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掌灯时分,福康宫中落针可闻。
皇帝坐在太后床边,亲自端了药喂太后。
一旁坐着的崔贵妃和陈昭仪和张婕妤俱是一脸沉重,只有李绶面色苍白地跪在地上惴惴不安。
今日去往娴水阁的宫人侍卫一律堵了嘴投入掖庭狱,几个皇子公主也尽皆软禁在宫中无旨不得出,唯独这个李绶,却是令人想起来就恼怒至极。
崔贵妃冷眼看过去,见她钗环尽失,一头高高绾起的牡丹髻此刻摇摇欲坠,几缕发丝凌乱的散下,已是逢头垢面的狼狈模样。
活该。
崔贵妃在心中冷笑。
蠢人一个!中了崔黛归的招,却连累自己撞破皇帝丑事,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日后皇帝见了自己,岂不平白添堵?
她狠狠剜了一眼李绶,又想着崔御鸾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没将崔黛归送到皇帝身边,却反倒引得皇帝着了分桃断袖之癖。
实在可恨。
还有那娴妃......
崔贵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厉色,当真是稳坐钓鱼台,隐在背后让自己去做那把杀人的刀呢!
床上的太后咳了咳,打破堂内的寂静。
跪了半个多时辰的李绶哭着辩解,“求皇祖母一定要相信孙女!孙女是上了那崔黛归的当,这才去的娴水阁!分明是崔黛归同顾晏私情在先,孙女只是想着肃清淫邪,替皇祖母正一正宫内风气啊,孙女并未存半点私心,更不敢冒犯天威啊!”
太后闭了眼,心口起伏着怒喝一声:“蠢货!住嘴!”
崔贵妃于是知道了太后的意思。
她嗤笑道:“太后体健心明,本宫常常遇事难决还要厚颜请教太后娘娘,却不知这后宫如何还有太后管不到,却要你来分忧的地方?”
陈昭仪向来唯贵妃马首是瞻,想到崔贵妃是崔黛归的侄女,出于避嫌不好说话。
因而她眼珠子一转,出言道:“长泰郡主虑事不周,竟还想将责任推卸旁人?本宫虽久居深宫不闻外事,一心只知伺候皇上和太后,却也知那崔二姑娘同顾大人是退过婚约的,寿安公主亦有言,那顾大人常常逮着崔二姑娘来罚,二人便是说一句形同水火也不为过,何来两情缱绻之说?”
“你胡说!分明是崔黛归私情在先有意害我!不然我为何要去那娴水阁?却说我是遭人算计,你们又是为何出现在那里?!”
李绶怒气难抑,指着陈昭仪的手都在发抖。
崔贵妃眼底眸光一转,叹道:“却是娴妃传了话来,言说长泰郡主要害人,要臣妾快快去救人呢。”
“娴妃娘娘?”陈昭仪立即接话,“竟是娴妃娘娘领了我们去?奇怪、当真奇怪,连太后娘娘和贵妃您都不知道的事,她又为何知晓?又为何自己不去?”
“谁知道呢。”崔贵妃隐去了当时说的救崔黛归,更是隐去了娴妃忙着照顾摔下假山的九皇子之事,只道,“或许她是自己不想来,只想让咱们来呢。”
底下你一言我一喝的吵得不可开交,床边的嘉帝却是喂完了太后。
他将药碗重重一磕,“说完了没?说完了都下去!”
转过头来时,却看见了地上的李绶,他便犹如看一只令人恶心的蝼蚁般说道:“长泰郡主削爵为民,毒哑了丢出去,永世不许出现在朕的面前。”
目光厌恶,偏生语气平静不带一丝感情,听在李绶耳中却寒凉至极。
“皇伯父!陛下!妾身冤枉,饶命啊陛下!!!”
她整个人顿时一软,瘫在了地上。
嘴唇不住地嚅嗫,想要大喊冤枉,想要哭求皇帝收回成命,可她的目光陡然看到了太后。
太后冷冷地看着自己,又冷冷地看一眼身旁背对着她的皇帝,缓缓地摇了摇头。
她顿时面如死灰,半句话都不敢再说。
金口玉言,皇上没当场要了她的命,已是恩赐。
崔贵妃看着李绶被人拖出去,面上虽露出不忍之色,心底里却是毫无波澜。
早在她出现在娴水阁的那一刻,下场就已然注定。
只是如此,还算便宜了她。
此事到此,已无关陷害与否,更无关崔黛归同顾晏是否有私情。
皇帝的事,才是当下最大的一桩事,亦是最为棘手的难事。
若本朝天子断袖不说,还白日宣淫同数人淫乐,更是选在先皇后故所无度纵欲,这样的消息传扬出去,不说民间百姓如何评说,便是朝堂之上,皇帝也能被文武百官的口水淹死。
只是她到底要将娴妃拖下水,忧虑着开了口,“不如召娴妃来一问,她知道内情颇多,或许说出来大家一齐想想,能有个对策?”
岂料嘉帝却是当场扇了她一耳光,斥道:“娴妃抱恙已久,此事不必麻烦她了!”
崔贵妃耳边嗡鸣不止,她面上红得能滴血,转眼五个手指印就显现在那巴掌大的脸上。
她立刻跪下,来不及消化心中的屈辱,急急泣道:“臣妾言语不当触怒陛下,是臣妾不是,望陛下息怒!”
嘉帝却是随手丢了帕子,沉着脸走了。
等崔黛归到了琳琅馆时,里面却是一片漆黑。
站在庭前,她不禁有些欣喜。
她虽躲在西暖阁听消息耽搁得晚了些,却也还是马不停蹄赶来了,还有半个时辰宫门才下钥,顾晏这是不打算罚她,自个儿先回去了?
如此正好。
今晚罚的不作数,却怪不到她头上去。
如此想着,崔黛归美滋滋地转身,踢着庭院中的小石子一蹦一跳地出了门。
“回来。”
身后陡然传出一道幽暗冷淡的声音,吓了她一跳。
她猛然回头,绷紧了心望向身后黑黢黢的屋内。
“还不回来,要我请你么?”
又一道声音从屋内传来,而后屋内便亮了起来。
一道颀长清瘦的身影落在窗纸之上,在烛火中摇曳。
崔黛归立刻意识到,顾晏还没走。
这短短片刻,她的心情由喜悦到恐惧,再到现在的万分沮丧,已是转了几个大弯。
是以她有气无力地进了屋子,幽幽道:“先生不趁天黑前回府,小心路上被人蒙了头打闷棍。”
顾晏却是沉沉看着她,一双墨眸在烛火闪烁下明灭不定。
直到看得崔黛归不自在了,他才开了口,淡淡道:“娴水阁,怎么回事?”
崔黛归本是散漫地瞧着案上铺开的画作,闻言悚然一惊。
这可是她目前为止最大的秘密啊,要掉脑袋的啊!
“什么娴水阁?什么怎么回事?今日学生来此不是因着堂上说错了么?”
崔黛归睁着一双眼睛装傻。
顾晏眉头一蹙,耐着性子道:“李绶去了娴水阁,崔贵妃去了娴水阁。”
他话锋一转,双手按在案桌上,俯身向前,眼睛直直看进崔黛归那双清澈的杏眸里,压低了声音缓缓说道:“而你崔黛归,却在这里。”
崔黛归更是惊呆了。
怎的崔贵妃也去了?
顾晏双眼紧紧凝视着她,此刻在她脸上终于看到了一丝惊诧。
他不由缓缓笑了,“原来是你。”
崔黛归面上一怔,心虚道:“先生知道多少了?”
顾晏闻言微微一挑眉,面不改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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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
“你是自己说,还是我帮你说?”
“别别别,要说我自己说!”崔黛归想着这位前世的功绩,却是万万想不到他能谎言诈骗自己。
她只想着由自己来说,好歹能圆了此事,将不该说的瞒下去,不教他去推测发现。
比如自己对他抛媚眼利用他,给李绶营造一种勾引人、两情相悦的感觉这事。
这要让他发现了,可不是丢死人了!
她道:“昨日不是在娴水阁差点被皇上......那啥么,是李绶在暗中害我,我今日引了她前去,也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施其身。”
“说谎。”顾晏嗤道。
他竟真的知道?
崔黛归想了想,却觉此事自己瞒着张乐容关边月,是因着知道越多危险越多怕连累了她们,可何必瞒着顾晏呢?
以他上一世对皇族的凶残,告诉他让他去同老皇帝狗咬狗岂不正好?
遂乖顺道:“好吧。皇帝同暗卫和太监一起分桃断袖大战三百回合,我是引了李绶前去观看。”
她语气平常极了,像在说喝水吃饭般,听在顾晏耳边却犹惊雷炸响。
“分桃断袖?三百回合?”顾晏眉毛蹙得极紧,面上的错愕和恼意简直能化作一只大手,紧紧钳住崔黛归的脖颈,“崔黛归!这话岂是你一个闺阁女子说的!”
“......啊?”崔黛归被他这莫名而来的恼羞成怒惊呆了,“不是你让我说的吗?”
“不是,你不惊讶皇上断袖爱男人么?”
许久之后,顾晏面上才恢复成一贯的淡漠清冷,“你如何知晓皇上今日也在?”
“这难道不好猜么?”崔黛归想着前世老皇帝对那宠宦的疯狂,纳闷道,“你也是男人,不知道这个中的滋味?尝过了岂能撒手?昨日仓促之下未能回味,今日正当重温一番!”
她说的轻松,看向顾晏的目光也是清澈极了,里面只有单纯的纳闷,没有半点旖旎之色。
顾晏却是喉间一滞,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深更半夜同一个男子在此谈论这样的事,他一时竟分不清是自己受到了冒犯,还是她受到了冒犯。
窗外宫人的脚步声忽而传来,是琳琅馆的宫人来提醒他下值了。
宫门要下钥了。
他抛开先前油然而生的那种荒唐之感,终归是没有斥责于她,只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有胆子做下此事,想必有胆子全身而退?”
崔黛归闻言只神秘一笑,丝毫不怯。
这事她同老皇帝心知肚明,能得今日滋味可都是拜她所赐,老皇帝何必踹她一脚?
便是李绶断言扯出自己,老皇帝也不会信——由头便出在她这里,她如今在老皇帝那儿是一心媚上的奸佞小人,出卖老皇帝就是出卖她自己,同坐一条船,没有人会想要翻船。
不论疑心与否,老皇帝都只会当李绶是自个儿蠢,自以为抓住了什么便大喇喇闹得天下皆知。
顾晏见她神情便知她还有事情瞒着,却也不问了,只嗤一声,道:“且回去好好祈祷莫要被人活刮了罢!”
却也没有纠正她,那背后的黑手,并非李绶而是崔贵妃。
等到崔黛归一脸惊喜地匆匆离开后,他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今日她来此,本该是受罚的。
然而方才自己将半点不曾想起来,他心中又暗暗叹了口气,起身收起案上的画卷。
做先生的都不曾用心教导,又何谈人家尊师重道呢。
先前传话的宫人提了灯笼等在门口。
此时见他一脸淡漠地出来,低头恭敬道:“顾大人,陆拾遗在百味楼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