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耍赖》了醉/文
九月，沪京的暑气未降，空气闷热黏腻得厉害，行道树下投射下来的阴影都是热的。
短短一段路的距离，走下来，就能走出一身的汗。
姜早脸被热得发红，她背着书包走出校门，帆布鞋在油柏路上拖出沙沙的声音。姜早伸手勾了勾颈后黏腻的发丝，抬眼时恰好撞上盛嘉南的视线。
盛嘉南扶着车，刚打完球，他额发还带着点潮。
姜早一句话没说，直接把书包里的一个厚厚的信封掏出塞到了盛嘉南怀里。
昨晚姜早嘱咐他的事情，盛嘉南自然没忘，"小祖宗，我车坏了，要不然等我修个车再去帮你存？"
姜早唇线抿直了些，拢着眉在考虑他的话。"你还是先去帮我存钱吧，车我帮你找地方修。"
"这么急？"盛嘉南讶异，把手里厚厚一沓的信封往包里塞。
原本是不急的，但早上发生的一件事让这钱变成了烫手山芋。姜早长长地叹了口气，没忍住地鼓着腮帮。
就在几个小时前，姜早还在教室埋头补着昨晚忘记写的数学作业，根本没心情关心教室里喧闹的原因。
下一节就是杜立辉的课。
不知道是不是更年期到了，四十多岁的杜立辉脸上沟壑纵横，脾气更是差。
最爱摆着他倒八字的冲天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一开口，教育的话就停也停不下来。
姜早笔下的速度加快，在打铃的时候把最后一道大题写完。她松了口气，就听到同桌曾瑛瑛的声音。
"我们班的班费好像被人偷了。"
姜早表情都没有变一下，抬头把视线放在了斜前方位置，班长的眼睛哭肿得像两个核桃。
曾瑛瑛的话还在继续，"这将近有五千块钱吧，啧啧。"
"被偷？"姜早眨了下眼，收回了目光。
"嗯，刚刚班长都被叫去了办公室。"曾瑛瑛点着头，"早上还在书包里，应该是大课间的时候被人拿了。"
"知道是谁拿的吗？"
"不知道。"
没两分钟，杜立辉就拿着课本走进了教室。杜立辉的脸板得很硬，越发显得那张本就不和蔼的国字脸横眉竖眼的。
"安静！"
教室里迅速地静了下来。
姜早坐在课桌前，仰着一张净白的小脸看向讲台。百无聊赖地听着杜立辉说话。
"大课间的时候，我们班级的班费不见了，有人捡到了吗？"教室里寂静地好几十秒都没有人出声。杜立辉眉头拧得更紧。
"希望捡到的同学能自觉把钱交出来，不要等我搜到。"
同学们面面相觑了一眼。
此时的姜早打了个哈欠，胃有点难受，她已经在想着下课后，要去小卖部买点零食填填肚子。
短暂的沉默后，见没人主动站起来杜立辉等得不耐烦了，重重地敲了讲台两下。"既然没人承认，那我就只能一个个搜了。"
"全部人起立，把抽屉里书包里的东西都掏出来......"
场面骚乱了起来，谁都没想到居然要搜书包。
有学生低声埋怨了几句，在杜立辉的威严下熄了声，只能磨磨蹭蹭地站了起来。
曾瑛瑛也忍不住嘀咕，一脸的不情愿。"怎么还要搜包啊？无语。"
姜早抿着唇，抗拒地坐着没动。
胃好疼啊，好饿好饿。
她不想动。
杜立辉安排了两个班长分别从两头开始搜包，没几个人就检查到了姜早这里。所有人都站着，唯独姜早不为所动，显得格外的引人注目。
班长顶着哭红的眼，看着还坐着并不打算配合的姜早提醒。"你的书包。"
姜早的腮帮鼓鼓的，依旧没动。
曾瑛瑛坐下，连忙用胳膊肘碰了碰她的手臂提醒，余光已经瞧见到杜立辉注意到了她们这边。
她立马又从位置上弹了起来，重新站好，还没放弃地拼命朝姜早使眼色。
"怎么回事？"杜立辉两三步跨下了讲台，走到了姜早面前。"姜早，你书包呢，打开。"
姜早抿舔了下唇没动，玻璃珠般清透的眼看向杜立辉。
她缓了下胃部的不适，声音不卑不亢，没有一点惧色地冲杜立辉道，"老师，搜身好像是违法的。"
一句话让杜立辉脸摆了起来，"所有人都配合了，你问题怎么这么多？"
"可老师你又不是警察，搜身确实是违法的呀。"小姑娘声音绵软，却没有一丝一毫地害怕，只是理直气壮地回怼着。
没等杜立辉再说什么，就听到姜早用清脆甜软的声音又道，"而且就算是警察，好像也不能无缘无故搜身的。"
闻言，杜立辉脸更黑了，别看姜早长相乖甜极具欺骗性，但每回作业交最晚的是她，提问题堵得老师哑口无言的也是她。
"你以为我搜包是为了什么，为了洗脱你们的嫌疑。打开书包看一眼的事情，怎么你还想把老师告上法庭？"
"赶紧的，把书包打开。"杜立辉再次不耐烦地催促。
像是和他杠上了，姜早坐着还是没动，巴掌大的小脸倔强得不行。在杜立辉的淫威下也没有一丝一毫地松动。
姜早的嗓音一字一句地很清晰，"不要。"
这无异于是当着杜立辉的面叫板了，勇气可嘉。
周围早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杜立辉怒气值叠加，下一秒就暴走。
杜立辉憋着口气，手里的长尺敲了敲姜早的书桌，口气凶厉。"难不成钱是你偷的，书包都不敢打开？"
敲击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重，长长的尺子在姜早面前上下挥动，让人感觉不小心就能打到她柔软的面颊上。
姜早唇抿得更紧，在心里好长好长地叹了口气，明明她年纪也不大，却觉得自己心好累。
大人为什么都这么难以沟通。
"姜早，说话！"
"......"姜早唇线绷直，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她在学校，他是老师，"不是我拿的。"
"那就把书包打开。"
"......"
她和杜立辉对峙着的结果，就是被下了最后通牒。
"我给你两个选择，明天之前主动把钱还回来，或者我打电话把事情告知你家长！"
这是直接默认，是她拿的钱了。
姜早："......"
放学铃响，姜早一声不吭地抱着书包就往外走，她丝毫不在意周围人打量她的古怪目光。
校门口人很多。但姜早还是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穿着宽松的校服，冲着她欢快挥手的盛嘉南。
"......"
他们约好了在校门口碰面。
姜早从盛嘉南手里扶过自行车。"你别管了，先帮我把钱存了吧。"
"行。"盛嘉南背着包，没再问什么。但自己宝贝的自行车交到姜早手上还有点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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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刹车有点松了，如果要换你记得让对方给我换最好的，钱不是问题。顺便再做个保养......"
姜早敷衍地点头，只是一味地催促着盛嘉南赶紧走。
沪京中学作为市里最好的中学，百年前就占据在市中心的老城区中。虽说是在老城区，但胡同里却不缺中式的别墅园林。
头顶的槐树遮天蔽日的，挡住了热烈的阳光，总算没有那么热了。
姜早推着自行车慢吞吞地挪动着脚步，最后看了眼导航，就把手机收了起来。
她记得修车店是往这边走，可越走周围越安静。
石墙上爬满了爬墙虎的绿枝，沿着石板路快走到尽头，才瞧见街口一家双店面的修车店。
店面不算小，但开在胡同里也不算很大。甚至和胡同里红砖绿瓦的风格大相径庭，充满了前卫的工业风气息。
而且店面上连店名都没打，只有块银底的招牌，要不是店里堆放的配件，还真让人猜不出来。
进门的那一段路有点暗，姜早也只是稍微犹豫了下，就迈步直接往里面走。
"大叔，我想修车。"
等走过那几步距离，才发现里面其实别有洞天，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小，反而很宽敞规整。
在迎面的位置还停了辆黑色的保姆车，姜早这才注意到车底下躺了个人。
黑色上衣搭同色的休闲裤，是很简单常见的穿搭。但因为他动作衣摆上滑，露出了一小节劲腰，肌理细腻，紧实有力。
姜早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车下的人伸手要拿附近的扳手，摸了个空。
然后又摸索了下。
姜早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好心多管闲事。她犹豫了下，几步凑过去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捡起扳手，把另一头给人放进了手心里。
那是只骨节修长分明的手。
姜早眨了下眼，保持着蹲着的姿势没动。
她还记得自己是来修车的，正准备问能不能修自行车。
车底的人先动了，扶着车盘底部探出了身体，因此露出了上半身。
也露出了整张完整的面容来。
猝不及防的，她对上了双漆黑的眼，似是凌晨三点的夜，又冷又深。
时间似乎都变慢了，大概五六秒的光景，又或者更长。
姜早感觉自己脑子迟钝钝的，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好一会都没有动。
直到边上传出道声音，"修好了？"
她这才发现侧面不远处还站着个人。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身前架了个看起来就非常专业的摄像机。
除此之外，边上还堆着几个黑色大包，包上面印着华东剧组几个大字。
而她面前的人，已经低低淡淡开了口，"修车？"
后来，姜早回忆起和周樾的第一次见面时，她觉得自己当时会那么想，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他顶着那么一张招人的脸，很难不让人误会！
而且当时在他身边还有摄影师。
姜早愣了几秒，轻点了下头。然后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她猫着身体很突兀地往后退了两步，和他拉开距离。
惹得他轻挑了下眉，一错不落地把她的动作尽收眼底。
姜早白皙乖软的脸上，有不好意思也有惊慌。甚至还有点薄红，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其他什么。
她澄澈的杏眼不躲不闪地看着他，讷讷地问了句，"你们在......拍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