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黑。
耳边似乎是嘈杂的人声,胸口传来一阵又一阵撕裂般的钝痛,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将她吞噬。
“沈家罪人!”
骂声、喊声、嘲讽声,像是密密麻麻的毒虫,在她耳畔疯狂地嗡嗡作响。
沈秋辞感觉自己的身体不断下坠、下坠,四肢被死死束缚,像是沉入深海,喘不过气来。她想挣扎,却发现背后像是背着千斤枷锁,令她动弹不得。
四周,是一张张熟悉的脸。
赵怀霁、赵砚行、沈廷遇、沈夫人、杜归雪、魏贞、顾流音、红叶……
他们或神色痛苦,或冷漠指责,或对她露出诡异的笑,亦或是无动于衷。
然后,她看到了魏贞。
他站在黑暗的尽头,嘴角缓缓裂开,一如既往的阴柔森然,露出血红的唇,缓慢地吐出一句话——
“重来一世,你还是改不了什么。”
沈秋辞僵住,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她挣扎着向前爬行,指尖触及冰冷的地面,内心死寂一片。
突然——
有一只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惊愕地回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毁容的面庞。
是罗丑。
他没有说话,只是握住她的手,将她一点点拉起,随即拉着她开始狂奔。
风声在耳边呼啸,身后的人群在扭曲、崩塌,唯有他牢牢抓住她的手,带着她穿越无尽的黑暗。
下一秒——
她猛地睁开眼睛。
呼吸紊乱,心跳剧烈,窗外月色寂静,梦境的余温尚未散去。
沈秋辞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平稳气息,侧耳倾听,房内一片寂静。
红叶也怕还在睡着。
她轻手轻脚地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寒意悄然爬上她,她忍不住抖了抖,但这样的寒冷又让她清醒了些。
又是梦魇。
她仰望夜空,深沉的黑幕中不见一颗星辰,唯有月光静静流泻,温和得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恍若前世种种,也只是一场梦魇。
家人尚在,她不会重蹈那般覆灭的命运。
她依旧是沈府的嫡女,养尊处优,即将嫁入瑞王府,温润的夫君将与她共度一生。
她这样告诉自己。
然而——
她蓦地一顿。
院中,似乎有一个影子静静伫立。
她瞬间生出无数不祥的预感,呼吸也止住了。
然而,那人却并未藏匿,反而缓缓朝她走来。
月色洒落在那张毁掉的半边脸上,清冷的光影勾勒出他沉静的轮廓。他站得笔直,黑色的衣袍融入夜色,使整个人显得沉默而隐秘。
可那张脸,却不再让她心惊。
她已然习惯,甚至……有些熟悉。
一种令人心安的熟悉。
沈秋辞忍不住开口了:“你怎么在这?”
罗丑沉默了一瞬,低声道:“睡不着。“
接着,他补充道,神色里似乎有些不安:”不知不觉走到小姐院中,惊扰了小姐。”
沈秋辞摇了摇头:“不怪你,我也睡不着。”
她没提自己做的梦魇,罗丑的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眼底流露出难以察觉的沉思。
片刻后,沈秋辞忽然说道:“我想去厨房。”
她轻轻一笑,月光下的面庞透着些微醉人的洒脱:“如此月色,你我二人,对月饮酒如何?”
罗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沈秋辞见他未作反应,也不在意,径自提步往院外走去。罗丑立刻跟了上去。
厨房在沈府后院,她虽然知道大致方向,但自小未曾涉足,终究不甚熟悉。罗丑却轻车熟路,带着她左拐右绕,很快潜入厨房。
夜色深沉,厨娘已然歇下,厨房内一片寂静。
罗丑翻找了一会儿,终于在一角找到一瓶黄酒。酒封并未完全封好,沈秋辞微微凑近,醇厚的酒香便溢了出来,令人沉醉。
就在这时——
外面传来脚步声。
“咦?好像看到有人进来了?”
是厨娘半梦半醒的喃喃自语,脚步沉重,似乎刚从睡梦中惊醒。
沈秋辞眼角一跳,来不及多想,猛地揪住罗丑的衣袖,两人立刻蹲了下来。
门被缓缓推开。
月光照入,映出厨娘模糊的身影,她站在门口,迷迷糊糊地扫视了一圈。
厨房一片漆黑,安静得仿佛无人存在。
“难道是看错了?”厨娘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随即关门离去。
沈秋辞屏息片刻,待到她走远,这才猛地抓住罗丑的手腕,轻声道:“快走罢!”
她压着嗓音,却掩不住眼底的一丝笑意,仿佛在做一件极为有趣的事情。
罗丑微微怔住,目光落在她弯起的眉眼间,那里有着久违的轻松与肆意。
他不自觉地跟上她的脚步。
两人悄无声息地回到院中,奔跑间,酒液微微洒落,空气中弥漫着北黄酒的浓醇香气。
沈秋辞微微喘息,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罗丑依然怔怔地站着。
罗丑似是有点无措了,呆立在院中,沈秋辞看到他这幅有些怔愣的模样,心下觉得好笑。
“怎么站着?”她没有端着那世家女的温柔端庄,直接夺过他手里的酒瓶。
她眼前好像又闪回了梦魇里围困她的众人,还有那握着她狂奔的罗丑。
她忍不住直接仰头,直接对着酒瓶大饮了一口。
冰凉的酒液顺喉而下,烈意在舌尖炸开,未等完全回味,她便觉得头脑微微发热,仿佛醉意已然上涌。
她失笑。
什么狗屁漕运,狗屁家族,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赵砚行、赵怀霁、顾流音,杜归雪......
还有赵长宴。
怎么周围就没个省心的人?
她还想再喝一口,一只手突然夺走了她手里的酒瓶。
她抬眼,看到了罗丑沉沉望着她的眼。
沈秋辞笑了:“怎么了?觉得我不像小姐模样了?”
罗丑望着她,顿了顿。
良久,他开口了,声音有些涩然:“小姐是不开心么?”
沈秋辞摇头:“如此月色,如此良酒,如何不开心?”
罗丑没有直接回她。
沈秋辞抬眸,月色映在那双眼睛里,幽幽晃动,竟透着些不属于这夜色的温柔。
她刚刚喝得急,现在突然觉得喉咙开始发热,炙烤着她的五脏六腑,一股滚烫的燥热从胃中腾起,直直冲入脑海。
她感觉自己身子变得轻飘飘的,在无垠夜色里飘荡着。
这感觉——
也不赖嘛。
她恍然理解了赵长宴身上的酒味。世间苦事太多,若能借这微醺片刻,沉溺在这无谓的醉意之中,倒也能忘却烦忧,不去思考那些令人头疼的算计与抉择。
突然,一道力道攫住了她的肩膀,猛然一拉。
她怔住,眼前的世界晃了一晃,下一瞬,男人的手掌扣紧了她的肩头,迫使她直直地对上他的目光。
他的掌心灼热得近乎滚烫,像是在深冬夜里燃起的一簇火焰,轻而易举地穿透了她薄薄的衣衫,让她从骨子里生出一丝异样的战栗。
沈秋辞一瞬间没了醉意。
她愣愣地看着罗丑,那半张未毁的面容笼罩在微光下,五官锋利,眼尾微微上挑,夜色渗透进那双桃花眼里,映着流动的月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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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双眼睛——
她似乎在哪见过。
像谁呢……?
她微微皱眉,试图在恍惚的思绪中捕捉答案,可酒意将一切都裹上一层柔软的雾气,让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算了。
她不想了。
沈秋辞轻笑一声,眉目微弯,醉意朦胧间竟透着几分难得的天真。
她伸手轻轻拽住罗丑的袖角,语气带了点耍赖:“罗丑,把酒给我吧,再让我喝些。”
她的声音带着绵软的尾音,她求着他,像是个耍赖皮的混子。
真真和平日大相径庭了。
罗丑手中力道微微放松,他依然注视着她,眼底藏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罗丑的声音带着一点克制的沉闷:“小姐为什么想喝酒?”
“......是又梦魇了么?”
沈秋辞晃了晃脑袋:“不算梦魇。”
她顿了顿,像是犹豫了一瞬,随即抬眸望着他。
“你救了我。”
罗丑愣住了。
他的指尖一颤,像是触碰到了炙热的火焰,下意识地缩了回去,像是在躲避什么,眼底浮现出一抹微不可查的慌乱。
沈秋辞没有察觉到,她轻轻晃了晃脑袋,似乎醉意更深了些。
她喃喃着唤他的名字,声音被夜色吞没,带着一点醉后的呢喃:“罗丑,罗丑——”
“你之前带我看的灯火和烟花,太好看了。”
“我从未见过那样的景色。”
她微微仰头,望着夜空,眼底泛着微醺的水光,仿佛真真切切地沉浸在那夜的绚烂之中。
“明年……我们再看,好不好?”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再说些什么了。
罗丑睫羽微颤,月色如流水般渗透衣衫,勾勒出他带着力量的身躯。
夜风拂过,轻轻掀起他的衣角,映出斑驳伤痕,似一幅晦涩不清的旧画,被藏在暗处,无人问津。
他嗓音低哑,微不可闻:“小姐……便要嫁人了。”
“到时,会有旁人陪你看灯火。”
沈秋辞闻言,懒懒地撇了撇嘴,未曾言语,像是对这句话置若罔闻,又像是刻意不去深思。
罗丑垂眸,似是下定某种决心,沉声问道:“小姐……不怕我这张脸么?”
这张......
易容过后的、丑陋无比——
但却又在某种意义上,无比真实的脸。
沈秋辞动作突然停下了,罗丑居然觉得有些紧张,他盯着她,等待着她的回复。
心里头一回,产生了些忐忑。
沈秋辞突然缓缓朝他靠近。
下一瞬,一只纤细白皙的手,缓缓抬起。
她的手指轻轻地、顺着月光,一点一点地抚上了他的脸颊。
滚烫的皮肤,冰凉的手指。
罗丑猝不及防,猛地僵住。
她的指腹轻柔得近乎克制,带着不似清醒的温存,一寸寸滑过那些丑陋的疤痕。她的指尖所过之处,仿佛落下了一层浅浅的烙印,不是灼烧的痛,而是另一种更加致命的、渗透进骨血的瘙痒。
那痒直接钻到了他的骨头里,钻到了他的心里,让他全身都克制不住的产生某种痛苦的错觉,但又无法克制地带起某种欢愉的颤抖。
他的喉结微微滚动,强忍着不退后一步。
沈秋辞的眼睫微垂,酒意未散,神情带着一种不自知的温柔。
她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忽然,唇角微弯。
“大黑。”
罗丑:......?
他的身形一僵,耳边嗡地一下炸开,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一瞬,所有的沉郁、隐忍、情绪交缠,都在她这随口的一句轻笑里,被打得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