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瑾踏进宅院，怀里抱着一只毛色雪白的大猫儿，李佑安稍微有些困倦，他气息有些躁动，卡在金丹修为的瓶颈，小老虎蔫蔫的。
杨瑾感受了一下院中的气息，家里的叔叔们竟然都在，杨瑾微蹙起眉——也不知何事需要爹爹带一应兄弟亲至。
白虎脑袋搁在自己爪子上，半眯着眼打瞌睡，杨瑾踱步往后院走去。
“……我还以为大哥来此地有甚要事呢，”杨瑾听着五叔朱子真的声音：“没想到……哈哈哈。”
“也是，”杨瑾听着三叔戴礼的声音：“谁知道大哥千里迢迢地带我们兄弟过来，是为了灶王爷的私宴。”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四叔金大升哈哈大笑说道：“大哥哪里是欠那一口吃食，分明是我们家小侄儿好那一口，那小龙成日天南海北地浪，大哥想儿子了，巴巴过来看看。”
“想儿子咯……”后院传来一阵哄堂大笑。
白虎扬起大脑袋，就瞧着自家师父眯着眼笑，后院笑声渐息，杨瑾刚想往后院走，就听着六叔吴龙的声音响了起来，“来之前我起了一卦，卦象清楚……”
吴龙声音低低的，显出几分不确定：“只是，巽上离下，为巽宫二世卦。家庭和睦，有和合之象，主吉。”
“那不就是了嘛……”
杨瑾抱着猫，听着吴龙声音：“大哥出发前去了趟天宫，我听小犬儿说是去拜访了司命仙君，没让小犬儿跟着，与司命聊了足足一个时辰，一脸喜悦地出了第一天府宫……”
“小犬儿追问，大哥只说时候未到不可说，”吴龙声带气音：“你说会不会……”
“你是说嫂子？”杨显道。
李佑安圆乎乎的耳朵抖了抖，就看着自家师父弯下腰，把他放在了地上，白虎幼崽懵然地踉跄了一下，就看着他师父抬手掐算起来，眉头越蹙越紧，末了，叹了口气：“因果纠缠，算不明白。”
这时，就听着一声清亮的犬吠从院子深处传出来，紧接着就听着小爪子急促叩击地面的声音，杨瑾放下手，一步走出拐角，就看着一只墨色的细犬撒丫子从院子深处朝他跑过来。
“汪汪汪汪！”小白儿，小白儿，小白儿！
杨瑾蹲下身，张开一臂，那细犬儿一头撞进他的怀里，“想死你了，小白儿，怎么那么久不回家！”哮天犬嘟囔着埋怨着，他站立起来，两爪搭在杨瑾肩上，尾巴摇得像螺旋桨一样。
“我也想你了，犬叔。”
李佑安愣在一边，就看着传说中的哮天犬听着这话，热情地给他的小侄儿一个狗狗洗脸。
杨瑾站起身，细犬儿和大老虎挨在一起，也给懵然的老虎兜头舔了一下，杨瑾看向院里的叔叔们，道：“叔叔们好。”
“你倒是简单啊，大侄儿，”朱子真张口说道：“你瞧，我们兄弟七个人呢，‘叔叔们’好就完了，你离家好些月，我们得有百余年没见了吧，就不想我们？”
杨瑾看着他野猪精的叔叔唱作俱佳地双手捧心：“你猪叔我可是日日惦记着我大侄儿，想得心里好苦。”杨瑾木着脸一招手。
“诶诶诶诶……”看戏看得正开心的白虎儿张牙舞爪地飞进杨瑾怀里，杨瑾掂了掂手里的老虎，把虎崽搁在院里的石桌上。
“叔叔们，我年岁渐长，不好玩了，”杨瑾按着虎头，道：“这是我大徒儿李佑安，你们逗他吧。”
说罢，杨瑾转身往后宅走去，脚步匆匆，他就听着后面传来一阵笑声，还有他大徒儿不解的声音：“爷爷们，何事好笑？”
杨瑾脚步更快乐，他好心的八叔常昊给他徒儿解释：“你看你师父的耳朵……”
李佑安望向他师父，就瞧着自家师父耳朵泛起一片绯红，离开的速度更快了呢！
李佑安歪着猫头，老虎胡子笑得乱颤，这时，他感觉脑袋顶一重，“你这小老虎，”耳边传来声音：“可爱得紧，瞧着也到了修为上涨的关键。”
常昊顺手扯了个垫子出来，掂着大猫放在垫子上，抬手揉着猫头，说道：“爷爷们都是妖修，若有什么不解，可以问我们。”
李佑安猫坐在软垫上，他不想想这个软垫的上一任主人是谁，不过说道不解，他心里倒真有些疑惑，但这问题不好问出口，有些冒犯。白虎苦恼地垂头，目光却落在哮天犬身上。
黑色的细犬正抻着前腿，撅着腚在伸懒腰，哮天犬伸罢懒腰，抬起后脚蹬起了耳朵，末了，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溜溜达达走到院子树荫下，爪子在地上一拍，在地上放了个云锦的软垫，俩前爪在垫上踩了踩，走了上去，“咚”地倒了下去。
传说中的哮天犬四脚朝天躺在垫子里，舒服地闭上了犬眸，打起了鼾。
常昊看着大猫儿耳朵苦恼地抿下去，然后成了一只没有朵朵的猫——猫不可以，至少猫不应该。
猫有最后的矜持——但看起来真的好舒服！
常昊瞥了眼自家狗里狗气的哮天神犬，哑然失笑。
“吾等妖族，人形斯文有礼，”虎头扭过来看他，常昊继续说道：“原形遵从本性，潇洒自在，不管人修如何说，人形、妖形皆为吾身，别看哮天这模样，他人形也漂亮清秀得紧，他就爱变作原形，大哥也宠他。”
“哮天给你师父宠大的，”吴龙也说道：“小瑾儿也给这小犬儿宠得没变。”
“就算是你师父……”老虎耳朵竖了起来：“变作原形的时候，也爱绕着柱子盘着。”
“此为自在修行，懂吗？吾等妖族，不用看人修的眼色，自在，自在，大道方成。”
老虎崽子认真点头，尾巴尖儿跳了跳，感受着脑袋顶与背脊传来的舒服感觉，大猫儿动了，他拱起大猫头，顶着常昊的手——摸呀，别停。
杨瑾往后宅走去，他循着自己爹爹的气息找了过去。小院里，一把竹制躺椅静静地摆放在一棵桃花树下。椅子的竹条光滑发亮，微微泛着温润的光泽。
杨瑾在院门口止住脚步，他英俊帅气的爹爹正慵懒地躺着，月白色素面暗花袍袍裾散开，只穿着足袋的双脚随意地伸展着。
阳光透过桃树茂密的枝叶，斑驳地洒在他的身上，像是为他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光影在他的脸上跳跃，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他的皮肤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白皙，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青石板的地上搁着片软垫子，一只莹绿的小龟趴在那里，睡得酣熟，这小家伙气息凝实，距离凝结金丹不过一步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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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戬歪着身子，手里捏一本书，目光落在书页上，杨瑾凝眸看去，是一本人间的话本。杨戬抬起头，看向自家孩子，道：“愣在那里做什么，”他招了招手：“过来。”他爹唇角微微上扬，仿佛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爹爹倒是悠闲。
杨瑾迈步朝自家爹爹走去，他走到躺椅边，蹲下身去，两臂交叠搁在躺椅扶手上，杨戬瞧着自家孩子眉头轻蹙的模样，他恍然，临行前吴龙起了一卦，约莫是算出他此行目的。
杨瑾端在他爹爹手边，慢声道：“司命天君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老父亲故意装糊涂。
自家孩子眯眼睛看他，眼瞧着就要变成小白龙咬他一口，老父亲垂下手，捏着的话本子落在膝上，他说道：“司命说，三千小世界无从找起，但如今，寸心转世只余一世，此世若能飞升上界，便可回归龙躯，长生不死。”
“若不得传承，魂魄耗损，便再无投胎机会。”
“只不过，”杨戬话锋一转：“司命要我这百年伴着我儿，我儿与寸心缘深份浓，自有相见之日。”
啊，杨戬就看着自家孩子眼睛一亮，这小子趴在躺椅上，就那么眼睛亮晶晶地看他。
老父亲哑然失笑：“都是独当一面当师父的人了，怎么还这么黏爹爹？”
“百岁的时候被师父拐走了，”杨瑾伸出四根手指：“四百年嘞，十几年才能和爹爹见一面，待学成归家，爹爹倒带着叔叔们到处逍遥，孩儿倒遵循天庭号令四处奔走，想爹爹了……”
三界闻名的天神闻言一怔，什么也没说。
杨瑾趴在躺椅扶手上，他“哼”了声——像只打呼噜的猫儿，杨瑾一顿，抬眸看向杨戬：“也好，我与爹爹一起找娘。”
“好孩子，”杨戬瞥了眼软垫里的海龟，那小海龟晒得龟壳暖融，眼皮一颤一颤，看起来似要转醒，杨戬继续说道：“我早推算过，灶王爷约莫会于酉时在梅涌县以南摆宴，”他吩咐道：“你去找一找具体位置，晚些时候我带着自家兄弟和你这两个徒儿上门。”
杨瑾应了声，娘亲陷情劫亡故，龙躯保留在西海龙宫，只要魂魄归位，万事大吉。
杨戬在笑。
也好也好，等那小世界灵气复苏，他看着他家孩子从无到有，和国家合作，建立起玄统体系，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定能幸福平安。
若不是担心自己情劫波澜牵扯淑泊，他早就去寻他孩子，如今依司命所言，他情劫早解，只消顺应天命，略经波折，他们家自然会团圆平安。
杨戬靠在躺椅上，他掂了掂手里的话本子，这时过不过七百年——老父亲暗自感慨，心里生出几分成就感来——
自家孩子都这般厉害了，有他与孩儿在，不说三界来去自如，只是护着教着一凡人得道飞升，莫不是轻而易举？
杨戬听着自家孩子声音轻轻的，他说：“这样，就很好。”
也是，哪家孩子不爱自己的父亲，杨戬嘴角微微上扬，如凡间里最普通的父亲一般，抬手摸了摸自家孩子的头。杨瑾眯起眼，老父亲瞧着他儿子抿着唇站起身，紧接着就转过身去，一步迈出，身形化作云烟消失无踪。
还害羞了，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