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洛妤从床上惊醒。
她心脏跳的很快，呼吸急促，喝了口放在床头的凉水，才压下剧烈的心悸。
她看向周围，发现这里是自己在边缘安全区租的老破小房子。
两个月前，她接下人生第一个s级任务，去深渊污染区采集雪树松露，却在途中遇到畸变种群包围，带着残兵惨败而归。
中心安全区认为她没及时发现大批畸变种包围，属于典型的指挥失误，在审核多日后决定将她驱逐出中心安全区，非召不可入内。
对于犯了重大失误的指挥来说，驱逐出境是最轻的惩罚。如果不是她的叔叔在审判庭力挽狂澜，拿出她以身殉国的父亲劝说圣塔的审判长，她早被处以死刑。
即便审判已下，依然有慈悲的圣塔贵族认为她应该为死去的战士偿命，许洛妤离开中心安全区后，没有一天不被刺杀。
她只能尽量远离中心安全区，在一个极其偏僻的地方扎脚。
这让她平静度过了一个多月，而现在，前仆后继地暗杀似乎又要卷土重来。
她已经被隔壁邻居监视四天了。
隔壁房间响起开锁声，许洛妤揉揉眼睛，慢吞吞用绒布擦枕边的枪。
许洛妤的卧室和隔壁的客厅用同一面承重墙，邻居用极小电钻穿透墙角，伸进来针孔摄像头，24小时注视她。
在这个时代，化甲师可以利用畸变种残躯将摄像头做的如头发丝大小，肉眼看不出丝毫端倪。监视者十分狡猾，故意将摄像头的位置选在了即将枯死的黑色盆栽后，哪怕是最厉害的侦探得了任务进来寻找，也会空手而归。
但很可惜，许洛妤是感知力满分的s级指挥，几乎在摄像头出现的第一个晚上，她的余光就捕捉到了它。
她自顾自做事情，没有打草惊蛇。
边缘安全区老旧的楼房不仅漏风还漏光，隔壁房间里只有一片黑暗的死寂，许洛妤猜测监视者安上摄像头后就离开了房间，在不知名的地方接收图像。
她拿滚烫的热水浇在那颗盆栽上，送走了那颗坏的看不出物种的植物，顺道浇坏了针孔摄像头。
许洛妤用铁丝撬开隔壁的门，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铺上前几天刚买的c级蛛网。蛛网也是依靠化甲技术完成的，能将温度为三十多摄氏度的活物死死粘在网上，撕了皮也扯不下来。
她耐心等了两天，在第四天晚上等来了那个偷窥者。
他身材小巧，动作轻盈，快速开了门，顺着墙溜到角落，正想装上修好的摄像头，却觉得手臂被凉丝丝的线拽住了。
那人吃了一惊，四肢剧烈挣扎起来。
房间里没有开灯，一把冰凉的手枪抵在偷窥者的头上，扣动机板的轻微响动让那人猛然止住所有动作。
透过枪柄，许洛妤感受到偷窥者正浑身发颤，他似乎很害怕，呼吸声混杂着吞咽的声音，在房间里异常明显。
许洛妤打开身侧的夜灯，昏暗灯光下，看见一张沾满泪水的稚嫩脸庞。
吴甘甘跪在地上，紧紧闭着眼，黑睫毛上沾着惊恐的泪水，似乎正在等待死亡的到来。
许洛妤想过偷窥者可能是男人，女人，年轻人，老年人，独独没猜到会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大的小孩。
灯光亮起的那一瞬，小女孩不由自主的睁开眼，眼睛里都是水，又黑又圆，看见许洛妤又吓得赶紧闭上。
许洛妤放下手里的枪，捏了捏她的脸，没有很明显的易容反应，于是问道：
“谁让你来做这种事的？”许洛妤瞥了眼她手里的监视器。
吴甘甘呼吸声更急促了，眼泪扑簌往下掉，半天没说一句话。
她有些不耐烦，枪口重新对准女孩的脑袋：“回答我。”
吴甘甘张开嘴，紧张的发出一些奇怪的音节，用束缚在蛛网上的手指自己的嘴巴。
哑巴。
许洛妤倒是知道边缘安全区治安差，独居女性被监视司空见惯，但为了不引人注意，许洛妤花大价钱易容了张平平无奇的男孩脸，自从来到这里每天上班睡觉两点一线，没朋友没娱乐，连存款也只够交下个月的房租。
除非是来索命的，不然偷窥毫无收益。
哑巴小孩很可能只是来装监视器的工具人，真正的偷窥者依然藏在暗处。
许洛妤用特殊剪子剪开蛛网，拿枪柄拍了拍小女孩的脸：“带我去见指使你的人。”
吴甘甘流泪摇头。
许洛妤垂着眼看她，尽量让声音显得和蔼些：“不用怕，带我去，我会保护你。”
见她还是摇头，许洛妤冷脸举枪：“既然如此，留你也没用了。”
吴甘甘赶紧抱住脑袋，小身子不停颤抖。
正僵持，门锁发出轻微的响声。有人用钥匙拧开了门，又被许洛妤安装的次级锁挡住。
许洛妤绑了小女孩的双手，屏息凝神倚靠在门上。
吴甘甘害怕她手里的枪，缩在墙边不敢动弹。
门外声音消失了会儿，不知什么钻进钥匙孔，“咔”地搅碎了门锁。冷气从门缝里爬进房间，黑影跨过门槛。
“砰！”
许洛妤利落地扣动机板，但子弹来不及冲出枪口就被硬生生改变方向，斜着打在了天花板上。
一股强大的力量将许洛妤的双手钉在墙上，让她被迫双脚离地。
枪被打飞数米远，只一瞬，攻守调换，许洛妤贴着墙，像被钉在案板上待宰的羔羊。
她被巨大的冲击力撞的眼冒金星，想要看面前人的脸，却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感受到冰冷血腥的气息笼罩着自己，血腥中，许洛妤敏锐地闻到了若有似无的艾草香。
缓了好几秒，她才看清那双深林猛兽一样的眉压眼。
面前是一个很高的男人，几乎有一米九五，黑色上衣被胸肌撑起，尾端束在军用迷彩裤里，侧身时能看见腹部凹凸紧致的肌肉。
他戴着深色的挡风围巾，站在玄关，衬得身后本就不大的地方更加狭小逼仄。
他的手掌有许洛妤两只手那么大，轻而易举将她双手固定在墙上，胳膊上有青色的青筋浮现，彰显着主人的力量。
蜷缩在角落里的小女孩跑到男人身后，紧紧贴在他身边。
祁梵安看了眼小女孩被绑的双手，周身的压迫感让人不寒而栗：“你是谁？”
许洛妤有一刻的怔愣，觉得这个男人的气质和体型都像极了她刚死去不久的战士，但他的声音粗哑，像枯树一般干燥粗粝，和她的战士千差万别。
“监视几天，我是谁你不清楚么？”
祁梵安还背着狩猎包，风尘仆仆，一双眼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他听到此话，明显顿住，低头看向吴甘甘。
吴甘甘红着鼻子露出手里的针孔摄像头。
空气静了几秒，祁梵安松开她的双手，用沙哑的声音对许洛妤说：“抱歉，我会将你的录像删掉。”
许洛妤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发展，她活动手腕，装好匿藏在袖口里的刀刃：“我凭什么相信你？”
祁梵安沉默片刻，转身出门：“跟我来。”
1011大部分小区都是筒子楼，走廊一侧是墙壁，另一侧栏杆。栏杆上的漆斑驳陆离，老旧的沙发，没用的电器和杂货堆在一起，让本就不宽敞的走廊更难下脚。
许洛妤跟着他下了楼梯，出筒子楼，拐进一条阴湿的小巷。越往里走许洛妤就越警觉，这里看起来是杀人埋尸的好去处。
一片铁皮房出现在眼前，房外缠绕着各式各样的电线，电线扭在一起爬上旁边的高压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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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是电线，但许洛妤很清楚，那些都是用畸变种的躯体做的联络器，不用电也能互传信息。
祁梵安停下来，推开其中一间铁皮，将里面的人拍醒。
陆离顶着懵脸爬起来，见是祁梵安，立马精神道：“祁哥，您回来了？外出没受伤吧？您看这地方我收拾的！”
陆离高兴地指给祁梵安看：“1011安全区大街小巷都安上了监视器，有几个可疑的重点对象，我们还在他们的私人空间里补添了针孔监视器，保准一个星期将人找出来！”
屋内拉满了幕布，一台台放映机在上方播放从安全区各个犄角旮旯传来的影像。
人在幕布里是一只只没有隐私的蝼蚁，进食，排泄，性|交，劳作。祁梵安看了会儿，伸手扯断了数据线，他冷冷看着陆离，说：“没必要自作主张。”
“唉！祁哥！祁哥！”陆离搞了一周的成果被毁于一旦，他心疼地直跺脚，跟在祁梵安身后出了铁片房。
祁梵安掏出一小袋晶币放在许洛妤手中：“你看到了，我已经把数据全部清毁，这是补偿。”
那袋子晶币比许洛妤一个月工资都要多，她掂了掂，又掂了掂，抬眼问道：“你们是做什么的？”
原来是有人察觉到了监视器，陆离烦躁地说道：“我们是特殊任务中心的人，合法收集民众信息，你有什么问题去审判庭告我们去啊！你看审判庭理不理你！”
特殊任务中心隶属于公会，在各个安全区都有执法权，公会听从于圣塔，所以这个部门本质上是圣塔在边缘安全区的人手。
祁梵安将一张名片递给她：“我们正在收集一个失踪指挥的信息，她已经和中心失联一个月了。”
许洛妤翻转名片，看到自己的身高体重发色瞳色以及长相特征都印在卡片上面。
许洛妤：“……”
“她很可能受到了非法侵害，如果有线索请及时联系我们。保护指挥是每个战士的责任。”祁梵安说。
许洛妤没见过那么能胡扯的，险些气笑。
由于指挥数量稀少，民众对高级指挥容忍度很高，说要暗杀犯事指挥，民众多少心有不忍，有线索也不会全盘托出，但要是说寻找失踪指挥，再冷漠的人也要站出来说了上两句。
“既然是为了找指挥，我一定会全力协助。”许洛妤说道。
陆离朝她挥挥拳头：“因为你数据都毁了！你协助了什么？”
祁梵安拦住陆离，说：“我们按照规则办事，不得侵犯居民应有的隐私。”
祁梵安说完，话锋一转：“你让吴甘甘安监视器？”
陆离立即缩起头：“这不是方便嘛，哈哈。”
祁梵安冷着脸离开：“任务结束再说你的问题。”
两人再次回到筒子楼，一股很香的炒菜味儿从楼上传来。等到了家门口，祁梵安推开门，围着围裙的小女孩一下子抱住他，捧给他一杯热乎乎的牛奶。
饭菜香气扑鼻，混杂着牛奶的甜味，许洛妤没忍住咽了口唾沫。她不会做饭，自从离开核心安全区，已经好久没吃上热饭了，都是买外面的预制食品凑合。
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身旁的两人。
察觉到许洛妤的目光，吴甘甘赶紧缩进祁梵安身后，眼泪又要掉下来。
许洛妤心想，这小孩水做的吗，又哭什么。她被监视被追杀还没热饭吃，她还没哭呢。
祁梵安身上的深色挡风围巾遮住了半张脸，只能看到一双漆黑的眼，他手中的牛奶转了个弯递给许洛妤，说道：“今天抱歉了，如果不介意，进来吃晚饭吧。”
离得近了，许洛妤忽的又闻到了他身上那股浅淡的艾草香。她盯着那杯牛奶，想起一件事。
红艾草磨碎外敷，可延缓异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