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长泽哑然失笑。
话糙理不糙，事实就是这么简单。那个年纪的男生，能有多少深沉的爱恨呢？所谓的好感，无非就是冲着人家好看。
尤其这种好看，还经过了名气的加成。
盛桉不是三中的，所以不知道姜月清的“威名”。高一年的国庆汇演上，她就一舞成名，从此闻名三中。每年大大小小的文艺汇演，她都是独一份的压轴。
台上一颦一笑十分惊艳的人，台下其实很高冷，一言一行都很守规矩，等闲也不跟人打打闹闹，十分有距离感，是标准的好学生。
越是这样，越是受人追捧。
不夸张地说，姜月清那会儿就是实打实的三中女神。
贺长泽见惯了身边的男同学们为她争风吃醋、打架斗狠的样子。那会儿他也在中二的年纪，也不知道哪儿来的“世人皆醉我独醒”，觉得这群男同学都十分幼稚且低级。
很难说是不是因为这群男同学作了反面例子，所以他本人才越发稳得住。
至少，他从来没有主动寻找机会去接近姜月清，即便他们高一是同班同学，即便他们住的是同一个小区。
贺长泽甚至主动避嫌，好显出自己的“不同凡响”。
现在想来，其实都是十分幼稚的举动。
盛桉听得津津有味，不住追问：“然后呢？”
贺长泽继续道：“她其他的文化课成绩其实还好，就是数学实在是差，是那种从基础就薄弱的差。我只好帮她从头开始梳理……
“我只有三个月的时间。开春三月，我就得去国家队集训了。”
时间紧，任务重，尤其姜月清在数学上不是那种悟性很好的人，贺长泽为了不堕自己的招牌，只好拿出严师的派头，逼着她做他选出来的例题。
既然理解不了，那就重复地刷同类型的题，刷得多了自然就会了。
姜月清可能是头一次遇到对她这么不假辞色的同龄男生，态度不是很配合，一度甚至有些故意跟他对着干。
贺长泽那时候就知道，她其实远不是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循规蹈矩。
但努力是有效果的。这么一直坚持了半个月，最新的一次月考，姜月清的数学成绩提了二十多分。
拿到月考成绩的那天，姜月清依然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但却在那天的补习桌上放了一杯奶茶。
她也不说感谢贺长泽的话，只是不动声色地将奶茶推到了贺长泽的面前。
贺长泽知道那是给他的。她是学跳舞的，等闲——至少是在人前，是不喝这种高糖的饮料的。
贺长泽接受了这杯奶茶。
从这杯奶茶开始，他们熟悉起来。
他慢慢就知道她的那些小女生的幻想，知道她爸爸的缺席对她们整个家庭的影响，知道她妈妈的期望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知道她其实并不怎么喜欢跳舞……
三个月一晃而过，贺长泽要去参加国家队集训了。
虽然还是在同一个城市，但集训是封闭的，假期虽有但很少。如果被选成国家队正式队员，这种封闭式训练就会一直持续到七月。
他忙，她也是。马上就是一模二模三模，紧接着就是高考。
谁都不得闲。
贺长泽那时候很自负。他是个从小优秀到大的人，家世清贵，人也聪敏，长到这么大，从未真正意义上感受过挫败的滋味，因此习惯了想要什么就积极主动地去争取。
换句话说，他从来不会对任何人和事有自卑心理。他理直气壮，他觉得配得所有他想要的。他想要，他就会尽力去争取。
盛桉听得心头一动。
这是她最最羡慕的人。
临去集训的那个周末，贺长泽把姜月清约出来，问她道：“要不要跟我试试。”
盛桉听得入了神，不住追问：“然后呢？”
贺长泽道：“然后她说，高考前她不想分神，问我能不能高考后再说。”
说这话时，姜月清神色动容，但又饱含歉意，似有千言万语，似有太多的不得已。
贺长泽答应了。
他觉得他们之间有了默契。毕竟，她没有拒绝不是吗？如果她不想，直接拒绝就是了——换成贺长泽，他就会这么做。
这之后他们虽然难见面，但日常的联系并没有断了。那会儿还不流行微信，而是流行企鹅号。他们每天会在上面聊聊天，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他通过企鹅号继续给她辅导数学题。
贺长泽说到这里，忽然有些不确定：“你用过企鹅号的是吧？”
盛桉一脸无语：“当然了！拜托，你上高三的时候我也上高一了，不要搞得我们之间像是有多大的代沟一样好吗？”
她说着，还有些咕哝：“送奶茶啊，企鹅号偷偷表白啊，企鹅空间偷偷送礼啊……这些我都经历过好吗？”
贺长泽不由失笑。
是他忘了，盛桉这样的长相和性格，读书时想必也是风云人物，少不了这些的。
他继续道：“应该是那年五月中的事吧？我在她的企鹅空间里，看到了一些比较……怎么说呢？‘江湖风’？比较江湖风的留言。”
盛桉大感兴趣：“比如呢？”
“比如说……‘瞻仰大嫂！’‘大嫂以后有事说话’‘来看看魏哥的女人’‘都把招子放亮一点以后我嫂子我们大哥罩了’……诸如此类的。”
贺长泽说着，回了一下头，果然看见盛桉一脸受不了的表情。
他不由失笑，继续道：“总结起来，大概就是某个校霸的小弟们来‘大嫂’的空间留言表达一下仰慕并亮一下拳头之类的。我其实也欣赏不太来。”
但盛桉不由想起之前贺长泽说过的话，他说姜月清好像挺喜欢《天若有情》。
“这些留言成批次地出现，我就问她是怎么回事，那会儿我们的关系……按照我自己的理解，还算可以。她也没瞒着我，跟我说有某某个‘大哥’在追她，比较死缠烂打。
“那一天都在说这个‘大哥’追她的事。”
他说着，看向盛桉：“我已经忘记这位‘大哥’叫什么了，所以就暂以‘大哥’代替吧。”
盛桉忍不住啧啧两声。
可以，最高级的蔑视。
贺长泽那时候问姜月清，是不是这个“大哥”威胁胁迫她什么了。
姜月清不屑一顾：“他能威胁我什么？就是烦人得很。”
虽然姜月清提起这件事的口吻比较不耐烦，但贺长泽能看出来，她其实很有些兴致盎然。
想到她喜欢的《天若有情》，贺长泽有点危机感了。
挑了一个周末，他从训练基地请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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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找到这位“大哥”，警告了他一番。
盛桉看着贺长泽的眼神带着点新奇：“怎么警告？”
贺长泽将椅子转了个向，面朝盛桉。
他摊了摊手：“青春期的男生之间能怎么警告？尤其这位‘大哥’还是个校霸，你说呢？”
盛桉有些不可思议：“你跟人家打架了？”
贺长泽倒是有些不理解了：“很稀奇吗？男生之间打个架而已，很正常吧？”
“可你不是好学生吗？好学生也打架的？”
“你对好学生的理解挺奇怪的。”
明明是他比较非主流的好吧？
不过……
盛桉好奇道：“那你打赢了吗？”
贺长泽扬了扬眉，道：“我从初中开始，每年暑假都会去参加军事夏令营——是真的那种。你说呢？”
可以可以，失敬失敬。
贺长泽继续道：“集训总体上还是封闭式的，假期很少。所以这一次请假过后，我又逃过两次课，都是为了跟这个‘大哥’打架。”
盛桉看着贺长泽的眼神就有些瞻仰了。
贺长泽说到这里，不知怎的又下意识解释道：“不过自那年夏天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跟人动过手了。毕竟这件事告诉我们，暴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会后患无穷。”
盛桉：……
虽然但是，这转折是不是有点生硬了？
她问贺长泽：“怎么就后患无穷了？”
贺长泽道：“我逃课的事被发现了，领队喊了我的指导老师，我的指导老师喊了我妈。”
“那……真相大白了？”
“那没有。我打架的事让知道了，姜月清的事我瞒了下来，不过我觉得我妈多少知道一点。”贺长泽说到这里，语气还有点怀念，“我后来在国际赛事上拿了金牌，本来是能直接到国外的名校读本科的——我也确实收到了邀请，我爸妈也都心动过。
“不过有这个‘前科’在，我妈最终还是没同意。
“她觉得我定力不够，处事过于幼稚，远远不够成熟，不放心放我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去……”
盛桉不由问：“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贺长泽想了一想，“有一点点遗憾和不服气，但也能理解。再说了，之前也跟P大有过协议……人还是要言而有信。”
盛桉揶揄道：“最关键的是，她也在国内吧？”
贺长泽笑了一下，“她？她后来考上了舞蹈院校，是我们那一届艺考生里文化课成绩最好的一个。
“出成绩的那天，她约我出来，问我以后有什么打算。”
贺长泽那会儿还比较年轻，不知道这话隐含的深意，只以为她是真的开始考虑起将来。
他于是告诉姜月清，他志在科研，以后他会在化学这一道一直走下去，跟他爸爸一样，成为自己这一行的领军人物。
他说了他的规划，姜月清自然也说了她的。
她说她想进娱乐圈，她想成名。
成名嘛，没什么不对的。贺长泽也想成名，所以能理解姜月清的野心。
但姜月清告诉他，她想成名，所以，她不能交男朋友——至少是不能对外宣布有男朋友。
盛桉愣住了。
她忍不住看贺长泽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