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晋皇的头一个孙辈,哪怕晋洛霄已失去帝心,晋皇依旧对这个未出世的孙儿寄予厚望,德妃也在等待着,借这个即将临世的孙儿为她的亲子再谋出路。
十七日子夜,盛京大雪纷飞,寒冷彻骨,晋洛霄站在正院廊下,听着屋内传出的撕心裂肺的喊声。晋皇的总管太监常公公同样在此等候,他要第一时间传信入宫,“殿下,您不必太担心,妇人生产,多是如此。”
晋洛霄冷声道:“常公公不必这般唤我,我如今只是个庶民。”
常公公不再多言,大皇子落得此等下场,陛下心里又能好过到哪里去,谁说天家没有父子情?作为身边人,他看得很清楚。
眼见一盆一盆的血水被往外端,晋洛霄揪心不已,他想冲进去守在曲婉身边,哪怕她并不待见他。但,被常公公给阻止了,“殿下,屋内有宫中最有经验的稳婆,您还是在外面安心静候为好。”
晋洛霄也怕曲婉看到他情绪激动,便收起了想进屋的心思。
可随着时间流逝,屋内的动静越来越小,他渐渐听不到曲婉的声音了,晋洛霄再也待不住,推门欲进时,稳婆冲了出来。
“贵人胎位不正,力竭血崩,请常公公速去宣太医!”
晋洛霄双眼刺红,大力挥开稳婆,闯了进去。里面血腥味极重,曲婉躺在榻上,下半身全是血,白桑在床头哭喊:“您再坚持一会儿!太医马上来了!”
“婉儿!”晋洛霄跌跌撞撞地跑到床榻前,他紧紧抓住曲婉的手,“你坚持住!我知道你恨我,只要你平安,我去求父皇,让他放你离府!婉儿!你醒醒!”
曲婉脸色惨白不见半点血色,发丝凌乱,黏糊糊地沾在额头上,无论晋洛霄和白桑怎么喊,她都没有反应。
直到医正徐远道和妇科圣手林太医匆匆赶来,林太医拽着稳婆质问:“明明昨日把脉时一切正常,怎会如此!”
稳婆都快跪下了,“奴婢也不知晓啊!刚开始还算顺利,可是胎位不正……您快去看看吧。”
晋洛霄见到徐远道,如同看见了救命稻草,“徐医正,求求您,救救婉儿!”
“殿下,您先出去,微臣会竭尽全力!”
“不,我要守在这儿!”晋洛霄死都不走,他一定要陪着。
徐远道掰开曲婉的嘴巴和眼睛查看,再很快探查她的脉息,随后吩咐下人,“把人参汤端来!”
稳婆插了句话,“贵人嘴里有人参片。”
“不管用,人已经晕了,林太医,你来为皇子妃扶正胎位,灌下人参汤和催生丸后,我施针为皇子妃通脉顺气。”
晋洛霄六神无主地呆站在一旁,人参汤一灌,他坚定出声:“徐医正,孩子若是保不住……就不要了,我只要婉儿好好的。”
徐远道侧头确认,“是,微臣遵命。”
施针之后,曲婉悠悠转醒,但眼皮无力得睁不开,她模糊看到站在床边的晋洛霄和太医,虚弱出声:“孩子?”
“皇子妃,孩子还在您的肚子里,林太医先为您扶正胎位,您放松些。”
“嗯。”说完后,曲婉深深吸了一口气,腹部的撕扯感缓慢传来,她能感受到孩子的动静,渗出的冷汗刚流就被擦去,她死死咬着唇,没发出任何痛呼声。
不知过了多久,林太医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成功了。”
听闻此语,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可最难的地方还在后头。
徐远道温声问道:“您现在可有力气?我们加把劲把孩子生下来。”
曲婉极轻地“嗯”了声,其实她没太多力气了,但为了孩子,她可以。
稳婆大喊:“使劲!”
曲婉痛苦地呻吟:“额……啊——啊——”
“使劲!”
“啊——”曲婉已经痛得快要晕厥过去。
徐远道再次为她施针,唤起了她的几分力气,“皇子妃,很快便好,您再使力一回。”
曲婉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意,她没有多余的气力回答。
“使劲!腿露出来了!使劲!”
“啊——”曲婉的唇被咬得出血,晋洛霄恨不得以身代之,可是徐医正要施针,他无法靠近床榻。
“啊——”骤然的尖叫之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皇子妃!皇子妃!”
“又血崩了!”稳婆被吓得尖叫。
林太医也哭丧着脸,“徐医正,按压隐白穴和三阴交穴,无用……”
徐远道朝外喊:“胶艾汤可好了?”
“来了来了!”
徐远道上手“咔嚓”卸了曲婉的下巴,将胶艾汤灌了进去,他颤抖着手将针扎入曲婉的百会穴和人中穴,只换来了微弱的一声“嗯”……再无其它。
鼻息渐无,脉搏几不可探,徐远道对着林太医摇头,后者迅速询问晋洛霄,“殿下,眼下唯有剖腹取子,请您速做决断!”
晋洛霄不敢置信地掐住徐远道的脖子,“我只要婉儿活着!”
徐远道面色涨红,挣脱不得,林太医跑过来掰开他的手,“殿下!皇子妃气息将断,哪怕您杀了徐医正,亦是无济于事!”
晋洛霄战栗着松开手,跪倒在曲婉榻前,“怎么会这样……婉儿,你醒醒,你不要我们的孩子了吗?”
徐远道摸了摸脖子,向林太医示意自己无事,“殿下,时不待人。”
晋洛霄迟迟下不了决定,直到昏迷中的曲婉,小声地吐出声“救……孩子”。
“徐医正!婉儿说话了!你快来看看!”
徐远道将手搭在曲婉的脉搏上,“皇子妃油尽灯枯,殿下,等不得了!”
……
“剖!救孩子……”晋洛霄压抑着哭声,将脸埋在曲婉的手中痛哭,他只觉天地崩塌,再无来日。
徐远道让下人将晋洛霄拉开,他要辅助林太医剖腹取子。
两刻钟后,屋内传来婴儿的哭声,十分虚弱,让人揪心,跌坐在廊下的晋洛霄呆滞地抬起头,望着满脸哀意的徐远道。
“殿下,微臣无能,孩子颅脑有损,恐怕活不过今夜……还有皇子妃,就这半个时辰了,微臣自去向陛下告罪。”
晋洛霄使劲地摇头,想将脑中啃食他的痛苦甩出去,他踉跄着跑入房间,血腥气更重了,屋内只有奄奄一息的曲婉,和她身侧襁褓中哭得细若游丝的婴孩,是他和曲婉的骨肉。
“婉儿……”晋洛霄嗓音嘶哑,带着浓重的悲伤。
曲婉伸出苍白的手指,轻轻地摸了一下孩子的脸,她难得对晋洛霄露出笑,“殿下,请您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晋洛霄笑得比哭还难看,“婉儿,我们一起照顾他……他是男孩儿,等他长大,我和他一起保护你。”
“殿下,我的身子我知道,我不怪您了……过往如烟,爱也好利用也罢,婉儿都不怨了,我们欠罗由表哥的,便用我这条命去赎罪吧,只要您和孩子,都好好的。”
晋洛霄使劲摇头,汹涌而出的泪水砸在曲婉手上,“婉儿,我爱你,在利用你之前我就爱你,是我利益熏心,是我辜负了你,但是,我不能没有你。”
曲婉抬起手指,想最后摸摸她真心爱过的人,可,她触摸不到。
晋洛霄紧紧握住她跌落的手,那双手因用力而指节泛白。随后,他将这双交叠的手小心翼翼地举至微微颤抖的唇前,距离不过寸许,晶莹的泪珠重重砸落了下来。
屋内,只剩下晋洛霄压抑的啜泣声,和那双被泪水浸湿的、交握着的手。
曲婉身体破损,动弹不得,晋洛霄只能陪在她身边絮絮叨叨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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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哭累的孩子早已陷入昏睡,曲婉意识不清,压根没发现孩子的异样。
床榻边放了数个铜炉,可曲婉的身子还是变得越来越凉,意识濒散之际,她留下最后一句话:“殿下……您要……好好的……”
此后,曲婉气息断绝,晋洛霄永失所爱。
林太医进来将皱巴巴的孩子抱走,“殿下,您节哀,这孩子,徐医正想再看看。”
晋洛霄目光呆滞,一动不动,全然没有这个刚失去母亲、又气息微弱的孩子。
林太医无奈地摇头,将孩子抱去了侧室。
徐远道得了晋皇的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再救孩子一回,他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但他深知,他一分把握也无。
天明时分,盛京城风止雪霁,那个头次见到晨曦的孩子,也在迷迷糊糊中随着他的母亲去了另一方天地。
原本,他会是晋皇的长孙,是这个王朝最得宠爱的孩子,哪怕他的生父声名有污。晋皇给即将临世的长孙或是长孙女取好了名字,只待圣旨下达。
可如今,他无名地死在了这个冬日,带着他生父深深的痛恨。
晋洛霄疯癫入魔,不许任何人靠近曲婉,白桑想让他见孩子最后一面,却被暴力地拒之门外,“随便葬了吧。”
他本来可以与婉儿恩爱一生,可却因心中贪念,再无回头路。
世人皆说,爱而不得,人生至痛,可他是爱人已亡,生死相隔,上天入地,皆求无可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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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在宜州地界的谢长欢一行人,仍在赶路。
“长欢,天越发冷了,你把手炉拿着。”
“阿瑾!你看我像热的样子吗?”穿着狐皮大氅的谢长欢,闭着眼睛不想多说。
祁怀瑾把身侧姑娘刚立起的头又按到肩上,“靠着我,舒服。”
谢长欢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没拒绝他的好意。
南方会下雪一事,不是空穴来风,卜筮百奚特地传来消息,要家主早些回浮玉山。刚入江州,大雪如约而至,江州地形平坦,暂时不影响车马行进,祁怀瑾便决定连夜赶路,免得雪水结冰,寸步难行。
尽管如此,回程还是花了更长的时间,等到临安城时,已是车马难行,他们不得已在临安住了三日,直到天气渐好,才继续往浮玉山赶。
等回到祁家主宅时,已是腊月初二。
槿桉阁中,堆了满满的信件等着祁怀瑾查阅,他尚未来得及拆信,言风传来了一个重大消息。
“主子,隐溟来信,被贬为庶民的大皇子晋洛霄,在其皇子妃下葬之日,自刎于大皇子府,晋皇下令,将其二人和他们早夭的孩子合葬。晋洛霄虽已是庶民,但晋皇秘密下旨,将他们葬入皇陵。”
“晋洛霄……死了?”
“是,晋皇白发人送黑发人,急血攻心,卧于病榻,将朝事尽交于太子之手,德妃也自此闭门不出。”
“晋洛霄罪孽缠身,死有余辜,倒没想到,他对他的皇子妃竟这般情深义重。”
“主子,还有一事,隐溟说沈家有信送往傅宅,然后傅家大少爷去隐阁据点问,您在哪里?”
“不必理会,也别和长欢说。”
“是。”
洵祉阁中,问锦正在搬祁怀瑾给长欢添置的首饰、衣物,以及一排手炉,“谢大小姐,主子说,您要是出门,一定记得带上手炉。”
“问锦,你有没有觉得屋里好暖和?”
问锦嬉笑着卖关子,“您猜?”
谢长欢四处打量,疑惑地问:“地龙?”
“您猜对了!这是我们去慕城的时日,主子特地安排人修的,过一会儿,会更暖和的。”
“只修了洵祉阁?”
“是呢,我们都住习惯了,不需要地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