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辞敛下眼睫,将心绪压回,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浅笑:“礼成了。”
赵怀霁也笑:“礼成了。”
两人之间的小动作并非无人察觉。
卫昭不知何时已挪到了前排,位置极为靠近,几乎能将堂中两人的神情尽收眼底。
他的面色越来越难看。
原本不过是冷着脸,此刻却仿佛罩上一层阴云,黑得彻底。
赵怀霁与沈秋辞那眼中交错的笑意、细微的挑逗、似有若无的默契,全都落在他的眼中。
忽而,他低低冷哼了一声。
“没意思。”
声音虽小,却透着一股从喉间压抑出来的不耐与讥讽。
他目光掠过堂中两人,似乎不屑再看,垂下眼睫,眼底的冷意却更浓了几分。
原以为,这场婚礼会有些什么不同——起码会让赵怀霁露出几分破绽或狼狈。
可眼下看来,那人自始至终都游刃有余。
卫昭皱着英挺的眉,指节微微泛白,手中的酒杯被捏得紧紧的。
目光在赵怀霁与沈秋辞之间扫过,眉宇间的冷意更重了几分。
忽然,他仰起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意润喉,仿佛能暂时驱散心头那股压抑不去的烦躁。
卫昭放下酒杯,低低地喘了口气。
锋利的下颌线棱角分明,显出几分凌厉的锋芒。
可就在那酒意冲上来的一瞬间,他原本冷硬的表情竟微微松动了些。
俊朗的面庞浮出一层淡淡的红晕,在小麦色的皮肤上透出微妙的光泽。
那并不明显的红意反倒衬得他一双眼睛更加明亮,似有怒意,又像是藏着些窘迫。
卫昭想,原来,所谓的成亲,不过如此。
不过是层层算计中用来绑缚与试探的绳索,既不见真心,也不见痴情。
他忽然觉得自己来此观礼,是个极大的讽刺。
若是成亲只是如此,他倒觉得,这辈子不成亲,倒也无所谓。
反正没有什么值得的东西。
可若是真当如此,为什么心中那股烦躁与无名怒火,像是灼烧般难以压抑?
他想不清楚。
甚至连自己来此观礼的目的也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心想着,台上新娘的目光忽然朝他的方向扫了一眼。
卫昭心头猛地一跳。
她在看他么?
她在成婚的时候,也会恨着他么?
是因为......
还没等他细细想下去,便见沈秋辞已然收回了目光。
台上,执事高声喊道:“成合卺礼——”
礼者端着木葫芦上台,木葫芦杯一分为二,酒液缓缓倒入其中。
苦酒混着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接着,葫芦交换,分别递到了两人手中。
沈秋辞微微抬眼,看见赵怀霁从礼者手中接过木葫芦,动作从容稳重。
她也接过了自己的那一半,沉沉地握在掌心。
执事颔首道:“交葫芦杯,执酒——!”
沈秋辞端着木葫芦杯,缓缓朝赵怀霁靠近。
赵怀霁的神色依旧温和,眸光却像是无形的线,将她死死缠住。
两人站得极近,她能清晰地感到他的呼吸,温热而沉稳。
他手中的木葫芦稳如磐石,连其中的酒液也几乎没有半点晃动。
沈秋辞听着执事念着喜庆的礼词,缓缓抬起手里的葫芦。
她的手臂绕过赵怀霁的臂膀,交错的动作带着些微的不适,却又是此礼中不可或缺的紧密。
她的手臂牵制着,无法抬得太高,只能近距离地对着赵怀霁,仿佛整个人都落入他的眼中。
她忍不住看了赵怀霁一眼。
那一瞬间,她的视线与他的对上。
两人之间终于再次有了片刻的对视。
她瞳孔中映出他的面容,而赵怀霁的眼中,却倒映着她整个身影。
那是她第一次直直地望进了他的眼中。
木卺没有味道,可酒却是苦的。
沈秋辞抬手,想要一饮而尽,尽快结束这令人窒息的仪式。
可就在她微仰起头的一瞬间,握着木葫芦的赵怀霁却微微用力。
那股力道不轻不重,仿佛是无意间的举动,却让她不得不将动作缓下来。
她的手被他牵制着,像是被困入某种看不见的囚笼,只能一点一点地,将酒液缓缓饮尽。
仰着头,喉中苦涩。
执事在一旁继续着喜庆的念白,声音浑厚而庄重:“夫妻二人共饮卺中苦酒,从此同甘共苦、患难与共——”
沈秋辞怔然。
同甘共苦、患难与共。
前世的他没做到。
今生的她觉得这姻缘短命,自然是要达成目的后和离的。
怕是——
永远无法做到。
她心里想着,面上不显。
而赵怀霁却依然注视着她的面容,那种目光像是在细细描摹,仿佛要将她的每一寸神情都牢牢记住。
他看着她的眉眼。
他看着她微扬的唇角,看着她抬起的下颌,露出圆润雅致的弧线。
他把这些模样一一放在心上。
甚至连颤抖的睫毛都想要刻入心中。
在那些早已习惯的疏离与掩饰中,他从未敢如此放肆地看着她。
雁塔寺里的吻已经是逾越。
可如今,站在这台上,当着满堂宾客的面,他的注视竟显得如此光明正大。
那双眼眸中不掺半分遮掩。
他在看着他的妻。
礼者恭敬地接过二人手中的葫芦杯,将那木葫芦重新合二为一,动作缓慢而郑重。
“合卺成礼,夫妻同心——”
合二为一的葫芦被高高举起,向众人展示,象征着从此二人共饮甘苦、相伴一生。
台下的宾客见状,也纷纷鼓掌庆贺。
只有卫昭还在闷声不吭地喝着酒。
就剩下最后一道仪式,结发礼。
沈秋辞虽已许嫁多时,但平日里头上甚少系上红璎发饰。
红叶遵从沈夫人的吩咐,在仪式前的梳妆时,特意留了一小撮青丝于金饰之后。
以红璎系缚,正是为这结发礼所用。
礼者手持托盘,上面放着喜剪与锦囊。
赵怀霁唇角含笑,待执事宣礼完毕,便抬手去解沈秋辞头上的红璎。
沈秋辞感到头发被轻轻拉扯,但赵怀霁的动作极为温柔。
片刻后,那缠绕在青丝上的红璎便被解了下来。
她这才感到有些不对劲。
前世的赵怀霁与她成亲,只行了拜堂与合卺礼。
至于这解璎结发之礼,他似是同执事早已商量好,竟直接略过。
执事未曾让赵怀霁来解她的璎,而是草草结束仪式。
礼成之后,她便回了寝房等候,而赵怀霁则在外面招待宾客,言笑晏晏。
更不似今生这般细致周全。
前世的婚礼上,卫昭也曾到场,可却很快便因公务匆匆离去。
全然不似今生这般,一直臭着脸,坐在前排,与众人格格不入。
沈秋辞忍不住叹了口气。
赵怀霁见她眉头微蹙,便问道:“我弄痛清和了么?”
沈秋辞怔了怔,连忙摇头:“并非。王爷继续吧。”
听到她称呼他为“王爷”,赵怀霁虽面色未变,手中的动作却不由自主地微微用力了些。
他抬手从礼者的托盘中取起喜剪,指尖稳稳握住剪柄,缓缓地将那冷光泛着的剪刀靠近她的发间。
“清和,勿动。”他的声音温和而低缓。
剪刀轻轻合拢,发丝被剪断的细微声响在她耳畔响起。
赵怀霁将剪下的一小撮乌发放入锦囊中,随即将喜剪递向沈秋辞。
“到夫人了。”他笑着说。
沈秋辞接过喜剪,指尖微微有些发凉。对着赵怀霁,她竟有些不知从何下手。而赵怀霁却毫无半分催促的意思,只是那样笑着看她。
见她迟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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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动,似是在犹豫,还未等执事开口提醒,赵怀霁便抬起手,握住了她。
他的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之上,那种触感并不生硬,反倒像是将她牢牢圈住似的。
赵怀霁低声道:“夫人若是不知从何下手,便由我来帮你罢。”
说罢,他轻柔地拉起她的手,牵引着她握住喜剪,将剪刀缓缓移至他发间。
他的头冠高高竖起,发丝尽数束于其中,可在一侧却特意留下了一小撮青丝,似乎早已为此仪式做好准备。
沈秋辞只好顺着他的动作,按着那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剪刀轻轻合拢。
见她剪完,赵怀霁似乎终于感到满意了些。
礼者也适时走上前,将夫妻二人的乌发小心收起。
执事高声道:“成结发礼——”
赵怀霁似乎早有准备,走上前,亲自取过那两缕剪下的乌发。
沈秋辞原本以为他会将发丝直接放入锦囊,却见他竟将那两股头发捏在指间,缓缓地编织起来。
他的动作极为细致。
难不成又是谢氏教他的?
她心里揣测,赵怀霁手上动作却不慢,很快便编成了一股,两人的乌发绞缠而紧密。
他将那一股发辫放入锦囊之中,随后将锦囊的系带系紧。
礼者走上前,将那锦囊高高举起,对着台下的宾客展示:“结发礼成,永结同心——!”
沈秋辞抬眸朝台下望去,却发现卫昭已经离开了。
他的位置上空无一人,只有半盏未曾饮尽的酒,孤零零地放在席上,昭示着他曾经到来过。
沈秋辞不知怎么的,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与卫昭早已不能算作朋友,可在成亲之日,见昔日青梅竹马怒目相对,总归是让她心中生出几分诡异的不安。
这繁冗的礼节算是成了。
执事接着说了几句吉祥的喜话,便让侍女带着沈秋辞退下。
沈秋辞正要转身离去,却见赵怀霁朝她微微颔首:“夫人在寝房内等我便是。”
她只得低声应道:“是。”
随即,她便跟着侍女朝着内院缓缓行去。
一路上瑞王府灯火璀璨,可沈秋辞的步伐却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几分。
仿佛那沉重的红袍与头饰,将她一点点地压在这漫长的廊道中。
待到她在寝房里坐下,沈秋辞屏退了所有侍女,房中只剩下她一人。
她百无聊赖地将头饰一件件解下,沉重的金钗与珠花堆在案上,青丝如瀑般滑落在背后,微微散乱。
她端坐在床榻上,纤指捻着一缕发丝,竟觉出几分寂静的冷清。
今晚至关重要。
看得出来,赵怀霁在成亲仪式上多有在意,甚至连从未行过的结发礼也细细做了。
若是能再多同他亲近,未必不能探出那密函的去处。
她正暗自思量,尚未理出个头绪,便听到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带着一种隐约的急切。
下一瞬,赵怀霁已推门而入。
看到她乖巧端坐在床榻上,长发披散,眉目安静而柔和,他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笑意。
沈秋辞诧异:“王爷都招待完了么?居然如此快——”
话音刚落,赵怀霁便朝她走近了几步,脸上的笑似乎淡了些。
“本身仪式冗杂,我同执事对了礼簿,就算是招待完了。”他语气平静,在她身旁坐下。
两人之间挨得极近,她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一惯用的兰香。
他道:“我不想让你等。”
沈秋辞心里腹诽,前世仪式后他招待宾客拖了许久,直至她等得疲惫不堪,竟在床榻上昏昏沉沉地睡去。
却也睡得不安稳,隐隐中听到他回来,更是同他行洞房,到了后半夜才睡着。
第二天还见不到这人的人影。
想到这些,沈秋辞不由轻轻蹙起眉,甩去脑海中那些不快的回忆。
她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赵怀霁抢着开了口。
他盯着她道:“夫人为何还唤我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