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屑簌簌而下,在桌案上聚成一堆,连带着皇帝身前的龙袍上也沾染不少。
在他手中,那把刻刀变成了轻盈的毛笔,稍稍几笔便将木雕原本的粗糙之处撇去,又重新雕琢出二人的面容。
“为何独独留下面部?”皇帝随意问道。
“父皇想听实话还是虚言?”
皇帝停下手中的动作,打量着看似乖巧端坐着,实则唇角翘起狡黠似小狐狸般的女儿。
“你还敢欺君?”
阿筝立刻摇头,手指拨弄着桌上的木屑,又拿余光悄摸看皇帝:“儿臣当然不敢,但儿臣话多,想将两种答案都告诉父皇。”
“虚言是儿臣技艺不精,父皇天容难以雕琢。”
皇帝动作一顿,皱着眉去看一旁不吱声的姚公公:“她说这是虚言?”
姚公公讪笑一声,斟酌着用词:“许是九公主还有别的考量。”
皇帝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刻刀,淡道:“那你便说说实话。”
阿筝闻言麻溜从塌上跳下来,一路小跑到屏风后面,远远地露出个脑袋:“实话是……”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儿臣留着面容不雕刻,父皇这不就好奇来寻儿臣了吗?”
皇帝气笑了:“你把朕当鱼?”
那颗脑袋立马缩了回去。
皇帝:“……”
他又看了眼姚公公,对方也避开他的视线垂头缩成一团。皇帝嗤笑一声,他自是知晓这木雕来得蹊跷,不过像她这样将小心思挑明的,倒是从未见过。
正思索间,视线内多出来一抹杏色,面前的小姑娘面色纠结了很久,将头伸过来,劝慰道:“父皇若是生气了,就揍我一顿。儿臣听国子监的同窗们说,这样过后他们的爹娘都会消气很多。”
言语间极其坦荡,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皇帝额角直抽,忍不住喝了口茶按下心中的火气,结果面前的人在他抬手时便兔子般跳走。
皇帝:“……”
小秋站在角落担忧地看了过来。见皇帝脸色沉下,她的手掌渗出了汗,一颗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
她在宫中这些年,极少有得见天子的机会。旁人口中,天子重情重义,且励精图治不耽于女色,龙威比之先帝更甚。
若她没有亲眼目睹三年前的那件事,她也是相信的。
三年前宫中有一徐姓女子天姿玉貌,进宫便以平民之身获封昭媛,此后更是一路顺遂接近妃位。可就在封妃的前一日,徐昭媛病逝了,宫里都说她不小心落水得了急症,可她分明看到……
落水那日的湖畔,徐昭媛肆意妄为的嬉笑和天子骤然阴沉的脸色。
小秋闭了闭眼。
她不敢再回忆那日的情景,许久之后偶然听醉酒的医女说可惜了她腹中的孩子。伴君如伴虎,哪怕公主是皇帝血脉,她也难以安心。
殿内蓦地传来一阵笑声,小秋怔怔抬目,公主竟拿着象征着天子亲临的玉牌,正殷勤地为之捶肩。
这是……怎么回事?
小秋迷茫了。
不止是小秋,姚公公看到时也忍不住心中的惊诧。往日里不是没见过其他主子们得宠,但将随身玉牌赏赐过去还是头一回。
这等恩赐,连玉贵妃都不曾有。
观天子神色稀松平常,好似并不在意此事一般,姚公公默默垂头,在心中重新度量九公主的份量。
“父皇可要留下用膳?”
皇帝抬目看了眼外面。
不知不觉间,阴云散去天色透亮许多,混合着清新草木芬芳的气息从窗外传来,被雨水压趴的花草们又重新昂头翘起了枝叶。
雨停了。
皇帝正欲开口,有个小太监急匆匆进殿行礼在姚公公耳边低声道了一句,姚公公点点头看向皇帝。
阿筝了然,嘴角微微抿起抬头看他:“父皇政务繁忙,儿臣自己用膳便可。”
“不过……下次可要补上。”
虽是极力掩饰,小姑娘眼中的失望还是一闪而过。皇帝略作停顿,方才他答应了今日在此用膳,只是时间不凑巧。
“等过几日清闲了,朕便陪你用膳。”
阿筝怀抱着玉牌,乖巧点头:“多谢父皇。”
御辇远去,云光殿安静下来。阿筝一言不发地倚靠在松木矮床上,眉目间攀上些许倦色。
手中的玉牌触感油润质地通透,料子是极好的,其上刻着荣运之宝四个字。虽是玉制,周围的九条龙身却威风凛凛不可犯。
显然,它的价值不止于此。
小秋随侍在一边,拿着剪刀轻轻剪了灯芯,殿内霎时亮了些。
“公主,顺然已打点好了宫门的侍卫,明日直接出宫便可,无需再停车验查。”
阿筝懒懒应了一声,将玉牌递给小秋道:“单独收着吧,或许很快就要用上了。”
……
次日是个晴天。
国子监最近大修缮,到处都是敲敲打打的声音,掌监索性给学子们放了几日的假,阿筝正好趁这个时间出宫。
马车停在玄华门,齐年和詹圆早已在车身一侧等着。因着要出宫,二人都换了一身寻常布衣,但俊俏得仍像是出自富贵人家。
阿筝刚过去,詹圆便主动半蹲伸出双手合拢在一起,沉声道:“请公主上车。”
那双手稳稳地停在半空中,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薄薄的一层茧覆盖在指节处,整只手干净又漂亮。
“你的手该拿的是剑。”
说着,阿筝撑住车身护栏利落地跳上了车,顺手还将小秋拉了上去。詹圆微微愣神,在齐年的眼神催促中坐到了驾车位。
通常情况下,出入宫门都需车内之人露面,小秋刚掀起车帘正要将出行玉牌递过去时,守门的侍卫却并未抬眼过来,只恭敬地行了礼便挥手示意放行。
一旁排队的青衣妇人不禁有些好奇,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车里是谁,可惜车帘很快放下,马车飞速远去。验行到青衣妇人的时候,她不动声色地从衣袖里递过去些碎银子,谄笑着问:“那是哪位贵人的车?”
侍卫冷淡扫她一眼,随即转了身。妇人脸色一僵,等离开玄华门很远后才狠狠呸了一口快步朝里走去。
……
揽月殿
“主子,伯夫人来了,正在殿外候着。”
塌上的美人略微睁开眼:“宣吧。”
旬安伯夫人刚进门便被殿内的华美装饰晃了眼,她下意识放慢了脚步,眼睛溜溜转恨不能将周围的一切都看个齐全。
脚下踩的是唐砖,砖面雕刻着九瓣莲花,外圈饰联珠纹,是为步步生莲的含义。侧面的紫檀木多宝格里放了好些她从未见过的摆件,流光溢彩的模样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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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便是顶顶名贵的,连平棋上都是精美的祥云彩绘。
里面还传来曼妙的丝竹之声,仙境也不过如此吧。
领路的宫女轻咳一声,旬安伯夫人这才收回艳羡的目光连忙跟了上去。
内殿的宫人们都垂首而立似雕像般一动不动,旬安伯夫人不禁咂舌,宫里的果真不一样,一会儿她也得装装样子,不能让人笑话了去。
甫一见赵修容,旬安伯夫人便遏制不住惊叹:“老天,可叫臣妇开了眼了,娘娘真真天仙下凡,比那戏曲里的还要美。”
话音刚落,琴弦崩断,乐伶慌慌张张跪下,赵修容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耐,挥退了内殿宫人。旬安伯夫人犹自感叹道:“和娘娘也有许多年没见过了,彼时娘娘才十一,可惜了赵府……”
不等她说完,赵修容的大宫女瑶光赶紧开口道:“娘娘近日身体不适,伯夫人有何事尽快言明即可。”
被打断的旬安伯夫人眉头一皱,正要出声训斥,又想起宫里不比家中,这才将情绪忍下,面上重新扬起笑容:“这……还是为了家中那不成器的,不懂事惹了京都府少尹。”
“家里已然想尽了办法到处与人说好话,可那江谯油盐不进,口口声声说要依律法处置。”
说着,旬安伯夫人取下巾帕擦拭眼泪,哀哀戚戚哭了起来。
“既如此先顺应他几分,后面再将人换出来就是。”赵修容淡道。
“那可不成!牢房暗无天日晦气阴森,祥儿怎能去那种地方!”透过巾帕,旬安伯夫人看到上首的赵修容无动于衷,心里不由得着急起来。
“也是祥儿命苦,被那父女做了局这才得罪了人,娘娘您可要救他!念在伯府曾经养过您的份上……”
旬安伯夫人姓年,是旬安伯二娶进来的。先前的夫人与赵修容的母亲是表亲。赵修容幼年时,父亲外地赴任,母亲带着幼弟随之而去,把赵修容留在旬安伯府养了五年,直到宫中大选她被选中,借住才算告一段落。
借住的那些年,曾是赵修容这辈子都不想再提及的过去,连霍灵秀询问时都会被她蓦然沉下来的脸色吓到,久而久之,这件事便成了忌讳。
瑶光大气不敢出,旬安伯夫人却仍是捡了这件事来来回回地说,却不曾见到上首的赵修容眼底凝结的寒冰,和她几乎要掐进楠木扶手上的蔻甲。
“这件事本宫会着人处理。”
得了话头的旬安伯夫人霎时高兴起来:“多谢娘娘!多谢娘娘!有您这句话,臣妇就安心了,娘娘必定能保祥儿平安。”
事已告成,旬安伯夫人却不告退,屁股稳稳地坐在楠木花椅上左看右看,嘴里羡慕道:“娘娘如今一步登天,臣妇感慨万分。哪天也叫祥儿来拜访一回,感谢娘娘的照拂。”
这话有些不着调了,眼见着赵修容面色愈发阴沉,瑶光招来小宫女正欲让人领旬安伯夫人回去。岂料她又说起了另一件事。
“臣妇进宫时,见到一辆马车从宫里出去,守门的侍卫们可恭敬了,看也不看便行礼放行了。连赶车的儿郎都俊得不得了。”
“那些侍卫虽不说,可臣妇一猜就知道,车内定是位显贵的公主。”
这下连瑶光也有些不耐了,她掐断了话头沉声道:“夫人说了许久也累了,香莞,送伯夫人出宫。”
却被刚好进殿的人拦住:“你说那是谁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