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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心沉沦

作者:团雾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顾晏见她来了,也不停笔,任她站在一旁。


    直到暮色四合,陆续有画师从屋内出来,准备着下值了,他才搁了笔,将写了半晌的纸折起,放入信封之中。


    琳琅馆的仆从提了灯过来,低头为顾晏掌灯。


    案桌上立刻又亮起一片昏黄色的暖光。


    顾晏朝李慎颔首道:“殿下所提之事,请容微臣考虑,明日再给答复。”


    李慎拱手,“多谢顾舍人。”


    他不着痕迹看一眼崔黛归,告辞离去。


    顾晏起身回屋,走了两步往后一看,崔黛归杵在原地跟块木头似的。


    他只好咳了声,“纸条不要了?”


    崔黛归翻了翻白眼,心道那接龙的破纸条有什么好要的。


    她仔细又瞧一眼那案桌上,方才那封信确实不见了。


    想是顾晏带在了身上。


    如此贴身保管,看来并非寻常书信呐。


    且还未封口,不是正方便了她偷偷瞧一瞧吗?


    崔黛归“诶!”了声,踏进屋内时,一双清澈的杏眼里便蓄满了笑意,神情讨好,乖顺得不得了。


    顾晏一愣。


    他只当她欲以此免却受罚,因此取出纸团,“我向来不认同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之说,为师者若不传道授业解惑,便不堪为师;若不周全关怀弟子,便不堪为父。我自认传道解惑尚过得去,今日却是初次教你,实在用不着你尊师重道......然而我还是要罚你,你心中是否服气?”


    崔黛归认真听着,实际上神游天外,一心揣测他将信放哪了。


    是以顾晏刚说完,便点头如捣蒜,“学生听命。”


    “......”


    顾晏一看便知她的敷衍,言简意赅:“我罚你,并非你做错了,而是你做错时被所有人瞧见。我只罚你,也并非只你一人错了,而是只有你正巧被我撞见。”


    他抬眸注视着崔黛归,“明白了吗?”


    崔黛归讪讪道:“明白。”


    合着只有她最倒霉呗。


    “我既挂了个先生的名分,又是在这琳琅馆中,便罚你作画罢。”


    顾晏指了旁边的梅瓶,那里面放着他去年画的几幅画,“随意选一副临摹,三日画完。”


    崔黛归哪里会作画?


    “不如改做抄......”她正要拒绝,电光火石间心念一转,改口道,“学生谨遵先生之命。”


    顾晏抿了口茶,淡淡点头,转而去看桌上的奏疏。


    直到耳边传来画轴展开又收起的声音,如此反复几回,他抬眸一看,崔黛归正皱着眉头,在梅瓶里挑挑拣拣。


    “做什么?”他问。


    “啊......”崔黛归手忙脚乱,抽空回道,“这不是由易到难嘛,稍后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在这里的都不难。”顾晏随意取出一幅。


    崔黛归只好乖乖接过,然后搬起一个木凳放在顾晏身旁,一屁股坐下。


    见顾晏看过来,她一双眼弯成月牙,讨好地笑道:“学生愚钝,挨近些才好请先生指教呢。”


    却见顾晏直直注视着自己,目光渐冷。


    她一撇嘴,自觉地往边上退了些......又退了些,直到整个人已经坐到边角上,顾晏才收回目光。


    崔黛归心中一哼,当谁想挨着他呢。


    才画两笔,崔黛归忽然惊呼一声,“先生,这山脚下的岩石该如何下笔?”


    顾晏便起身过去,站在她身后细细指导。


    看她似乎听懂了,顾晏满意地退开。


    不想才坐下,又听到崔黛归问:“这竹枝为何画出来软趴趴的?”


    他只好再次起身。


    ......


    没成想一盏茶的功夫,她足足问了不下十次,饶是顾晏再有耐心,也经不住这般消耗。


    听到耳边那熟悉的惊呼声再次响起时,他额上青筋不可抑制地跳了下,终于忍不住问道:“即便基础再差也不至如此......白日里见你聪慧灵秀,这是所有天赋都长在嘴上了?”


    崔黛归立刻仿佛受了极大的打击,委委屈屈道:“先生说的是......学生愚钝,连这点竹叶都画不好,更别说远处山景天上白云了......学生此生最爱白云悠悠远山如黛,学生这辈子不仅瞧不着那般景色,便连画都画不出,学生实在是块劣质蠢材,没得辱没先生画圣美名......”


    她断断续续说个没完,顾晏额头的青筋跳了又跳。


    这哪是在罚她,这分明是在罚自己!


    可转眸一见,这姑娘却眼含泪水显得可怜极了,他不禁一怔。


    ......当真是他话说重了?


    顾晏叹了口气,主动伸手将她面前的画拿到自己身边,“你近些来,初次学画遭受几句斥责在所难免。”


    崔黛归眨眨眼,搬起木凳坐过去。


    微微仰头睁大一双杏眼瞧他,“先生也被骂过吗?”


    顾晏只觉那股清甜的木樨香再次袭来,瞬间盈满了他全身。他翻开案上的书,目不斜视看了起来,淡淡“嗯”一声。


    崔黛归这次却不折腾那可怜的画了。


    她将将画了两笔,便端起顾晏手边的空盏起身,过一会儿递过来一盏盛满的茶,“先生喝茶。”


    顾晏的目光便落在她手中的茶盏上。


    他简直分不清她是有意为之,还是当真不懂这些礼仪?


    “沏茶无需太满,”他摇头道,“且那茶早已冷却。”


    崔黛归没想到他事儿这么多,脱口而出道:“冷了不是正好不烫?”


    “......”


    顾晏面上露出少有的一言难尽,道:“在我家乡,只有上坟才用这种。”


    那不正好!


    崔黛归听罢心中一荡,死了不正好!


    心中虽乐呵,可她却张大了嘴,惊讶道:“......啊?”


    端着的茶却是半点不曾收回去。


    空气静默了一瞬。


    顾晏只好伸手去接,他本想将茶放在桌上,不料变故陡生。


    茶盏在顷刻间落下,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的胸前瞬间湿了一大片。


    宫人闻声飞奔进屋,却见崔黛归对他连连摆手,“无事无事!”


    宫人道:“奴婢来收拾。”


    崔黛归继续摆手,“不必不必!你快去忙你的罢!”


    顾晏正低头整理衣襟,听她如此强调,手中便停了下来。


    他眉梢微挑,眼底闪过一丝兴味,微微仰头凝视站在自己身前的崔黛归。


    崔黛归见宫人终于出去了,高兴转头时,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漆黑如墨,幽深若潭的眸子里。


    她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先生下回可要小心些,得亏这茶是冷的。”


    一个招式,使了两番。


    顾晏抿紧了唇,只静静看着她,眼底渐渐透出冷意。


    而崔黛归恍然不觉,甚至已经上手。


    她捏着张帕子,在顾晏胸襟前被水浸湿的地方不停擦拭着,瞧着动作轻柔,手下的力道却是不轻,与其说是在擦水渍,倒不如说是在隔着衣裳摸他的胸膛。


    顾晏眼中于是愈发的冷。


    他从未见过如此胆大的女子。


    不,他倒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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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


    先前在青云观中粉腮桃面,醉眼迷离的她,比眼下更大胆。


    顾晏想着,鼻尖似乎又飘过一阵熟悉的木樨香气,青云观中的种种扑面而来,在脑中肆意变幻,胸膛处温热娇嫩的手掌似乎更热,热得他底下的皮肤都被灼痛。


    腰腹下陡然窜起一阵热意。


    他心中一惊,猛然看去。


    这愣神的功夫,她竟几乎将整个身子贴进他怀中,双手还在他胸膛腰腹处鬼鬼祟祟游走!


    崔黛归!


    他猛然推开她。


    崔黛归瞬间跌在地上,带倒木凳,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先前的宫人立刻又跑进来,还不待说话却听崔黛归怒吼一声,“做什么?!”


    宫人将将冒了个头,就麻溜地退出去,甚至贴心地关上了门。


    崔黛归也是惊呆了,屁股上传来一阵一阵的疼,她愤怒地爬起来,两步踏过地上的木凳,走到顾晏面前。


    “好心帮你擦衣裳,你还推我?”她抬手在桌上重重一拍,“道歉!”


    顾晏面上也不太好看。


    他眸中一片晦暗,便连先前的冷意都似彻底沉了下去,叫人看不出情绪。


    只有一片如深渊般的黑暗。


    连他自己都不知自己是在做什么。


    除却被投入狱中,一路逃至会稽时,他何曾如此粗鲁狼狈过?


    “......道什么歉?”


    他听到自己木然而遥远的声音。


    “道什么歉?”


    崔黛归心中怒火更盛,“你好意思问我道什么歉?”


    她侧过身子朝自己屁股上重重一拍,顿时疼得龇牙咧嘴,“我屁股都摔烂了你问我道什么歉?!”


    屁股......


    顾晏的目光无意识看过去,在触及她那微微撅起的屁股时陡然一烫,飞速瞥开。


    他终于回过神来。


    这是什么姑娘,竟一点也不害臊!


    好在是自己,若在在旁人面前也这样......


    顾晏心中也蹭地冒了火。


    然而这火刚冒起的瞬间就偃旗息鼓。


    能一眼瞧出列女传中男子的虚伪,能轻声讲出破败草棚中陈阿婆的一生,这样的崔黛归,是生长在边关的野草,也是这华丽宫殿里,唯一眼中看得见贫苦百姓的人。


    这样的她,能做出这样的举止来,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是他心怀杂念,才觉害臊。


    是他六根不净,这是侮辱,对她的侮辱。


    顾晏自嘲一笑,而后不顾胸口湿透,起身退开两步,躬身对崔黛归郑重一揖。


    他道:“一时心急误入歧途,抱歉。”


    崔黛归:“......”


    就这?


    书信没找着,反倒摔了个屁股开花,就换一句抱歉?


    她揉了揉屁股,心想不能白挨这一下,恶狠狠道:“那便免了作画!”


    “不行。”顾晏立刻否决。


    “那算哪门子道歉?”


    崔黛归撇了撇嘴,闷闷不乐,“今日是画不成了,我还要回去养伤呢!”


    说完见顾晏没有反应,她径直出了屋子。


    终于一瘸一拐走出琳琅馆,望着横在眼前漆黑的甬道,往前便是回西暖阁的方向,往后却不知是何方。


    不会就是冷宫罢?好像李慎说过住在琳琅馆附近?


    正想着,后边甬道拐角处忽然走出来一人,将她吓了一跳。


    那人却径直走到她的面前,借着道旁灯笼发出的微弱火光,崔黛归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正是李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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