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飞舟会议室，渡泽云没有急着推开门，而是先把耳朵贴在门上，鬼鬼祟祟地偷听了一会。
果然不出他所料，里面的声音，根本就没有一句是在说炼药师的笔试内容，全都是在聊他听着就烦的法条知识！
渡泽云连门都没有敲，直接黑着脸冲了进去。
一推开门，看到的场面，就是默默坐在门口的苗赢抬起头，跟他大眼瞪小眼。
摆在面前的药学书，和拿在手中的笔，明明白白地表达着苗赢又在苦哈哈地抄书了。
而另外几人则是围坐在孟听安旁边聊天。
刚才渡泽云听到的声音，就来自另外几人。
孟听安见到渡泽云也不吃惊，还不忘记开口嘲讽，“你是什么离不得人照顾的幼崽吗？小辈考试前的补习也要过来凑热闹？”
渡泽云瞪了孟听安一眼，“你所谓的补习，就是背着我在这种地方夹带私货？”
面对指责，孟听安压根不在意，“我回来的时候就开始考察了，需要查漏补缺的地方，我也在你没回来之前就讲完了。你以为这几人像你一样不省心吗？不知道自己学的像个漏勺，然后还不愿意听劝？你那个脑子，现在也就只能压苗赢一头了。”
苗赢压根不敢顶嘴，刚才孟听安探查她的药学功底，连着问了十几个问题，问到最后时，如果眼神能够杀人，苗赢早就被大卸八块了。
孟听安可没有耐心给她这种一看就是无底洞的家伙补课，也没指望她能够听懂接下来的法律讨论，干脆就丢给了她一本基础要学，打发她到门口抄书去了。
通过几番了解，孟听安对小院中除开林风远以外，最满意的人选就是江若南了。
要智商有智商，要武力值还挺能打，在宗门的同境界修士中，无论是跟谁竞争，也能稳定进前五的水平。
至于席素，孟听安就对他没什么兴趣了。
且不说他和孟听安的特质高度重合，更重要的是，在席素的前面，可还是已经有一个是见习了的云绗。
而且文职人员普遍存在着一个致命短板，那就是战斗力不行。
一旦遇到凶恶的涉嫌违法对象，出手便会受到极大的限制。
近些年，药修在禁阁的文职占比日益增加，孟听安都已经打算提高药修的录取分数线了。
看中林风远和江若南，当然还有一个原因。
虽然江若南已经在之前相处的时候被林风远勾起了对禁阁的兴趣，但她却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也就是说其实还是有点摇摆不定。
所以孟听安不得不在挖林风远之余，一边给江若南灌输禁阁在宗门中的重要性，一边给两人列举长老会的黑历史。
毕竟在前任峰主没有退位之前，峰主的亲传弟子需要适度避嫌，去长老会或者禁阁实习。
孟听安一想到这两人有可能会选择长老会跟尹云泽共事，她就浑身不自在。
这种好苗子怎么可以让给尹云泽呢？
至于渡泽云的反对，那就更不重要了。
这位基本上是被排除在宗政体系外的闲散打手，肯定连林峰远在晋升分神期后，踏入高阶修士的门槛后，就不能再代做峰主工作这个规则都没有搞清楚。
渡泽云嫌弃的瞥了苗赢一眼后，也没有理会孟听安的嘲讽，而是挤开了席素，一屁股坐在了林风远的旁边。
“你们刚才聊啥呢？这不要脸的家伙又在挖你去禁阁了？”
林风远摇摇头，[没有，孟听左使只是给我们出了一道分析题，要修改和设定哪些法律规定，才能改变药青城的现状。所以我们刚才是对比了一下修云宗和药协的律法区别，正打算开始讨论方案，您就来了。]
“就这啊？没意思。”渡泽云抱起双臂，很没形象地斜躺在椅子靠背上，“这种话题有什么好讨论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历史文化都不一样，当地的人文风气就肯定不相同啊。我承认云天城确实是目前最繁华的主城，但那可不代表云天城的法律制度就一定适合药青城。”
孟听安冷笑一声，“那你倒是说说看，什么样的法律制度适合药青城？”
“现在这样不也挺好的吗？就算存在很多问题，药青城也是全修真界最富裕的主城，没有之一。”
“你的意思是，只要有钱，那么不管是歧视烦人，还是非人道实验，包括我们在黑市里看到的那些鲜切现挖的禁术材料，都是可以光明正大地存在于世的是吧？”
“孟听安你少跟我来那一套，你那点战斗力，也就只能在宗门里面管管。就算药青城这里不把凡人当人又如何？你有本事去逼药协改正吗？如果是想拿这种事情来批判我没有同理心，扯什么‘沉默即是帮凶‘这种论调来批判我的话，那你还是省省吧！我都做不到的事情，你更不可能做到。”
随后，渡泽云一巴掌又拍在了林风远的背上。
“你别被孟听安给带歪了，律法那玩意儿，压根就没有研究的价值。只要顶层掌握了绝对的话语权，禁阁考的那一大堆参考书，就是随时都可以更改的废纸。我这么跟你说吧，禁阁那些乱七八糟的律法，之所以能够存在，不是云天城的人多么有良心，而是因为上面的实力够强，所以下面的人才会遵守！强者制定的规则，弱者只能挨打，这才是永恒不变的硬道理。别跟我扯什么良心和秩序，这个世界上的坏人，不会因为你有良心，或者有律法的存在，就统统选择遵纪守法。再严苛暴虐的律法，也一样会有违法的人存在。”
孟听安嫌弃的表情，快让五官扭在一起了，她真不想跟这种满脑子都是暴力的剑修解释这种问题。
好在现场还有林风远这个嘴替替她解释。
[额，你理解错了两者存在的顺序。绝对的力量，当然是维持规则存在的核心基础，它既是律法诞生的前提，也是保证律法威严性的前提。但有了这个前提后，仅仅依靠武力上的绝对力量是无法让社会朝着公正良序方向自发前进的。这个时候，一套能够促使人们朝着积极友善的方向发展的律法，就格外重要了。所以律法的存在，不是为了消灭世间罪恶，而是为了修正不良的社会风气，让社会维持着正向的良性循环。律法不是前提，而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需要长期投入的过程。]
渡泽云被说懵了，哈？还有这种说法？
林风远继续解释道，[而且时代一直在前进和改变，讨论律法对于当前时代的社会影响，合理对律法进行修补和增改，本来就是禁阁成员的职责。现实中的情况本来就复杂多样，如何在时代的变迁中不脱离实际，跟上新发展的脚步是每一个执法者都需要考虑的问题。孟左使的这个讨论习惯，其实是很优秀的执法者思维，我们需要从现实出发，以其他地区的不同情况为参考，积极讨论不同的律法方案。讨论的目的，并非是为了生搬硬套，而是为了找到最适合自己发展的道路。]
被一套解释惊讶的无话可说的渡泽云，看了一眼孟听安得意的表情，一把将林风远扯到身边，酸溜溜地说。
“你这丫头怎么帮她说话？你看她找你麻烦的时候，我什么时候帮她怼过你？你搞清楚，我们才是一伙的！”
林风远不着痕迹的拉开了一点距离。
孟听安轻哼一声，“非得不分是非黑白地帮自己说话，你才会满意是吧？渡泽云，你果然是跟尹云泽一路货色。”
渡泽云猛然坐起，一拳捶在桌上，“一路货色又如何？我就是欣赏尹云泽这种帮亲不帮理的人！我跟他只是在事情的处理上有矛盾，但我们俩本身可没什么矛盾。你嫌弃他，无非就是觉得他包庇杜修德呗。但你搞清楚，你也是他这个性格的受益人。他但凡是我或者伏听尘的暴脾气，绝对不可能允许你当面发难，还骂不还口、也不还手的。”
眼看着孟听安又要跟渡泽云吵起来了，距离孟听安最近的江若南，跟林风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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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换了个眼神，立刻掏出了一本药学书，随便翻了一页，找孟听安问起了问题。
林风远先是悄悄叹了口气，然后一把将渡泽云重新拉倒在椅背上，[我倒也没有在帮孟左使说话，您觉得违和，是因为你们的身份不同。孟左使作为禁阁的赏善左使，她的本职工作就是用奖励强化正向行为，促进那些积极合理的行为多次发生。儿您说的那些，恰好符合了您的峰主身份。]
渡泽云不相信地摇摇头，“打住，我才不信你劝架时候说的那些鬼话，峰主的身份，跟我这个挂名的峰主有狗屁关系。”
[怎么没关系？峰主的职责，表面上来看，只是为了保证宗门的教育质量。但你好好想想，优质的教育会带来什么？]
渡泽云眯了眯眼，“优秀的弟子？”
[对呀，培育优秀的弟子，就是在提供强大的保障。峰主职责的实质，就是为了确保宗门可以长期维持绝对的实力，亦是宗门一切工作的首要前提。这也是为什么，峰主实力的硬性条件，会与阁主、首席长老的境界要求相同。因为峰主的工作就是如此重要，在三方的本职工作起冲突时，禁阁和长老会就必须无条件配合峰主。所以您的思想，恰恰证明了您对自己身份的理解非常正确，风阻的存在，就是维持宗门正常运转、不怕外力侵扰的首要前提。]
渡泽云这下真被冲击迷糊了，之前在长老会做剑峰首席长老的时候，他还以为峰主只是顾修弥为了结束长老会和禁阁长期的两极对立，才特意分出来的第三方势力。
他当时还很纳闷，为什么长老会全员都在百般阻拦顾修弥的峰主独立计划。
渡泽云一直以为，那帮长老只是单纯的因为被分走了权利，所以看顾修弥不爽才阻挠的……
没想到峰主这职位，原来这么重要啊？
这狠心老头，居然是直接把长老会的老底给抽出来了？难怪这计划从听字辈末期就开始计划了，愣是拖到海字辈才成功。
终于想通这一点的顾修弥，脑袋突然闪过了一丝灵光。
峰主这么重要，那岂不是证明……我也很重要啊？
看到渡泽云那突然笑得灿烂的脸，孟听安立刻就猜到了他脑子里，究竟在臆想些什么。
她没好气地呛了渡泽云一句，“峰主重要，那也是以李听风为主的其他峰主重要，关你屁事？你连灵峰峰主要做些什么都不知道。”
渡泽云的笑容消失了，刚想跟孟听安开骂，就被林风远给拽到了一旁。
[呃，一定是之前宗主没有告诉您对不对？所以您不知道也很正常，现在开始学习峰主的日常事宜也不迟。咱们以后的时间还很长，完全可以慢慢来。您看您对峰主职责的认知如此到位，我相信您肯定能做得比我更好。]
这话一出，除了渡泽云乐得眉开眼笑，其他人都打了个寒颤，一副再多听一句，就得当众尬死的反应。
小院里的三人经常听其他人说，林风远完全不像是渡泽云的徒弟。
他们每次听到这种言论，都会嗤之以鼻。
能说出这种话，就说明这些人根本就不了解林风远。
林风远身上有一个特质，跟渡泽云的一个特质，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渡泽云在闹事这一块上，一向是有种不顾旁人死活的疯感。
而林风远在哄人这一块上，也有种不顾身边人死活的美感。
全宗门，也只有林风远能说出“相信渡泽云会比她做得更好”的鬼话了。
哪怕是顾修弥来了，都说不出这种良心做通的违心之言。
而渡泽云居然还真信了，看他那笑得鬼迷日眼的模样，在场的几人都选择性地移开了视线。
孟听安也深吸几口气，她算是明白了，执法大族里面经常笑谈的“徒管严”，究竟是怎么来的了。
连渡泽云这种烂性格都能驯服，林风远这丫头……也是真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