿时亮了几分:“沈主任,还没到查房的时间,您怎么亲自来了?”
随即,她视线下移,看见沈栎手中端着的不锈钢盆,以及盆里那一颗颗晶莹的葡萄,她眉头轻轻挑起,语气微顿:“这……怎么还能劳烦您洗水果?”
说完,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眼神一转,目光狐疑地移向站在一旁沉默的陈驰,再落到许栖身上,然后若有所思地逡巡回沈栎的脸上。
那眼神像是突然串起了什么,又好像正在衡量着什么。
沈栎不动声色,神情稳得像山,面上带着温和的礼貌笑意。他走上前,将水果盆轻轻放在许母床头柜上:“没事,我应该做的。”
他的唇边带着一贯从容的笑,意有所指:“作为主刀医生,除了术后恢复,我也该多留意下病人的情绪状态。”
顿了顿,他转头看向许栖,语调自然地低了下去,带出几分清浅而私人的亲昵:“更何况这葡萄……还是我中午的时候,和许栖一块儿买的。”
空气微顿,像是平静的水面落了一滴墨,迅速晕开。
许母眼里微光一闪。
而陈驰,却像是被这句话堵在了胸口。
他望着许栖,眼神晦暗。
许母眯了眯眼,终于开口试探:“沈主任,你对我家许栖……是不是挺关照的?”
沈栎神色毫无破绽,目光平静,声音沉稳得像是早有准备:“当然,许栖是我多年的老同学,彼此照应,本分之内。”
他这话,松而不散、紧而不拢,既留余地,又有分量。
许栖低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淡的影子,不言不语,既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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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腔也未避讳。
两人之间氛围流淌,有一种静静的默契在。
“呵。”一声冷笑从旁边响起。
陈驰坐不住了,眼神终于彻底沉了下去。他起身,声音压得极低:“阿姨,我改天再来看您,今天就不打扰了。”
语气克制,却每个字都带着火星子。
“哎,好……”许母的语气微带尴尬,下意识想挽留,又觉气氛不妥,只得轻声应着。
陈驰转身,没再看身后那两人一眼,径直推门而去。
病房门“咔哒”一声合上。
那瞬间,仿佛有什么钝重的东西,被一并关在了门外。
屋内其他病床上的病人和家属,纷纷抬眼,探寻似地看过来,目光中带着掩不住的好奇和八卦的兴味,但又不敢明目张胆,转瞬即收。
许母靠在枕头上,视线从门口收回,瞄了眼神色沉静的许栖,又看了眼站在她身边的沈栎。
年轻英俊的主任医生,此时正俯身,从果盆里拈出一颗葡萄,动作极其轻柔地剥着。
他动作很轻,用指腹捻住果皮,一点点地剥。力道不重,却极耐心,像是怕弄破哪怕一丝汁水。剥完后,他没急着递出去,而是先在指尖轻轻转了转,确认汁水没有滴落,才抬手,顺势送到许栖嘴边。
许栖眼神微闪,下意识想侧头避开。但沈栎手势不变,只维持着那个过分亲昵的距离。
短短几秒,两人之间的空气却像是被拉长,沉静中有种难以言明的拉锯。
最终,许栖眼神一垂,像是妥协,又像是懒得计较,微微前倾,轻咬住了那颗葡萄。
沈栎低头笑了笑,动作不疾不徐,又继续剥下一颗。
许母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
她忽然挺了挺身,像是重新调整了坐姿,也像是调整了身份的姿态,眸中浮起一丝审视的意味,语气不咸不淡地开口:“沈主任既然是许栖的同学,那应该也是名校出身吧?家里是做什么的?”
她这句话看似无意,语调却带着一股做足准备的气场,每个字都像是在掂量人的斤两。
话锋转得极自然,挑刺却也挑得极老练,隐隐透着一股老派长辈的拿乔气焰。
“我记得当年许栖刚和陈驰在一起的时候,也说他条件不错,结果呢,还不是不靠谱?”她眼角扫向许栖,意味不明地勾了一下嘴角,“她眼光一直不怎么样,我就是怕她又出错。”
这一刀一刀的,不止是朝沈栎来的,更是冲着许栖骨子里去的。
沈栎听完,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垂眼,将手中的葡萄轻轻放进果盘,修长手指在毛巾上细细地擦了擦,才慢条斯理地转头看向许母。
“阿姨,”他声音一如既往温润,却在语气里加了一丝医生的冷静与距离,“我理解您担心许栖。但现在是术后恢复的关键阶段,不建议您思虑太多,尤其是对高血压患者来说,任何一点情绪波动,都有可能影响神经系统的稳定恢复。”
他说话时,语调极稳,眼神也极稳,像是在说术后护理的注意事项,又像在无声地把话题从背景调查里抽离,干脆利落、温柔却不妥协。
许母一时语塞,脸上的表情略僵。
她原本想把过去,对陈驰那一套的挑剔与审视,复刻在这个新男人身上,却没想到沈栎并不顺着她的节奏来,也不像陈驰,或者许栖的其他前男友那样,急于讨好长辈。他反而用医生的专业和理性,把她的话绕了过去。
许母脸上的僵色还没散去,沈栎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仍旧温声说道:“您饮食方面,要在清淡之余兼顾营养,蛋白质的摄入不能少。”
语调不重,却自然地引导话题转向了护理事项。
许母“嗯”了一声,心底翻涌,却终究没再多说。
病房重新归于安静,只剩下窗外风穿过树叶的细响,以及病床间仪器运作的轻微滴滴声。
沈栎又剥好一颗葡萄,修长的指尖剥开紫皮,露出一颗饱满剔透的果肉。他指腹轻轻一捻,将那颗葡萄送到许栖唇边,停住,没有催促,只静静地等。
他低垂着眼,神色平静,像是在看她,又像只是随意落了视线。
许栖没接。
她偏过头,嗓音压得很低:“你自己吃吧。”
沈栎指尖顿了一下,像在她面前落了一记无声的停顿。他没再坚持,只收回手,声音极轻:“好。”
那一声“好”,像细针似的雨,落在潮湿泥土里,不疼,却扎得极深。温和、克制,却带着种无法拒绝的顺从。
下一秒,他将那颗葡萄,放进自己嘴里。
动作不疾不徐,像是把她的拒绝吞了下去,也像在替她咬那颗她没咬的果实。唇齿间微微一动,连咽下的动作都带着某种细致的从容,像是吞咽,也像在回味。
许栖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在椅柄上摩挲了一下,忽然觉得空气有点热。
沈栎将果盆收好,起身走向盥洗区洗手。水声清清浅浅,他站在那里,背影挺拔,白大褂剪裁得干净利落,肩线微敛,举止之间自带疏离克制的风度,却又隐隐透出一股被温和包裹着的掠夺性。
许栖垂下眼帘,喉咙不自觉地动了一下,像被什么无声地缠住了。
陈驰离开时的眼神还清晰停留在记忆里,带着愤怒与失控的情绪,如野火烧回过往,几乎要将她拉回过去。而沈栎……
她揉了揉太阳穴,指腹擦过鬓边,那里微微潮湿。不知是热,还是被某种莫名的情绪牵着,轻轻出汗。
沈栎走出来时,气质已恢复成平时会诊时那种专业冷静的状态。他没有多余的情绪波动,只是垂眸看她一眼,语气平淡:“晚上想吃什么?”
许栖没回答。
倒是许母先开了口,语调刻意地温和:“医院饭菜太寡淡了,这段时间都看你瘦了一圈。中午沈主任陪你出去吃饭,你们吃了什么?”
“煲仔饭和凉拌木耳。”沈栎的回答一如既往地简洁,“荤素搭配,营养够,也不油腻。”
“你还挺会安排的。”许母随口一句,语气却比方才轻了不少,尾音压得不重,却又像藏了话在里头,带着绵细的试探。
许栖抬眼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里,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情绪波动。
她知道母亲还在看、还在想,还在用她习惯的圆滑姿态丈量沈栎的价值,丈量这段关系的边界。而沈栎,始终不动声色地,将那些刺眼的目光挡在自己身前。
沈栎没有久留,不多时便告辞离开。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带着点不明显的笑意,像轻柔的风扫过房间,静静落下。
门轻声合上。
空气像被掐断了一点什么,寂静片刻后,许母忽然开口:“你以前谈恋爱,不会这么听话的。”
许栖愣了下,没接话。
“他是医生。”许母声音不大,却带着某种耐人寻味的审视,“不争不吵,做事有条理,说话也不重。他一开口,你就乖乖听了?”
语气不咸不淡,却像是细针扎破某层纸。
许栖垂着眸,过了几秒,轻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许母瞥了她一眼,语气半真半假地讽刺,“因为他长得太好看?还是你年纪上来了,吵不动了?我还以为你天生傲气,结果呢?也不过是人家稍微哄一哄,你就乖了。”
她顿了一下,语气带笑,却凉凉的:“还真是看不出来,你竟然这么好猎。”
“猎”字落下的那一刻,连窗外的风都似乎停了一下。
许栖沉默地望着她,好半天,才轻声道:“你看错了。”
她声音轻得像一根羽毛,飘飘然落下,却带着针尖似的回力。
“是他被我猎住了。”
话音未落,屋里又归于安静。
许母盯着她,像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但许栖已经移开了视线,低头理了理衣角,像刚才那句并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话,只是随口提起的一句事实陈述。
沈栎站在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前,远处天色将晚,橙紫色的云团堆在天边。他抬手推了下金丝边眼镜,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备忘录,停留在许母的病例信息页面。
他目光沉了沉,点开备注,将其中一句改了。
从【患者由女儿陪护,恢复良好】
改成了:【患者女儿,需适度关注心理状态】
他盯着那一行字,手指停了一瞬,才轻轻锁屏。
然后转身,重新朝病区另一头走去,步伐稳重又从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他知道,那道早被他按下的开关——
终究,是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