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子然并不感到惊诧，他脚步很轻盈地退开了半步，似笑非笑地弯起眼睛:“我就知道你不会选择跟镇长同流合污，所以，合作愉快？”
季斓眉梢勾起，眼底却是寒凉:“谁跟你合作了？”
她的目光隐晦的在镇长的尸体上搜寻，试图找到那个能操控人鱼的海螺。见状，路子然晃了晃自己手里的海螺，语气愉悦:“季小姐是在找它么？”
季斓狠狠皱了下眉:“路子然，你什么时候拿走的？”
路子然居然还真回答了她的问题:“在季小姐跟地上躺的三个人打起来的时候偷偷拿的啊。”
好欠揍的语气。
季斓案子攥紧了拳头。
不过路子然似乎深知反派说太多就容易死的道理，他的脚步在后撤，季斓刚想去追，一个身形忽的挡在了她的面前。
是消失许久的姚子舒。
她的双腿不在了，是那条季斓上次看见的鱼尾。神智还清醒，看着季斓的眼神是跃跃欲试的愤怒，很清楚。
她还保持清醒这件事没让季斓太惊讶，毕竟路子然这人就是那掘尽三窟的狡兔，手里还攒着什么招瞒着什么事都不奇怪。
季斓也不打算刨根究底了，反正只要阻拦自己的都死了，这些事情都不重要。
不过姚子舒每次出现，季斓都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不是姐们你是骑士？那不行啊，你守护的那个也不是人美心善的公主啊。
季斓的脑子再度不合时宜放在这种紧急情况下出现了弹幕，但显然路子然的神经就没那么松快了。
他看似轻松，目光却毒蛇般死死地盯着季斓的脸。刚才季斓跟赵安和郑成德两人纠缠了那么久，体力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路子然是这么想的。
但季斓偏不如他所想。
“路子然，我记得你的主线是要保护你这个‘妹妹’来着。”季斓把手里的匕首用的跟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大杀器一样，每一下都在往狠里扎，抽着空对路子然吼道，“居然让她给你当盾牌。路子然，你主线任务也是诓我的？”
路子然没说话，只默默吹响了海螺。
倏然间，沙滩上的人鱼齐刷刷地回头，它们摆动脑袋和身体的风声都几乎同时聚在了一起，竟然也造成了不小的响动。
“子舒，退开。”
他的声音很轻，姚子舒却听的清楚。她利索地撤退，站至路子然的身侧。
“借刀杀人，然后卸磨杀驴。”汗水滑进了眼睛里，季斓微微喘着气，有点阻滞地眨了眨眼，嘴角努力扯起讽然的笑。
她轻轻叹了口气，见人鱼和路子然他们都没动弹，干脆倚在了一边的柱子上:“诶，路子然，打个商量。我们休战，我出去后跟着你干，怎么样？你看你来这一趟，你们组织的人死了三个，你回去怎么跟你领导交代？”
路子然笑的无害:“季小姐，拖时间这种办法不能用第二次的。”
林则安没来，谁知道季斓让他去做什么了？不过没关系，成大事者从来不拘小节，上次是自己谨慎过了头才找了季斓的道。林则安无用至极，任他真做什么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更何况就季斓捧着他都怕摔了的态度，说不定这次都压根没让他去做什么。
海神将至，只要自己代替镇长去觐见神明，杀了这个所谓的“海神”，让一切都恢复如常，那这个剧本就可以圆满结束了。
路子然没跟季斓扯皮，再度吹响了海螺。
故作闲适的季斓身体绷紧了一瞬，指甲往肉里深深地陷进去，让疲惫的身体因着疼痛的刺激再度动作。
她低低地骂了声脏，一个箭步外加跨栏，撑着力气奔跑了起来。
许是人类的脚步声与在沙滩上蠕动拍打的鱼尾格格不入，她几乎是瞬间就被锁定了。
林则安……
逃命的时候季斓还是不可避免的想到了他，她不太确定自己的做法究竟是对是错，即兴发挥远远大过了深思熟虑。她已经能感受到自己的体力在身体里快速流失，双腿逐渐酸软到没有几分知觉，耳边呼啸的风声还夹杂着四方涌来的人鱼嘴里咕哝的言语。
一个字都听不清。
季斓有些恍惚地想。
鱼腥味因着人鱼的靠近越来越近，季斓本来跑的就有些想呕，闻着这个味道更是感觉眼圈都有些发黑。
一阵狂奔后终于是到了沙滩边上的小树林里，季斓到了后面几乎是借着树干，推着自己往里走。
树和树之间聚的很密，人鱼在其间穿梭的速度慢了许多。本来是摇着鱼尾在岸上挪动，结果现在一摆就拍到了树干上，结果是此起彼伏的“啪啪”声。
季斓跑开了相当一段距离，总算稍有空闲休息，左右确认安全后扶着一棵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抬手摸了把额头上的汗，又尝试着呕了下。虽然没有成功，但反胃感稍有缓解。
杀了她……或者是支开她。
腿停下了，脑子就能运作了。她轻咬了下唇角，视线远远地望了过去。
不知道林则安现在怎么样了。
另一边，路子然吹奏海螺的音调变了几变，最后变作一声有些气急败坏的“滴”声。
姚子舒难得见他这么生气，一边跟着他一起生气一边好奇:“路子然，你怎么了？”
路子然瞥了地上已经变成尸体的镇长，轻呼了口气，缓和了情绪，解释道:“镇长骗了我。”
他揉了揉眉心:“镇长把他和季斓通话的事情告诉我了。他还说，他不信任季斓，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无法让海神成功降临，他把什么时候该吹什么曲子告诉了我。”
姚子舒一愣:“那……”
路子然冷笑:“被阴了。”
他几乎是在换了几首曲子都没成功召出海神后的刹那就想通了个中缘由。
季斓这个怪物再最开始就阴了他，镇长和季斓估计早早就说好了，她算定了镇长不信任他，说服镇长跟她合作的同时还让镇长演了他一道，不然也不能对季斓那么不设防，这么轻易的就被她捅死了。
此刻已经缓过气的季斓已经愉悦地勾了下唇角，正在想路子然什么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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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发现自己给他留的“小惊喜。”
路子然虽然愤怒，但亦无可奈何。如果不能召出海神，那他的主线任务就彻底be了。
路子然没有撒谎，他的主线任务的确是保护姚子舒这个妹妹，但一个哥哥要保护自己的妹妹，一定不会只想让她带着那副变异的躯体残存于世。
她得有一具健康的身体，能回到人类社会里、回到真实的世界，重新开始正常的生活。
他又吹响了海螺。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至少这个指挥人鱼的曲子是真的。
原本追逐着季斓，现在被困在树林里的人鱼宛若黑色的海水退了潮，匆匆涌来又急急而去，只余下带有鱼腥的透明粘液在地面上。
听见动静的季斓低嗤了声。
路子然吹着海螺操纵着人鱼在海滩上围作一团。
林则安的主线任务可是拍摄一张海神的相片，他不相信季斓会对此无动于衷，没有任何的措施。
但为了防止系统对新人林则安开挂，把他先前拍到海神雕像也算作任务完成，季斓逃的不知所踪，真的运气好到把他藏起来的证据找到，待会儿这两人乘着船离开，美美的完成了任务……这算什么事？！
路子然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内心已然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思。
大不了除了姚子舒，所有人都死个干净。
反正她的主线任务在剧本的剧情进展到这里已经彻底完成了，她自己知道了真相，镇长又死了，没人能送她到加工厂。
姚子舒给路子然找了张椅子坐下，她那条鱼尾坐着不方便，干脆一个横躺直接睡下。
“路子然，别总抱着鱼死网破的念头。”
她的声音平静，平常被精心护理的长发现在如海藻般铺在地面上，在这种情况下依旧显出了随性的懒散。
路子然喜欢看她这样，仿佛他们依旧是胜券在握的那一方。
姚子舒总能很轻易地看出路子然平静模样下内心的崩坏，她语气是淡的，偏偏眼神是柔和的，安静地注视着他。
两人一路扶持过来已经很久了。是狼与狈，是众人唾弃的组合之一。
亦是彼此最合拍的搭档。
码头的风有些冷，路子然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轻轻盖在姚子舒的鱼尾上。
“嫌脏？”
姚子舒玩笑道。
路子然小幅度摇头，低声解释:“会冷。”
鱼尾现在是她身体的一部分，纵使是鱼尾，体感温度依旧是人。没有衣物的遮挡，会冷。
姚子舒微叹了声，不再多言，将目光转向不远处漆黑的海。
“路子然，如果放在小说里，我们应该是罪大恶极的反派吧？”
路子然微愣，旋即轻轻笑了，漂亮的脸上是真心实意的畅快:“如果我们是反派，那应该是因为小说叙事的主视角并不是我。”
“如果让我写，应该是一本反抗史。”
手染鲜血的人何其多？他就是用他人的血去写自己的赞歌又如何？
谁又比谁高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