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前的春夜(2)
来了两个住店的女生,姜至帮她们办了入住,关了客厅的大灯留了盏落地灯,再回到餐桌旁,就看见李惟钧用一种“欣慰”的目光看着她笑。
哦,对了,刚才那俩女生喊她“老板”来着,而她完全没拒绝。
还没等她怼回去,李惟钧先说:“新员工找到了,后天要来面谈工资顺便熟悉下业务,跟冬子年纪差不多,但我四月初会比较忙,清明假期要离开西途几天,可能得麻烦你带他熟悉熟悉民宿了。”
她坐到他对面,“没问题,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四号晚上出发,先去趟清潭,五号在那儿待一天,六号回来跟我姐去老家,上次她过来就是为了拿老宅钥匙,回民宿估计就得到七号晚上了。”
她颇感惊讶,“你要去清潭啊。”
“去看看我爸,每年清明我都回去跟他说说话。”
姜至无声哦了下,不知道该安慰他什么,但又觉得,他很强大,看上去也不难过,提及他父亲时没有那种强烈的悲伤,反倒很自然,至少现在不需要她那些多余的安慰。
她又问:“那你是不是要回秋谷?”
“嗯。”
“秋谷的苹果出名,高二的时候你爸爸给过我好几个,特别甜。”
李惟钧顿了两秒,说:“你还记得。”
“当然啊,那次是开家长会嘛,他坐错位置正好坐到我那里了,还往我那张成绩单上签了字,你忘啦?”
“没忘。”他摇了下头。
李惟钧垂眸掩下情绪,那张成绩单还在他这里,七年了,纸张已经泛黄,变软,不再有韧性。
写着姜至名字的墨迹却依旧清晰。
姜至说:“秋谷苹果确实很好吃,皮薄,果子脆甜,汁水也多。我们家逢年过节都特意跑到秋谷买。”
他指指咖啡厅里的一个箱子:“忘跟你说,那箱苹果就是从秋谷买的,你喜欢吃就拿。”
“怪不得,你给我煮苹果热橙茶的时候我就觉得那苹果很好吃,”姜至脸上带了点儿惊喜,“什么时候买的?能网购吗?”
“跟果农熟了,我出钱让他们定期给我寄,民宿的苹果一直没断过,以前我跟我爸也喜欢吃。”
姜至乐了,纳罕道:“那你一年光买苹果得花多少钱啊!这边都不是包邮区。”
“也没多少,果农跟我爸认识,给了个友情价,高中毕业后我就没在清潭了,算是留个念想吧。”他走到吧台从箱子里拿了两个苹果洗净,坐在餐桌前切小块,“而且可能也是小时候吃习惯了?那会儿我没吃过几样水果,苹果是最常吃的。”
姜至接了他切好的苹果,一边嚼一边说:“这个不容易坏,我妈每次都给我提一大堆水果去学校,吃不完都放坏了。”
不知道想起什么,他勾了勾唇:“我还帮你往宿舍提过一次。”
姜至右腮还鼓着,不动了,脑海里迅速回忆一圈,“是吗?我怎么不记得。”
说完,脸色一愣,又觉得这么说不太好,含糊不清道:“时间太久,我记不清了,而且我不太爱记事。”
李惟钧也应和,淡声说:“是挺久的了。”
“别光我吃啊,你也吃。”她把小碟子往他面前推了推,“你记忆力还挺好的哎,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印象里咱们俩高中都没怎么接触过。”
李惟钧眼含笑,看着她,“那是你觉得。”
这话给的太直白,姜至乍然对上他柔和的目光,心咚咚的跳起来了,但她没有撇开头。
李惟钧知道她不会记得,给了个台阶下:“可能时间太久,你忘了吧。”
姜至赞同地点了点头,苹果嚼得咯吱咯吱,忽然又说:“哎!不该吃的!晚上吃苹果是毒苹果!”
李惟钧说:“你这是造谣我们苹果。”
她哈哈大笑,结果乐极生悲,一吸气,被苹果肉呛了下嗓子,咳得直不起腰。
李惟钧坐近了些给她拍背,姜至眼泪都出来了,他抽了张纸巾给她擦眼角,姜至嗓子好痛,胳膊肘杵他,“都怨你!”
“我怎么了?”他很冤。
姜至清了清嗓,好像还是有异物感,李惟钧顺着她的脊背,“别清了,越清越难受。”
她说:“吃东西的时候不要讲笑话!”
李惟钧很正经地答:“好,记住了。”
真是……认真的她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不过……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此时她整个人都被他拢在怀里,被浓重的男性荷尔蒙气息包裹住。
他们靠得极近,她的肩膀压着他坚硬的胸膛,他的右手还停在她的背上,有一下没一下拍着,掌心宽厚,透过衣物能感受到男人灼热的体温,整片背脊似乎都要烧起来。
如此暧昧的距离和肢体接触让姜至的脸燥了,心也躁了,呼吸下意识变轻,稍稍侧头,先看见的却是李惟钧泛红的耳垂。
姜至头一次见有男人在她面前时耳垂红成这样,而且还是一个将近一米九的大男人,于是她一下子就来了兴趣。
“你很热吗?”她问。
李惟钧说:“嗯?”
姜至盯着他的耳垂,嫣红的嘴唇轻轻抿抿,“李惟钧,你耳朵好红。”
说着,一个凉凉的东西碰了下他滚烫的耳垂,是她的指腹。
一触即离。
耳朵很痒,李惟钧身子僵直,喉结滚了下,感觉整个脑袋立刻像火一样燎起来了。
气氛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他不知道她是故意还是无意。
掌心下是她柔软温热的身体,李惟钧闻到她头发上护发精油的香气,她刚刚流过泪,眼睛湿漉漉,鼻尖也有点红,搂住她那一刻他完全没想到会看到她这副模样,也完全不知道自己耳朵红了,一颗心在胸膛里横冲直撞地跳。
他攥紧了掌心的纸巾,松开她,揉了揉耳垂,告诉自己要稳住,“刚吃完晚饭,吃热了。”
姜至拖长嗓音,意味深长:“哦。”
李惟钧知道她是故意的了,往她张成“o”的嘴巴里塞了块苹果。
她也毫不客气,往他嘴里连塞了两块,手掌按在他下嘴唇和下巴上,“你这人怎么那么不禁逗呢!”
他无声地笑,捉住下巴上的手攥在掌心里。
却发现她手心也出了薄薄的汗。
两个人不再幼稚了,静下来,李惟钧也没再挪位置,就坐在她身边,一人一瓣吃光了所有苹果。
李惟钧看了眼表,零点了,“去睡觉吗?”
姜至却没有一点困意,“你困吗?”
他在昏黄的灯影中盯着她的侧脸,“想聊什么?”
“后院是个小仓库吧,我前两天看见仓库里有很多折叠椅子,夏天可以弄一个露天小烧烤,这个你想过吗。”
“没有,不过你这一说可以考虑试试,那些椅子是夏天在小院里摆的。”李惟钧靠在椅背上,噙着笑,悠悠说:“这两天还琢磨出什么给民宿挣钱的门道了?”
姜至白他一眼,没办法,她现在真的已经完全融入这间民宿了。
事已至此,来都来了。
她下巴朝小院点点:“我第一次来就想问了,那上面还摆着乐器,是小酒吧吗?折叠椅就往那儿摆的?”
李惟钧应声,“难得民谣,天暖和的时候人多,最热闹。”
姜至嘴里重复了一句这名字,双手掌根按在凳子上,胳膊抻直,“酒吧叫难得民谣?你好会起名字啊,那你会调酒弹曲子吗。”
“会调酒,但曲子只会一首,《天使》。”
“五月天的?”
“等天气暖和了我弹给你听,不过不会唱,”他摊了摊手,“我五音不全,唱歌很难听。”
姜至捕捉到记忆里一个一闪而逝的片段,她愣了会儿,扭头问:“你高中是不是跟我一起唱过歌来着?还是我跟咱们班的谁啊?参加的活动太多,我真记不清了。”
李惟钧默了默,喉头翻滚。
“是我。”
他抬眼,“但不是唱歌,是练英文戏剧,里面有一段需要我唱歌。”
姜至恍然,“啊!咱们俩还一起排练过英文戏剧呢。”
“那是英语老师为了让我锻炼口语才安排你来教我的。”李惟钧神色无奈,朝她歪头,告状似的说:“你当时教烦了还骂我。”
“怎么可能!”姜至猛地坐直身子,瞪大了双眼,“我吗?你说我?我从来没骂过人!我骂你什么?你别造谣!”
李惟钧瞧着她生动的表情,撇了撇头,嘴角勾起细微的弧度,温声说:“你就是骂了,自己想想吧。”
“……”姜至不搭理他了,她怎么可能骂过他呢?真没印象。
“我高中脾气很好的,现在也很好啊。”她跟他嘟囔。
李惟钧不吭声,姜至眉毛一拧,抬手拍他胳膊,“爱说不说!”
刚才谁说自己脾气好来着?李惟钧笑意更浓,也没生气,搓了把她拍的地方。
姜至眼神乱了,匆匆从他脸上挪开视线,发觉无论她怎么样,李惟钧在她面前的表情永远都是笑眯眯的,他高中有这么爱笑吗?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刚才冲他使了小性子,有点尴尬,转移话题:“这间民宿为什么叫盛夏将至啊,是从以前你妈妈弄旅馆就叫这个名字吗?”
身后一时没人回应,她又扭头,对上李惟钧在黑夜里乌亮的眼,“是我起的,我很喜欢夏天。”
顿了下,又接话:“但又不太喜欢夏天。”
“什么意思?”姜至懵了,“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隔了会儿,李惟钧起身,大掌在她后脑勺揉了下,随后收拾碗筷去厨房,“喜欢的,快去睡吧,晚安。”
……
新来的员工叫赵理明,学管理的,也是很活泼的男生,比高越冬还要大一岁,李惟钧按着他的课表给他排了三个夜班,谈完工资他很满意,就说先在民宿试两天。
姜至下了班带他在店里转了一圈,郑阿姨恰好做好晚饭招呼他们吃,刚吃了没两口,有客人点餐,郑阿姨只好放下筷子赶紧去做,赵理明便问:“怎么不弄一下拼餐?”
“拼餐?”姜至来了兴趣,“讲讲。”
“我也是在别的店民宿里看到的,可以让阿姨随便做,住店的客人提前来前台报名,有想吃的就交个饭钱一起吃,这样的话就不用郑阿姨再单独做了,怪麻烦的连饭都吃不好。”
“对啊!我们都没想到这茬,想窄了。”
姜至立马拿起手机,本打算跟李惟钧说的,但转念一想,还是建了个群聊,把他们所有人邀进了群里,让赵理明自己说。
她琢磨要给群聊起个什么名字,总不能输给李惟钧吧,他挺会起名字的。
但想过来想过去,发现自己实在词穷,干脆就起了个:
有福同享
高越冬在群里说:【这群名!透露出一股朴素的俗】
李惟钧说:【有福你退群。】
高越冬:【……】
姜至发了句:【有钱一起赚,除了你@高越冬】
高越冬:【我跟你们俩雌雄双煞拼了】
姜至纠正:【是雌雄双侠】
高越冬:【……】
吃过晚饭,赵理明有晚课得提前走一会儿,半路上打过来电话问姜至:“我忘了问钧哥放假的事儿,清明放假吗,假期的时候正是客流量多的时候,好多民宿酒店都不放。”
姜至说:“我不回家,可以在店里盯着,你要有事就不用来了。”
郑阿姨回答他:“放的,一般情况下都放,只有清明节的时候他不在店里得让人来盯着。”
放下电话,姜至问郑阿姨,“前几年一直都是冬子在这儿留着吗?”
“对,我跟小李都不在,我得回家给我爱人烧纸,小李得回家给他妈烧纸。”
这还是第一次听人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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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李惟钧的妈妈,看来跟她猜想的一样,他妈妈也去世了。虽然预想过,但听到这话的瞬间姜至还是感到了惊诧。
郑阿姨说:“我以前也在这儿干,不过老板是小李他妈,我们俩是老朋友了,后来他妈去世,老板换成了他爸,他爸也走了之后小李才接过来。”
“他爸?”姜至停下手里的活,“李惟钧爸爸不是一直在清潭吗?”
郑阿姨猛然意识到自己没管住嘴,多话了,她不方便多说,那对于李惟钧来讲是十分惨痛的过去,只喃喃道:“可怜啊,可怜。”
姜至没再问,心不在焉地上了楼。
阿姨说的可怜是在说谁呢?其实她一直不觉得李惟钧可怜,因为他从不把自己的脆弱表现出来,高中时其实能看出来他家庭条件不是很好,但他却慷慨大方,从不会计较什么,也总是十分得体的去帮助应该帮助的人,好像自始至终永远都是温和的,有力量的,长大后成熟了,从前那些苦日子也已经从他身上离开,所以他变得更包容,更淡然,内心极其强大,让她很有安全感。
但内心再强大的人,肯定也需要被人心疼吧。
姜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闭着眼睛正想事情时,枕边手机震动了,她的思绪被打断,整个人却是冒出了汗。
她刚刚怎么在想李惟钧呢?
她并没有可怜李惟钧,而是潜意识开始心疼他了。
大事不妙啊,姜至想。
坐起身,姜至接通电话,是任丽娟打来的:“妈妈收到了你的礼物,等这么多天没白等,我很喜欢。”
“你也不看看是谁挑的!我专门拜托在英国留学的朋友帮忙捎过来的。”姜至脸上写着骄傲,“怎么样,你闺女第一笔工资花得值不值?”
“切,”任丽娟瞥她,但又不想打击她的积极性,“行行行!太值了!”
“西部计划我已经报上名了,五一放假就回家一趟放衣服。”
“后天清明节不回来?”
“我回去就得花一天时间,回来还得花一天,时间根本就不够嘛。”
任丽娟轻蹙眉:“那你大包小包回来多麻烦啊,寄回来吧。”
“那有什么的,提两个大箱子的事。而且你知道快递费多贵吗!这边网购都不包邮的!”
是她离开家太久了吗,任丽娟总觉得闺女真长大了,居然都开始规划钱了,她以前都没这种概念,“行了吧,长途跋涉的还得提箱子,累不累啊,我给你报销快递费,寄过来吧。”
姜至嘴角克制不住地扬起来,“你说的啊报销!那我明天早上就去快递公司寄。”
第二天一大早,姜至行动迅速,打包了所有穿不了的厚衣服,把行李袋装的满满的,提着它下楼时,李惟钧愣在原地,脑子空白了一会儿,听见她说要寄衣服回家,才把心放下。
但又想起来她总归是要走的,她不属于西途,也不属于盛夏将至。
于是刚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上来。
姜至在手机上看了眼快递费,虽说是任丽娟报销,但还是感觉肉疼,嘟囔着为什么西途快递不包邮呢?这对西途人民来说简直太不方便了!
李惟钧一直没说话,犹豫片刻,才问:“打算在西途留多久?”
姜至抬起头,怔了怔,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问这个,“合同是一年一签嘛,最多就待三年。其实我还没有想好回清潭干什么,考公考编是真的有些没信心了,你说我从小到大成绩都不差啊,但不知道为什么考公考编一直失败,我很怕我回去还是考不上,先在这里待一阵子再说吧,没准走之前我就想好要干什么了。”
最少一年,最多三年。
李惟钧忽然说不出话了,心脏像是被紧紧攥住。
姜至喟叹道:“哎,在这儿待的时间久了,一说要走还有点舍不得呢。”
她看着窗外,春天要来了,树木在抽新芽,嫩绿色的,一片生机,她对这个地方印象很好很好,尤其是…
转头,李惟钧笔直地盯着前路,侧脸线条格外硬朗。
但不知道为什么,车里有些低压。
“我走之后应该就没什么机会再来西途了,能见到你……”她顿住,又接上,“你的民宿,还有郑阿姨的机会也就少了。”
李惟钧真的说不出什么话,这是他第一次和姜至在一起时冷场,好久之后,才沉声说出一句:“还会再见的。”
“那你什么时候回清潭可一定要告诉我啊。咱们班每年过年的时候也组织聚会呢,你知道吗?”
“知道,窦维说过。”
“那你怎么不来?”
“跟他们也不是很熟。”
“你跟后排那几个男生的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毕业之后就没怎么联系了。”
“那你还记得其他高中同学么?”
“男生还行,”李惟钧想了想,“女生没几个。”
“我算一个。”姜至食指比了个1,“乔映谣你还记得吗,咱们仨高一是一个班的,高二分文理之后她去文科班了,咱们俩在理科班。”
他当然记得,“跟你玩特别好的那个,留着短头发,你们俩形影不离。”
“哇,你都知道我们俩形影不离,那看来也可以啊,也记得几个女生,周昱然呢?”
他摇摇头:“记不太清了。”
姜至实在觉得震惊,“啊?周昱然是咱们理科11班班长啊!”
他恍然大悟,扯扯唇,“我一直都叫她班长,没叫过她名字。”
姜至:“……”
“那些人在毕业后都没联系了,我现在唯一有联系的就是你。”
她终归要离开西途,那他把握好当下就行了,现在说未来还太遥远,一切都是未知数,李惟钧没有再想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把自己杂乱的思绪全部清空,只留下姜至,说出了他此刻最想对她说的话:“从高中到现在,我只跟你最熟,唯一记得最深的就是你,姜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