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林维端着一托盘凉菜回来的时候，这一桌就剩江君尧和王达志了。
江君尧还是老样子，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看得他很怀疑就算这店要打烊了，这位也依旧会不紧不慢地烤肉、蘸酱、喝酒、吃菜。
王达志局促不安地卷着一片生菜包肉，像是想要把自己的存在缩小再缩小。
林维一边把托盘上的花生米、海带丝、拍黄瓜依次放到桌上，一边问：“人呢？”怎么回事？他去了也没多久啊？也就是拍黄瓜没了，遇上热情的老板给他现拍了一条，让他等了三分钟而已。
噢，找到了——李刻正在女生桌那边跟人谈笑风生呢。再一转头，齐梓豪、赵钱荀之在隔壁桌跟人玩起了桌游，沙拉果盘也端到那桌去了。
“……荀子说他先去玩一会儿，”王达志小声地答，“等肉烤熟了再叫他。”
“……荀子是谁？”林维问，一看烧烤架上的薄五花泛出了“滋滋”焦香，立马就给自己夹了一片。
王达志：“……赵钱说是他的绰号，让我们以后就这么喊他。”
“……靠，”人在太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林维道，“拒绝，这绰号不适合他，我觉得他的绰号应该是「少爷」。”
“咳！”王达志险些被一口饮料呛到。
江君尧眼中浮起淡淡笑意：“赞成。”
林维得了来自「神」的认可，自动忽略王达志的意见，当场宣布：“少数服从多数，以后五一七就叫赵钱「少爷」。”
五分钟后，赵钱荀之一局游戏结束，归来吃烤肉，被王达志告知大局已定，直接就气笑了：“好啊你个林维，竟敢这么对我……我也要给你取个绰号！”
林维还挺诧异他会生气的：“这个绰号不好吗？你来的那天，我听你家里人就是这么喊你的啊。”
“什么家里人！那是我家的佣人！”赵钱荀之生气地纠正，“你们不一样！”
林维笑了：“我不介意。”
王达志在赵钱荀之的目光压迫下，战战兢兢地：“我……我也不介意。”
赵钱荀之看向江君尧，后者就跟没看到他一样继续吃他自己的。
赵钱荀之抬手点了点林维：“……行，你可以，你够可以的，”他咬牙说着，像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你们觉得林维绰号「丝丝」怎么样？”
轮到林维被呛着了：“思？什么思？”
“噗！”王达志这次是把肉渣喷了出来，幸好喷的不远，没沾到烧烤架和菜，他又忙不迭地边擦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绞丝旁的丝啊。”赵钱荀之笑道，眼底透着明显的恶意，“谁赞成谁反对？”
“我反对！”林维当即举手。
“反对无效！”赵钱荀之当场就驳了回去，他看了一圈周围，看到王达志似乎想说什么，江君尧似乎有些犹豫，利落地一拍板，“就这么定了！”
林维给他比了个中指。
……
午饭吃得差不多了，大部队开始分流。
有去「书雅公寓」的，有回「广雅公寓」的，由于还没开始正式上课，这几天多是讲座和新生导学课，什么《明方向·树自信》《如何成为一棵银杏树》《动画人修学指南》之类，有的还会请业内大咖或已经毕了业工作的师哥师姐，来给新生们讲讲业内趣事。有的叫毛英的大胡子师哥公然在讲台上吓唬新生：“动画学院有个诅咒你们知道吗？叫「不做动画就会死」！”故作阴恻恻的表情，逗得底下一阵阵吱哇惊呼，给林维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同学们商量了下，有的手挽手去逛街了，有的成群结队去唱KTV了。
古茨拉着三个班的班委跟烧烤店的老板讨价还价，在打了八五折的基础上又通过不开发I票的方式，人均再降一块钱，引得新生群里排队高呼：班长牛逼！
赵钱荀之和江君尧也跟着他们一道回了男生宿舍。
林维原本以为这俩是去五一七拿个东西就走的，毕竟江君尧偌大一个行李箱在那一直放着也不合适。没想到江君尧回寝第一件事就是开了箱子铺床，赵钱荀之则拿了两件衣服去洗澡间逛了一圈，回来问他们：“哪个是热水龙头？换洗衣服放哪？”
王达志汗颜：“我跟你去吧……”去给小少爷带路指导了。
林维围观了下江君尧铺床的利落动作：“您老这是……打算这学期都在这住了吗？”
人回了一个字：“对。”
林维心道：好吧，二人间变三人间。
不一会儿，床铺得干净整洁，被子叠得像豆腐块。江君尧下了楼一趟上来，手上又多了一个箱子，开始捯饬他的衣柜书桌。
而他进来没多久，赵钱荀之也回来了，不过身上还是穿的原来那套。
林维好奇问：“你没洗？”
赵钱荀之：“不了，这边浴室太差，洗得憋屈。”他把衣服扔回衣柜里，又问：“你们下午什么安排？”
王达志躺床上像要午睡了，闻言摘下眼罩，探头：“下午有个新生讲座你们去不？”
“不。”林维答。
“傻子才去。”赵钱荀之不屑道。
“下午画画。”江君尧答。
“你是下午还要摆摊吗？”王达志问林维。
林维在书桌前给他爹妈回消息，劝两人不要作死开车来燕城：“我今天都没去进货，哪来的摊可摆。”
赵钱荀之感兴趣了，凑去问：“你还摆摊？”
“对啊，勤工俭学嘛，”林维回完消息，把手机翻面一扣，转头对他笑道，“大少爷要来玩吗？”
赵钱荀之一听这称呼脸就黑了：“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他回敬了两个字，“丝丝。”
林维：“……你打算什么时候搬校外去住？”
“我，什么时候，说要搬走了？”赵钱荀之被问得一脸莫名，“我宿舍费都交了，不住这里住哪里？”就仿佛几天前打电话闹着要搬的并不是他。
“行吧。”林维心道：完咯，「宽敞舒适二人间计划」破灭了。
“对了，”赵钱荀之像要伸手拍他肩膀，半道又缩了回去，转身走到宿舍中央空地，“有没有人想跟我去看赛马？或者骑马？骑马也行，我从奥特罗进口了两匹纯血马，昨天刚到了一匹，就在城西的温都马会，”他抬头对江君尧说，“温都，将军你知道的吧？能泡温泉射箭的那个，它家有些项目还不错，一起去玩玩？”
见对方仍旧坐在床上，抱着平板画画不为所动的样子，赵钱荀之放弃了：“算了算了，知道你要画画了。”
又转向林维：“丝丝，去不去？”
林维开始给他外公外公、爷爷奶奶回消息了：“不了，谢谢少爷。”
赵钱荀之嗤了声，打算走了，一转身发现王达志正扒着床沿，眼睛亮亮地看着他——显然是心动了。
“走不走？”赵钱荀之随意问了句，“开车带你。”
王达志仅纠结了一秒：“……走！”
赵钱荀之已经走到门口了：“那我公寓正门等你两分钟，那台紫色的兰博就是。”
说完又走回来：“你们俩，”指指不去的那两人，“真没意思。”
王达志一骨碌从床上滚下来，一边套衣服裤子，一边喊：“等等！等我等我！”
……
林维先给他外公外婆回了一段文字：家家，我爸那个病就是名字看起来吓人，其实没什么的，按时吃药治疗就行了，我妈看着他呢。你跟家公养你们的鸟，别管他了。
接着给他不识字的爷爷奶奶回了条语音：“没啊，都好着呢。都是老样子啊。学校很好，饭堂也很好吃。阿公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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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给自己搞点好吃的，别给我寄了，我这边什么都不缺。真的。”
由于爹妈常年出车，他算是两家老人轮流带大的，一会儿在沔州上个一年级，一会儿在寻阳上个二年级，四年级又去了海陆市。不过小学以后还是外公外婆带的多，要不是他爹查出尿毒症，俩老人带他到高中就回老家颐养天年了。
现在嘛，大概在寻阳表姐家一边养花养鸟一边骂不省心的女儿女婿。
林维回完家里消息，去把他堆积了好几天的脏衣服扔进盆，端到楼上洗衣房。这边洗衣机是要投币的，洗一次一个小时两块钱，所以还是攒一攒一起洗比较划算。
在等衣服洗完的时间里，他回宿舍打开笔记本电脑，打算盘一下接下来怎么赚钱。
家里现在就一套自住房，在海陆市，每月要还两千房贷。
存款虽有六十来万，但林报国这情况没有车行敢收，也开不了远路，夫妻两人收入锐减，每月吃穿用度、吃药治疗透析开销、供养老人，报完了医保也要近九千，好一点能支撑六七年，出一点意外恐怕就三四年，所以这笔钱他不能动。
这还是在不做换肾手术的情况下。
手术需要准备三十到五十万，一个是肾源费用，一个是住院治疗费用，排异药国产的便宜些，进口的每月要到上万。
新传动画的学费每年一万，住宿费每年两千，伙食费就算他不吃早餐，中餐午餐各十元，一天也要二十，一个月就是六百。其他的杂费就算一个月六百好了。
而他还记得昨天在新生导学课上看过的课表，未来将有相当多后期制作、3D渲染之类的课程，笔记本是完全带不动的，购买台式机的计划恐怕得再提前。幸好高一时买的手绘板还能用，再支撑个六七年没问题。
这样一算，如果他想在六年内给林报国做上换肾手术，那他这大学四年至少得赚到四十万。
“……”
林维看着计算器上的数字，感觉有点吓人。
“嗞嗞嗞”手机振动闹铃响了——一小时到了。林维拿着盆上去取洗好的衣服。回到宿舍阳台他一边晾衣服，一边琢磨着：
如果把目标拆解一下呢？
四年赚四十万，那一年就是十万。
即一个月赚八千三，一天赚二百八。
也就是，只要他每天能赚到二百八，四年凑四十万就不成问题了。
……但他还是个学生，每天都要上课、做作业，怎样才能每天稳定入账二百八？
听说这专业的师兄师姐们为了做这动画片子，每天把自己折腾到凌晨三四点的一抓一大把。
头疼。
林维一时想不出主意，便想着再去翻翻自己这两天对周边小摊的观察记录文档，看看还能整点啥来卖，没想到翻着翻着，竟鬼使神差地打开了自己之前画的漫画——
《白泽少年》。
一团黑的封皮上，仅写了两行白字：
幽都之山，黑水之源。有玄鸟、玄蛇、玄虎、玄豹，万物皆黑。
大幽之国，有赤胫之民。
回过神来时，他的光标已点到了第七页——
分镜格子里，一身黑皮黑毛的玄虎族族长，正语重心长地对通体雪白的小妖说：
“山神说了，你要多多地吃人，吃的人越多，你身上的毛色才能越深，白色才能越少，这样久而久之，你也能跟我们一般黑了。”
为了不再做族中的异类，小妖将目光投向了角落里的几个人。
那是族中好手在附近大幽国捕来的赤胫民，被捆缚了双手，一双红红的、长长的腿，微微颤着，看起来格外美味。
“咔哒。”
正在他看了一会儿，挪动鼠标准备关掉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了一道男声：
“为什么不继续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