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在如是心中烙下了很深的印记。”刘舞起说道,“后来,她带着男孩一路漂泊,风餐露宿,终于将男孩送回家中。”
“她为何不去报官?”沈清识不解地问道。
“那时正是时局动荡、内忧外患之际,官府忙着四处招兵买马,谁会去管这一件小事?况且她一个八九岁孩童,一无身份凭证,二无熟人为引,谁会相信她所言属实?再者,母亲逝去后,她便没有了家,就算回去也是孤苦无依。”
沈清识默然不语,听她继续道:“男孩是益州牧陵人氏,家中有一老母。回到家中,男孩便一病不起,然官府征兵的人马已至家门口,如是便冒名顶替他从了军。之后的事你也知晓了,凭借着过人的胆识和骨子里生来带着的一股劲,她从一个无名小卒做到伍长,一步步升到副将,最后拜将。”
“你与她是如何相识的?”
“我生来便无父无母,以乞讨为生,常常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就算哪一天死了也无人问津。听说官府征兵有饭吃有衣穿,便去投了军。起初我只是她手下的一名小卒,她并未因为我年纪小和女儿身就对我格外关照,反而最苦最累的事都让我来做,不仅如此,每次操练也会让我加练一个时辰,当时我对她可是恨之入骨。”
“没过多久,南北两国正式交战,战事整整持续了三年之久。那是我此生都无法摆脱的噩梦,每天一睁眼看到的便是死亡,听到的是厮杀和嚎叫,嗅到的是混着血腥气味的硝烟,甚至连梦里都不放过。”
“记得信州之困,与敌军鏖战了三天三夜,我滴水未进,杀到最后全然没了知觉,连自己什么时候倒下的都不知道,直到乌鸦叮啄我的血肉将我唤醒,看着漫天如血的残阳凄美壮丽,心想着死前能看到这般景色也不枉来人间走一遭了。然而,如是却将我从死人堆里拉了出来,为了我这么一个无名小卒,自己身负重伤也硬生生将我背回了城中。”
“为了让我打起精神,一路上她给我讲故事,告诉我她的秘密。自那时起我就在想,若是自己能侥幸活下来,此生这条命便是她的。”
刘舞起说完,两颗泪珠终于滚落了下来,她抬手飞快地抹了一下:“这些年我陪在她身边,看着她一路走来,其中艰辛自是不必言说。虽然她现在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但我知道其实她早已遍体鳞伤。”
沈清识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身上落下斑驳的碎影。
二人静默无言,屋内充斥着悲伤的味道。
另一边,应如是心中也不好受:事情的进展虽然如自己所料,但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薛茗听完这段故事后确实有所触动,也讲述了当年案件审理的一些细节。但据他所述,此案审理过程中并无错漏之处。
“此案的卷宗想必将军已经查阅过。”薛茗说道,“人证有侍女梅香的口供,物证有仵作的验尸单,证据确凿,本官也是依律法断案。若人人都以主观臆测去评判案件,那本官这个大理寺卿可还当得?”
应如是回道:“薛大人息怒,本将军此番前来并非为了挑刺,只为了解实情。大人断案自是公正,并无错处。若是方才言语上有所冒犯,还望海涵。”
应如是说完见他依旧绷着一张脸,明白此事到此为止了,于是不再叨扰,起身离去。
“将军慢走,恕下官不送。”薛茗背过身去,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施舍。
应如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人的脾性还是一如当年。
其实,也不怪他这般失态,只是应如是的这些话勾起了他一些不愉快的回忆。
当年,萧若竹听到萧氏身死的消息,像是疯了一般冲进了殓房,说要亲自验尸。若非他拦下,萧若竹怕是要晚节不保,最后落得个身名俱灭的下场。
“老师,您放心,学生定会将此事调查清楚,给您一个交代。”他看向双目失神的萧若竹信誓旦旦地说道。
接下来的几天,他按照以往查案的惯例着手调查,每一步都慎之又慎。期间江明渊多次前来恳求收殓尸身未果,每日都在殓房外候着,像是丢了魂一样。
随着定案之日迫近,萧若竹也变得越发颓丧起来。
一日,萧若竹夤夜造访,陈述此案的诸多疑点,但所有的一切在他看来都是无端揣测,并无真凭实据。但萧若竹却格外固执,甚至不惜下跪相求,希望再给他一点时间查找线索,不要仓促结案。
向来冷静理智的一个人,没想到一旦案件涉及自身亲眷,竟也会失了一个断案者的本心,变得感情用事,察觉到这一点后他很是愤怒。
“老师,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他质问道,眼中满是失望之色,“您当年教导我,凭直觉断案是为大忌,如今这句话可还记得?还望老师自重,莫要毁了自己的一世清誉。
“在事实和真相面前,清誉算得了什么?”萧若竹语重心长地分说道,“此案一开始便有些不寻常,像是有人早已备好证据,等着人发现一样。行章,你可不要被表象所蒙蔽啊!”
“真相就是人证物证俱在,并无他杀的可能。”他冰冷地回绝道,“时候不早了,老师请回吧。”
“你非要一意孤行吗?”
“萧大人,你逾矩了。此案既然交由本官审理,就不劳萧大人费心了。”
萧若竹连说三声“好”后神色凄然:“今日你我师徒就此恩断义绝。”
他至今都忘不了萧若竹离去前的那个眼神,像是深渊里最后一点微光都熄灭了。
后来,案情了结,盖棺定论。萧若竹一夜白头,辞官离京,从此杳无音讯。
他至今仍然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对,但萧若竹的那番话犹如一根藏于心中的刺,时不时会让自己隐隐作痛。
离开薛府后,应如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薛府之行可谓是一无所获,这让她有些受挫。
四周的嘈杂声难以入耳,她茫然无措,甚至不禁开始怀疑:时隔这么多年,还能找到推翻当年定案的证据吗?
突然,一阵叫卖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桃李春风一杯酒,一杯解千愁,两杯忘烦忧,三杯逍遥自在游……”
于是,她循声而去,看到一家新开名叫“桃李春风”的酒肆在招揽新客。
门口的伙计吆喝着:“小店今日开张,本店数十种美酒任君品尝。若是千杯饮完不醉,还可以免了酒钱。”
店里的酒香随风飘散出来,唤醒了应如是肚里的酒虫。看着天色尚早,她没有迟疑进入店内。
里面坐了不少人,其中不乏游侠剑客之流,围坐在一起聊着近日的江湖趣闻。
“最近听闻有很多江湖高手前往南边,你们可知晓此事?”
“你是说酆川卫氏举办的英雄会吧?此等大事,我等岂能不知?”
“不过有传闻说今年卫氏举办此会另有目的,和皇室有关。”
“你是刚入江湖吧?每一届英雄会都会传,不过现在听得少了,那位皇子不是已经被除名了吗?”
“……”
应如是并不关心这些江湖事,她在店里转了一圈,终于在角落处找到一个空位坐下,让小二每种酒都上一壶。
“客官,你一个人怕是喝不完吧?”小二面露难色。
“少废话,让你上就上。”应如是拿出一锭金子。
没多久,小方桌上便摆满了酒壶和几样下酒小菜。
应如是一杯接着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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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喝,后来觉得不过瘾,直接让人取来酒坛和碗。她就这样一直喝到天黑,甚至小店打烊了还不愿离去。
店铺掌柜没有办法,只能半是相劝半是驱赶将这尊“大佛”送走,临走前还送了她几坛好酒。
应如是虽然没有完全喝醉,但是视物已经开始虚幻模糊。她摇摇晃晃地走了几里路,不知怎的来到了护城河下边。
夜色如水,两岸灯火葳蕤,一派热闹繁华的夜市景象。时不时有花船从桥下经过,船上的花娘提着篮子散花,漫天的花瓣纷飞,这一幕恍然间让她回到小时候。
每逢佳节,母亲都会牵着自己来夜市游玩。记得那时夜空中的烟火无比绚烂,如同落下无数璀璨的星辰,在花瓣雨中穿行,满袖生香,一个时辰便能逛遍整个街市。
应如是猛灌了一口酒,只觉得满口苦涩,微风一过,脸上冰凉。
这时,有一个人在身边坐下,与自己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熟悉的气息传过来,应如是扭头一看,果然是明心。
醉眼朦胧时见他倒是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柔和的意味,让人觉得亲近了许多。
“你怎么来了?”应如是含糊地说道。
明心没接话,余光瞥了她一眼,但应如是并未察觉。
“你是不是也想喝酒了?”
酒坛用麻绳串在脖子上,应如是好不容易解下一坛递到他眼前,然而他却不理会。
“你不喝酒就走,别来碍爷的眼。”
应如是大手一挥,差点打到明心的头,明心这才转头看她,眉头一蹙再蹙。
与上次赴仙楼不同,她这次失了往日的矜持自重,全然自我放纵,怕是心结难解,故而借酒消愁。
“和尚,你们佛家不是常说因果报应,可为何这世上多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呢?”应如是问道。
没等他回答,应如是忽然侧身而来,抬手触摸他眉间的沟壑,一脸认真地问道:“看你眉头紧锁,是不是也像我这般心中郁结?”
突然的靠近让明心丝毫没有防备,一下子便被她迷离的双眸所捕获。与此同时,她的醉颜也落入明心眼中,让他有瞬间的失神。
她没有戴面具,夜色模糊了她的眉眼,连脸上交错的疤痕也看不清晰,这一刻仿佛看到了她原本的样子:面若桃花,剑眉星目,刚柔并济间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向来波澜不惊的心开始悸动,渐渐到了难以平复的地步。明心迅速转头,避免与她的目光交缠,样子着实有几分狼狈。
应如是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还在自顾自地说着,又哭又笑的。忽又觉得一个人喝酒无趣,再次将坛子送到他嘴边。
“你今天必须给爷喝一个!”骄横的语气听来却不让人讨厌。
对她的酒后胡闹,明心着实没有办法,只能转移话题问道:“是不是案件调查不顺?”
一提及“案件”,应如是立马安静了下来,她双手抱膝,将头埋入其间,闷声说道:“有时候,一个人的力量确实微不足道。想来也是,事情都过去十余年了,要是有证据,哪会留到现在?”
原来是为此事苦恼。明心了然,故意说道:“那你是要放弃了?”
简单一句话便激起了她的斗志,满腔的恨意溢于言表:“就算是同归于尽,我也不会放过。”
这般记恨的样子让他有些始料未及,但他转念一想: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谁人心中没有一道过不去的坎?
“只是现如今,人证已经消失无踪,大理寺卿对此案并无疑义,这该从何查起?”应如是一脸为难。
“你是当真不知,还是不愿去做?”明心灼灼的目光仿佛能看穿她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