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辞推开书房的门。
天还未全亮,房内已燃起了几盏烛灯,暖黄的光晕驱散了清晨的寒意。
沈廷遇正伏案翻阅一卷公文,眉头微蹙,神情专注。看着父亲的面庞,她愣住了。
恍惚间,似乎又看见那夜烛火摇曳,诏书骤然而至,沈家门前铁骑森严,刀枪映着夜色森冷。她亲眼看着父亲被押入牢狱,却再也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第二日,噩耗传来。
沈廷遇在狱中自刎,血染青石,连尸身都未能归家。那一刻,她跪在沈府残破的大门前,望着天际的晨曦渐亮。
沈家的覆灭,并非偶然。
目前新帝赵砚行刚刚上位,边疆战事尚未平息,朝廷局势动荡不安。权臣争相上书请求新帝广纳后宫,试图塞入各类女子进宫,新帝却一遍遍回绝。
沈府作为文臣世家,辅佐先太皇财政赋税,封号辅国公府。沈父沈廷遇位高权重,任户部尚书。沈家就算无兵权之势,也应有断尾求生之能。即使新帝上位,幕僚旧部依然还在,地方商贾也颇为尊敬。
但这一切却轻易地化成了虚影。新帝一封诏书,沈父以谋逆罪名关押入狱,最终自刎而死。家族兄弟女眷全都押送斩首,而她,则死于行刑路上,至死也不知到底是谁杀了她。
沈廷遇抬头,看见她,手中的朱笔微微一顿,似是未曾料到她会在这个时辰过来。
“秋辞?”
她走到案前,直视着父亲。
沈秋辞:“爹爹——”
“我不想嫁给瑞王。”
书房内顷刻间寂静无声。
沈廷遇的眉心微拧,叹息般放下笔,揉了揉眉心。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秋辞,这门亲事,是先帝所赐,瑞王殿下稳重谦和,是女儿家最好的归宿。”
沈秋辞目光微敛:“您真的以为,这是最好的归宿?”
沈廷遇定定地看着她,神色平静而深邃,像是在思索该如何让她明白。
“秋辞,你以为这世上真有更好的选择?”
“朝中权贵,真正合适的,又有几个?”
他的声音微沉,透着几分疲倦。
“你以为,你不愿嫁入瑞王府,便能换得其他选择?”
沈秋辞没有答话,只是微微抿唇。
沈廷遇目光幽沉,缓缓道:“你与卫昭,本自幼相识,青梅竹马,若能结为秦晋,原是再好不过的良缘。”
他顿了顿,语气微微一沉:“但卫家当年横遭劫难,卫承义含冤伏诛,至此门庭衰落,直至新帝登基,方得平反。”
“卫昭虽已复归将军之位,镇守北疆,可如今局势诡谲,朝堂波诡云谲,边疆战事未息,你此时嫁入卫家,已非良机。”
“你是沈家嫡女,天子不会任你自由选择婚事。若你不嫁瑞王,便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入宫,二是嫁入世家权贵之中。”
他顿了顿,神色带上几分慎重:“可无论是哪一条,都比瑞王更难走。”
“入宫,便是后宫之争。”
“你也知道,陛下至今未立后,连嫔妃都不曾纳一个,若你入宫,便要面对的不只是诸位朝臣,甚至……还有天子。”
沈秋辞指尖微颤,却没有接话。
沈廷遇静静地看着她,继续道:“若你不入宫,而是嫁给其他人,朝堂之上,又有几家能比瑞王更合适?”
“他稳重宽厚,府中清正,在新低上位之后远离朝堂——”
沈秋辞冷笑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远离朝堂?”
她缓缓抬眼,眸光沉冷:“您真的相信,他是在避世,而不是在等待?”
沈廷遇神色一冷,尚未开口,沈秋辞已经继续道:“朝中世家暗流汹涌,王公贵族各怀心思,今日太平,明日便是风暴席卷。”
她微微俯身,目光定定地落在父亲身上,语调缓慢而锋利:“您以为,换成瑞王,便能保我周全?还是保沈家?”
沈廷遇的手微微收紧,眼神微不可察地变了变。
他沉默了。
这沉默让沈秋辞的心一点点冷下去。
他在思考如何回答。
可她更清楚,沈廷遇无法否认——这一切,根本没有所谓的“稳妥”。
瑞王看似远离权争,可他终究是皇族,没有人能真的置身事外。
她嫁过去,或许今日安稳,但谁能保证,明日不是另一场风暴的漩涡?
更何况,她上一世已经亲身经历过“瑞王府的稳妥”到底是怎样的骗局。
沈秋辞敛眉,声音微冷:“所以,这门亲事到底是——”
沈廷遇终于抬眸,看着她。
他的眼神幽深,像是在审视,像是在试探,更像是在衡量什么。
片刻后,沈廷遇轻轻叹息了一声,语气低缓而沉重:“秋辞,凡事不可皆如你所愿。”
他说得很轻,却透着不容置喙的笃定。
他低下头,重新执起笔,在公文上落下一笔,像是再无余力与她周旋。
“你走罢。”他的声音淡漠,仿佛这一切都只是寻常家事,“不要再多言。”
烛火轻微跳动,映在沈秋辞微微发白的指尖上。
她看着父亲低垂的身影,心下隐隐生出钝痛,却没有再争辩什么。
过去,她曾无比相信父亲的决定。
她曾以为,凡事都有他考量的余地,所有安排终究是为她谋得最稳妥的归宿。
可如今她终于明白,世间并无真正稳妥可言。
她深深看了沈廷遇一眼,眼神复杂,最终什么也没说,缓缓转身,步履平稳地离开了书房。
她的背脊挺直,步伐坚定,不带丝毫犹豫。
——既然父亲不肯告诉她真相,她便自己去查。
门扉轻轻合上,书房内再度归于沉寂。
沈廷遇握着笔的手停了一瞬,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眉心轻蹙,似是疲惫至极。
此时,内院暖阁。
沈夫人倚靠椅上,纤指轻捻,一封书信静静攥在掌心。
“芷夷:
十日之后,我会遣翠微阁故人送些年节物什,另有江南新织的布匹,颜色想来最衬你。沈廷遇近日似有意割去沈家一部分漕运掌控,转予世子赵长宴。你素来不喜这些俗务,然身在京中,凡事仍需多加谨慎……”
沈夫人望着落款“流音”二字,指尖微滞,神色渐敛。
沈廷遇——到底想做何事?
素来沉稳持重的夫君,为何忽然行事如此大张旗鼓?
自那次军饷遗失后,先帝震怒,他便频繁南下江南。
清和那时才十岁,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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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自成婚后,本就话少,自那之后,更是寥寥无言。
她微叹一声,收起书信。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脚步,秀莲快步入内,神色焦急:“夫人,老爷来了。”
沈夫人缓缓起身,望向门口立着的男子。
他两鬓微霜,虽不过四十,仍可见昔年俊朗眉目,风采依然,但眉宇间已染几分倦色。
他素来寡言,如今立于房中,竟生出几分拘谨之意。
沈夫人微微一笑,语气温和:“夫君今日怎得有空前来?”
沈廷遇身形微僵,似是不擅应对她的温柔。
他向来不知如何与这位妻子相处,早年间尚能以府内事务遮掩,如今却连一句恰当的寒暄都觉困难。
他不敢多言,唯恐言多生厌,亦怕言少,终至被她淡忘。
时局诡谲,他不得不四处筹谋。自军饷案后,他频繁往返江南,府中诸事皆由她打理。他夜归时,她多半已歇,待他晨起,她亦已在前院操持家务,竟是连正眼相对的机会都少了。
本不该来,可今日沈秋辞突如其来的那句问话,让他心绪难安,竟不觉走到了她的院前。
踌躇片刻,他终是缓缓开口:“夫人可安?”
沈夫人柔声道:“一切安好,夫君不必挂怀。秋辞身子亦已大好,新年将至,府中诸事我已妥善安排。”
沈廷遇微微颔首,心中知晓,夫人虽性情温雅,却一向持重识大体,向来不需他多操心。
他动了动唇,似是欲言又止,然终究未能寻得合适的话语。往昔每次相见,他总想着再多说几句,以博她一笑,奈何每次话至嘴边,却觉无从开口。
沈夫人见状,笑意依旧,语声轻缓:“夫君若有要事,尽可自行处置,不用担心我。”
沈廷遇:“几日后,圣上欲设宫宴赏梅,届时朝中臣子皆需携家眷入宫。我欲带你和秋辞入宫赴宴——”
“夫君不必忧心于我。”
她微顿了顿,眸色深藏,不露丝毫异样,语调依旧温婉:“近来我总觉不适,恐难劳碌。待秋辞身子大安,便由她随夫君前去罢。”
沈廷遇听着她的话,眉心微蹙,似是欲言又止,最终却只是叹了一声,未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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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便到了宫宴赏梅之日。
曜正二年,御花园的梅林间,红梅盛开,白雪皑皑,灯火辉煌。
宴席错落摆开,大臣们各自落座,或低声交谈,或持杯对饮,表面温和有礼,实则暗流汹涌。
沈秋辞随父亲沈廷遇缓步入宫,素色长裙曳地,外披狐裘斗篷,步伐稳如春水无痕。她的眼眸沉静如湖,倒映着层层宫灯的光影,似乎带着些许温柔的薄雾,然而指尖在袖口摩挲着银线暗纹,锋芒藏匿于无形。
主座上,赵砚行身着玄金龙袍,神色威严,端坐不动。
他年不过弱冠,却早已褪去少年意气。
眉眼冷峻,五官深邃,透着一股凌驾众生的天生威压。暗金色蟒纹刺绣在宽阔的肩背上,仿佛沉睡的猛兽在暗处窥伺。
当他的视线落在沈秋辞身上时,动作却微不可察地一顿。他的指腹摩挲着盏沿,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幽暗的波澜。仿佛是从旧时光深处浮起的影子,一瞬即逝。
那双素来冷冽的眼,短暂地停留在她的面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