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克然是真正的圈里人，知道更多内幕。
徐氏娱乐是老牌娱乐公司，在业内一直颇有口碑。但最近这两年，母公司徐氏集团的权利斗争波及到了徐氏娱乐，老一辈领导层走的走，退的退，新上任的领导作风有些浮躁，公司的风气也变得有些奇怪。
这也是林克然会从徐氏娱乐离开的原因。她当时都已经走到中层领导岗了，如果不是实在看不惯上头的作风，她何必拿自己的事业开玩笑呢？
徐氏娱乐的运营原本是以内容为核心，换了领导后，公司隐隐向资本和流量靠拢。
这个年代，酒香也怕巷子深，很难说徐氏娱乐运营重心的转变是对是错，只就现在的局面来看，新任领导看上去颇有野心，竟然都能鼓动原本的老对头耀影娱乐一分为二。
虽然徐氏娱乐下手狠了点，但也不算什么。职场本就如战场，各凭本事。
但围绕着《小流年》前后的这一番斗争，林克然就看不懂了。
林克然不理解的是：“在圈子里玩这种办公室斗争，不论发多少通稿，撕得多厉害，最终的目的不都是为了抢项目吗？没见过直接把盘子掀了的呀？”
耀影娱乐是疯了吗？花那么大价钱买了《小流年》这个IP，就为了把它送到某个圈外人手里？
这跟把钱直接撕了有什么差别？
盛桉问她：“徐氏娱乐新上任的领导叫什么？”
林克然道：“好像叫徐什么来着，我查一查……哦，叫徐起萱。”
徐起萱？
许叔的前妻，许晨曦的生母，徐希莹的姑姑。
盛桉隐约摸到了一点苗头。
她打开手机，把早已经屏蔽了的徐希莹放出来。
果然，徐希莹已经在她的微信里发过一轮疯了。
盛桉扫了一眼历史消息，只觉得不可思议。
在徐希莹这里，徐白两家联姻会告吹，都是盛桉的锅。
是她对徐起舟的感情让白韶欣不舒服了，所以白韶欣才会忽然反悔，徐白两家联姻才会告吹。
盛桉懒得跟这种脑子不清醒的人说话，继续屏蔽了她。
徐希莹这人，一贯看不见自己身上的泥点。
与其怀疑她，还不如怀疑怀疑他们徐家自己人。毕竟是在“太子”之争的关键时候，对徐白两家联姻这一事下黑手的恐怕就是徐大、徐二和徐希莹本人的好姑姑。
否则就这么巧吗？大过年的，一个英国人千里迢迢跑过来挽回白韶欣？
他早干什么去了？
但盛桉也相信，如果真能顺手给她添堵的话，徐起萱和徐希莹是不会犹豫的。
在她们眼里，她跟她妈妈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人。她好不容易撞大运，写的故事卖了版权了，肯定指望着剧播出了，好从此一飞冲天吧？
那她们当然得把她的“登天梯”拆了。
说不定她们还得以为这个故事蹭了她们徐家人的热度，因此更加不愿意让它面世了。
但如果真是如此，直接把版权雪藏了不是更加简单吗？
盛桉想到这里，问林克然道：“你能打听到吗？《小流年》的新东家是谁？”
电话那头的林克然迟疑了片刻，才道：“老板不想透露自己的消息，所以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松风，你是怎么想的？”
盛桉垂眸看着自己的手。
人争一口气，她们越是看不起她，她还越是要让她们好好瞧一瞧！
这些年她确实因为自己的情感经历而对《小流年》有些回避。可再是回避，这也是她的一番心血。
她不能接受有人这么糟践她的心血！
再说了，她不过是写了一个故事罢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从头到尾，她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人。即便是在故事里，她也没有丑化过谁。
她确实是喜欢过徐起舟，那又如何？
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男未婚女未嫁。她姓盛，他姓徐，即便他们真的在一起了，又能如何？
法律都不禁止的事，谁给她们的资格来审判她？
更别说他们还没在一起。
这些年她真是脾气太好了，才让她们以为她这么好欺负！
盛桉憋了五年的这口气，一旦发作出来，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汹涌。
她现在天不怕地不怕，甚至有一种即将要打怪兽的热血感。
盛桉跟林克然道：“编剧我没问题，但后期……你是怎么想的？
“工作室现在主营的是配音业务，我不介意扩大业务范围，但你也知道，这一部分我不是很了解，只能你来了。
“我姐那边肯定没问题，这你不用担心。
“如果你不怕辛苦的话，我们就试试。”
林克然嘿嘿直笑：“你要这么说，那我可真去找人了啊？你放心，我以前干的就是制片的事儿。我不经济艺人，但后期的工作人员嘛，我熟！
“正好趁着徐氏娱乐和耀影娱乐大变动，估计有一圈人想走，我去捞几波老友。
“我老早就想说了，你故事都写得那么好，放那里让别人挑挑拣拣不白瞎了吗？
“以后我们就自己干！你就专门写故事，我们工作室就负责把你写的故事拍出来。一条龙服务，多好？”
盛桉现在膨胀得厉害，真有一瞬间十分心动。
但她还是按捺住了：“一步步来吧。先磨合磨合班底，也不知道成不成呢……”
——
为了拍好《小流年》，盛桉特地回母校进修了一段时间编剧。至于剧组搭建的事，则由林克然全权负责。
严格意义上说，两人都是新手。盛桉从来没写过剧本，林克然虽然跟过不止一个剧组，也挂名过制片助理，但真正意义上独立管一个剧组，还是头一次。
新手上路，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
盛桉都有些心惊胆战，时不时就得问一下林克然：“那位老板，没对咱们的工作有任何指导吗？”
林克然一脸高深莫测：“没有。你就当他是早期的煤老板就行。他就负责给钱，别的什么也不管。我们最后找他报账就可以了。”
她说着，又跟盛桉保证道，“你放心，我们是正经剧组，不会随便乱花钱的。不信到时候你查账。”
盛桉只觉得莫名其妙。
跟她保证做什么？为了工作室的口碑吗？
但盛桉也没多想，只以为林克然是忙晕了。
春暖花开四月天，盛桉完成进修，也修改好了《小流年》的剧本。
她奔赴早已组建好的剧组，却在那里，见到了一个出乎她意料的人。
姜月清跟盛桉自我介绍：“松风老师你好，我在剧里饰演梁青夏。”
她一身打扮十分素净，脊背挺得笔直，但还是难掩忐忑地看着盛桉，“我是通过试镜进来的。”
盛桉愣了下，很快回过神来。
梁青夏就是《小流年》的女主。
盛桉只管编剧，剧组的事是林克然和后来的导演决定的。她虽然对这个人选有些意外，但并没有插手的意思。
盛桉有些感叹。
没想到兜兜转转，《小流年》的女主最终定的还是姜月清。
她跟姜月清点头打招呼：“你好，姜老师，以后请多多指教。”
姜月清看上去像是松了一大口气，打完招呼就走，全程都很是低调。
盛桉摸了摸自己的脸。
奇怪，她有这么可怕吗？
盛桉从此扎根在了剧组。
写《小流年》，与将《小流年》改编成电视剧，是两回事。
于盛桉而言，她早已经对这个故事烂熟于心，每一幕都在她脑海里过了不止一遍，她只需要挑出其中的高光情节就够了。
这也是一次深入体会故事、并沉浸在其中的过程。
盛桉借此，重新回忆了一遍自己的年少岁月，再次想起当年或者辛酸，或者甜蜜，或者浪漫的往事。
可也不知怎么的，有些事回忆得多了，似乎就隐隐变了味了。
尤其，拍戏实在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要一遍遍地磨，一遍遍地重复。
这实在是绝佳的脱敏疗法。
回忆里那些带着特殊意义的场景，在这一遍遍的拍摄中，不知不觉就失去了那种令人心悸的魔力，变得不过寻常。
盛桉还是能想起来故事背后的喜怒哀乐，但所有的感受，仿佛都隔了一层。就像是雾里看花、水中观月，花和月都还在那里，就只是再不能触手可及了。
盛桉隐隐觉得，《小流年》在她这里变得有些奇怪。
每拍完一幕戏，她就有种是在跟一段往事告别的感觉。就仿佛是一个在高考的考生，过完一场考试，心理上就告别一门学科。
这种感觉有些微妙。
再加上，演这个故事的人是姜月清。
这就更奇怪了。
盛桉花了一定的时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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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应这个设定。
同时，她对姜月清大为改观。
盛桉对姜月清的银幕印象，还是当年的那个祸国妖妃。她以为姜月清就适合演那种倾国倾城的角色，没想到妆容一变，她也可以很素雅，十分贴合校园剧的女主角。
再就是姜月清的敬业程度了。
盛桉本以为，像姜月清这样多少有了点名气的人，会比较娇气，没想到她竟然十分能吃苦。导演说情绪不到位，她就跟着一遍遍地重复，没有任何怨言。
姜月清是目前剧组里咖位最大的了。也是因为她的配合，整个剧组的风气十分正面。
今日要拍的剧情对演员的情绪要求比较大。这幕戏里，女主知道男主对她的好是出于长辈的吩咐，十分伤心，冒着雨跑了出去。
剧组的雨是人造的，为此特地租了洒水车。导演最近这段时日拍得很顺手，想试试一镜到底，从女主听完后伤心欲绝开始拍，一直拍到她跑入雨幕中为止。
这对姜月清的要求很高。如果第一遍拍摄没有过的话，姜月清的服饰会被雨水淋湿了，就很难重来一遍了。
所以导演也不敢强求，只说试试一镜到底，如果不成，再分镜拍摄。
姜月清是个很要强的性格，导演既然这么要求了，她就想做到。
她难得有些没底，开拍之前问盛桉能不能给她讲讲戏。
盛桉跟姜月清去了操场。
剧组租的是当地一所中学的新校区，还未正式投入使用，是以一切都十分崭新，连操场都充斥着一股浓烈的塑胶味。
盛桉是头一次当编剧，从未跟人讲过戏，还在想该从何说起。
姜月清先说了她的困惑：“我不是很明白，女主知道男主是出于长辈的吩咐照顾的她，为什么会觉得伤心。
“她以为男主是出于喜欢她才对她好的，但没想到这些喜欢是因为长辈的吩咐……她觉得男主对她的好其实不是出于喜欢，所以伤心。是这样吗？”
盛桉道：“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姜月清道：“可在我看来，这其实没什么不好，我不理解她为何、又该如何伤心。男主出于长辈的吩咐照顾她，但倘若他自己不乐意的话，又为什么会照顾她呢？
“男人……男生好了，男生是一种很现实的动物，就我认识的人而言，如果不是他们自己乐意，即便是别人的吩咐，他们也会阳奉阴违的。
“男主从来没有抱怨过需要照顾女主，那就只能说，他自己是乐意的。
“他明明喜欢她。我不明白女主为什么没体会到这点，所以她的伤心……我有点不理解。”
盛桉怔了下。
姜月清是这么想的吗？
在男女关系上，她实在是个很自信的人。
盛桉想了想，道：“你可能有点过于绝对了。有些人是会出于责任去照顾另外一个人的。”
比如徐起舟。
但这个例子，盛桉并没有打算多说。
她道：“我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了。姜老师，你可能没有共情此刻的女主。
“女主没有那么自信，没有那么理所当然。她刚从一个小城市搬到大城市生活，骨子里其实是有点自卑的。
“她私心里认为男主喜欢她，这种喜欢带来了自信和自我满足，这是她适应城市生活的开始。
“她把男主对她的好当作了私人情感。这是一种隐秘的情绪，她因此窃喜，认为自己可以凭此为所欲为，做一些稍微放肆一点的事……
“简而言之，她因为男主的偏爱，有了一点点有恃无恐的勇气。
“当她知道真相时，除了伤心之外，更多的是一种难堪和惶恐……”
盛桉说得有些深了，一回神才发现，姜月清已经许久没有说话了。
盛桉转头看姜月清，见姜月清正在直直地看着她，眼神有些恍惚。
盛桉问她：“怎么了吗？”
姜月清回过神来，自嘲道：“我想，这就是我们最大的不同。
“我贪婪，你满足。贪婪者，越是想要就越是没有；容易满足的，越是推拒就越是什么都有……
“现实实在是太讽刺了！”
见盛桉一副不解的样子，姜月清嘴角扯出一个笑来，“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很嫉妒你。我嫉妒你，可我竟然也不讨厌你。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她看向远方，“你不是一直很好奇那个总也不出现的老板是谁吗？其实很好猜的，你要不要猜一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