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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番外二 别馆惊梦

作者:绪易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青青,是你吗?


    殿下,再近一些,我看不见你。


    青青,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殿下愿意听吗?


    这里太黑了,青青,你和我回去吧。


    ……我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


    那么你就到我身边,好不好?我会照顾你。


    可是殿下,我的双腿好疼,我再也走不了路了。


    没关系,我可以背着你。


    可是殿下,我的双手被宫人砍断,我找不到我的头颅,分不清楚方向。殿下,我迷失了。


    轰然——


    他看见漆黑中星点光,那儿站着一个衣饰华丽的宫人,可她实在古怪,没有头颅,没有四肢,笔直地竖立。


    “殿下……”


    那宫人说话,声音却是从另个方向传出来。


    他一转身,足尖碰上硬物,正是宫人丢失的头颅,粉面朱唇,眉心点着艳丽的花钿。


    头颅嵌着一对含泪朦胧的眼:“殿下。”


    ……


    安国府的公子乔椿近来总做一个怪梦,梦中有一无头宫女跟随,唤自己殿下。而梦中的乔椿心中除却恐惧,更加惆怅哀婉,每一次都不舍离去,只重复一句相同的话:“青青,是我对不住你。”


    青青是谁?


    殿下又是谁?


    自从被无头宫女纠缠,乔椿的脸色一日较一日苍白,食欲大减,浑浑噩噩,不知黑白。某日午膳,乔椿两眼无神,拨弄着碗中米饭,忽然眼风扫过什么,神情大变,将筷子指着桌上一盘鲟鱼:“这是何物!”


    不待旁人应答,他便疯魔一般,倏地起身,将桌上食物尽数扫落。


    瓷盘粉碎,汤汁滴溅在他的锦衣,狼狈不堪。


    他铁青着脸,不顾一旁被惊吓住的安国公夫人,怒声喝骂,临前挥袖,道:“荒唐!荒唐!”


    安国公夫妇一头雾水,夜晚,待心境平息,叩开他的房门,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一口气翻涌而上,不知所措。


    只见这位骄矜的公子,竟脱下一身锦绣衣裳,换作丧服,两手战战,紧了梁上白绫,正踩着垫高的木凳,预备去死了。


    夫妇两个惊呼,赶忙上前,将他拉扯下来。


    乔椿满脸的泪,像一个孩子,将泪咽入心,呜咽着,音不成调,语不成句。


    他说今日午膳,桌上摆放的都是女子头颅,煞白的面孔对着他,瞳孔乌黑,齿间淌血。


    每一个头颅都在说:“生生世世,你都不得安宁——”


    生生世世,不得安宁。


    府上众人以为这是一句歹毒的咒语,翌日,安国公夫人便坐上马车,赶往寺庙进香。


    寺中有一观音像,恍若穹顶之高,塑金的神佛手持莲花,眼神悲悯。


    供养过三宝,夫人被住持引到一边。


    “公子之症,有一人可解。”


    说罢,向身后看了一眼,阴影中竟站着一人,走近了,是个盲眼的画师。他对夫人行过一礼,装着朴素,脸上密密麻麻爬满可怖的疤。


    他会有怎样的神通?


    安国公夫妇半信半疑,将他带到乔椿面前。


    这位画师盲眼,可盲眼丝毫不阻碍他的动作。他在认真地看着乔椿,仔细,缓慢,似乎在回忆,眉头紧锁,过了许久,松弛开,对他道:“殿下,前尘因缘,非死不可解脱。”


    安国公府挂上丧幡,请来寺庙僧众做超度。


    不为亡灵,却是为了乔椿。


    按这盲眼画师所说,乔椿三世为人,每一世,都被一群怨灵追逐驱赶,不及弱冠,便自戕而亡。若这一世仍不能解开因缘纠葛,乔椿死后将被打入无间地狱,生生世世,循环往复,不得安宁。


    为生者办丧礼,世间罕见,出殡那一日,全城的百姓都聚在街道两侧围观。


    乔椿躺在漆黑的棺木之中,听着厚重木材之外,喧哗凄惨的哭嚎。


    若有众生,作如是罪。当堕五无间地狱,求暂停苦,一念不得。


    他将坠入无间地狱。


    乔椿闭眼,无头的女鬼再次出现。


    “殿下,何至于此?”


    “青青,是我对不住你。”


    “……太迟了。”


    “……”


    “太迟了,殿下。”


    身下颠簸,僧众诵念的声音忽远忽近,他猛地睁开眼,发觉自己站立在一空旷大殿内。


    身侧立有一人,正是那盲眼画师。


    “你也来了。”他的恐惧缓解了几分。


    画师敛眉:“殿下。”


    他却忽地发怒:“不要再叫我殿下!我是乔椿!前世因果与我有何干系!为什么非要我偿还,为什么三世偿命,还是不肯放过我!”


    画师淡笑,等他平静,才说道:“那便请你做一回你的前世,做一回殿下。”


    犹如一拳落空,打散了空气。他惶惶:“……我要做谁?”


    画师答道:“公子齐夷。”


    他四下环顾,周遭摆设熟悉却陌生:“我身在何处?”


    画师道:“一百年前的太炎。”


    他说:“我不记得了,我该如何做他?”


    画师答:“从心所欲。”


    语落,黑暗崩塌,宫人鱼贯而入,点亮落地的长明灯。


    他是公子齐夷。


    内心惶然,后退一步,跌坐在床榻。


    宫人之中,有一个抬起脸,朝这里飞快一瞥。


    他失声:“青青——”


    宫人退去,殿内只余下齐夷和她。


    不自觉地,齐夷将她拉到自己身侧坐下,环抱住她,将额头倚靠在她肩上。


    “青青,父亲动摇了,他派太子去衍州,将平叛的功劳双手捧上给他……”


    “太子不得人心,朝臣大多向着殿下您,”她伸出一只手,轻按他额角,“再说了,有中郎将助您,太子成不了气候。”


    他冷笑:“李息?他不是助我,他是无人可选!”


    或许语气僵硬,她默然不语。


    齐夷缓和神态,侧过脸,在她腮上吻了一下:“不说这些,昨日刚到一批供珠,走,我带你去瞧瞧,挑一些喜欢的。”


    她轻轻摇头。


    他以为是不满,将许诺放更宽:“我知道你在宫中有几个要好的朋友,我叫她们都来殿里当值陪伴你,好不好?”


    她迟疑,转而露出浅淡的笑,笑里有别的意味,他不想深究。


    天地瞬间变色。


    齐夷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殿外有宫人匆匆赶来:“殿下!殿下!”


    他惊讶,反身跃起,披上外袍,一边去开门。


    吱呀——


    宦者拎着一盏宫灯,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人,手扶剑,剑滴血。


    “李息?”


    扶剑的手微动。


    只说了四个字:“太子欲反。”


    凭空炸起响雷。


    隆隆——


    他声涩然:“父亲他……”


    对面点了一下头:“陛下亲手射的箭,废太子暂押东宫,无令不得出。”


    猛然,齐夷喉咙松懈,发出一声怪异的音调,想笑,摇了摇头,一把夺过宦者的宫灯,将它高高举起,照亮对面印着斑驳血迹的脸。


    “这样快……竟是这样快……”齐夷喃喃,“我未料到,竟是他抢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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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动手了……时也,命也……”


    宦者退至一旁,跪拜,喜道:“太子殿下——”


    太子齐夷。


    他对她说:“青青,你陪伴我这样久,我该如何感谢你?”


    她掩唇轻笑,眉眼弯弯:“殿下想怎么谢我?”


    他为她描眉,在尾端停住,痴迷地观赏:“那就赐你——永远陪伴我——”


    永远该有多久。


    他忘却了,抛之脑后。


    于她而言,是三十天。


    他身体里淌着昭帝的血液,他一言一行越发接近仙去的人主。


    他开始清算脚下臣子的功绩与劣行。


    红墨划过某个姓名。


    她踌躇,劝道:“殿下,中郎将有不世之功。”


    “他?”齐夷冷漠,“阿婴带走他整条命,他已经没用了。”


    接着,他不快地纠正:“青青,为何还叫我殿下?”


    他抽开手,乜斜着眼睛看她。


    听她道歉,眼中汪起碧波的水。


    他极其不快,直到离开宫殿,再不看她。


    总会出现别的她。


    不是青青。


    没有一个像青青。


    那又如何?


    他拾起少时遗忘的爱好,时常围猎,还不够痛快。


    有个宦官提议:“不如将宫人们扮作野兽的样子,放入围场,别有一番风趣啊。”


    正合他意。


    皇城下是数不清的泥沙,还有数不清的宫人。


    箭如流星,扎进肉里。


    那是一个纤弱的宫女,狐狸扮相,美极,又柔弱至极。


    箭簇没入她的颈脖,鲜血汩汩而出。


    他欣赏片刻,腿夹马腹,将要离开。


    计数的宫人撩开夹缠鲜血的发,短促地叫了一声:“是青青!”


    他听见了,心无波澜,策马离开。


    齐夷很少做梦,这晚他却在雾中世界丢了方向。


    “殿下。”是她。


    “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双手拼命堵在颈脖的创口:“殿下,我好疼啊。”


    她往前走来,逼近他。


    他连连后退,身后无路,撞上了柔软。


    “殿下——”


    惊醒。


    这不是梦。


    几双眼睛烁着光,灼灼地盯住他。


    他旋身去抓剑,喉间剧痛,刚歪过身子,便有几个黑影扑将而来,颈间被套上粗绳,连半句呼喊也发不出。


    “殿下。”其中一个对他说,“生生世世,你都不得安宁。”


    他愕然,尽力辨认,她们是谁?他并不认得。


    魂魄出窍,他是齐夷,他是乔椿。


    他看见几个宦者从寝宫中拖出三具女尸,对旁人吩咐道:“陛下说了,要将这几个挫骨扬灰,连同猎场那一个,永远不得入轮回。”


    那人得令,默默地将尸体拖上驴车。


    可他去往的方向并非坟场,而是一间荒庙。


    庙中有人等候,两人怯怯私语,接着指向庙中矗立的高大神像。


    神像的头颅暂被搁置在下方,颈脖处露出巨大的豁口。


    两人攀上梯,将车上女尸一具一具,送进神像。


    封像,镀金,是一座高入穹顶的观音像。


    手持莲花,悲天悯人。


    “殿下。”


    那个盲眼的画师再次出现。


    他窒了一瞬,对画师道:“子衿……我看见了。”


    “殿下看见了什么?”


    “生生世世,不得安宁。”


    他将入无间地狱。


    生生世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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