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前一夜。
纳兰揆叙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从铺满地的志怪书籍中抬起头,才发现身边浓黑如墨,寂静无声。
脚边一盏煤油灯,昏黄弱小,随风摇晃,似乎随时会熄灭。一排排书架在晃动的光影中,如同张着血盆大口的妖怪,狞笑着朝他走来。
他倒吸一口凉气,忙不迭爬起来,顾不上收拾,擎着油灯便往外走。偌大的翰林藏书阁空无一人,更无一灯,黑暗中,只有他急促的脚步声和鼓点般的心跳声争锋。
“揆叙……”恍惚间,身后传来悠悠呼唤,揆叙脚步一顿,浑身一僵,这声音是……
他忍不住回过头,只见黑暗裹着一团白光,那抹令人魂牵梦绕的倩影就在白光之中,微笑着向他伸出赤裸的手臂,“揆叙,过来。”
揆叙体内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不由自主地转过身,向她走去。
未料刚迈开腿,便被上层台阶绊倒,油灯也倒扣在阶梯上。火光熄灭后,那团白光也不见了。揆叙半跪着,呆呆望着那里,心中再也感觉不到一丝恐惧,只有满满的怅然若失。
这几日他辗转反侧,脑海中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她的身影,只恨那一日没有将她请回自己家,以至于想再看一眼难如登天。
他甚至不知道怎么对玛尔珲开口。
她是擅长迷惑人心的狐妖,以他的家风和身份,倘若将内心的渴求宣之于口,无异于自甘堕落。
鄂伦岱就生怕被迷了心窍,情愿离得远远的。吴尔占不肯再给妖类下跪,也离得远远的。
只有读书最多,自诩高洁的他,好似陷入了她的魔障里不得解脱。
他翻遍典籍,想找出她的来历,将她从那高高的神坛上拉下来,失去迷惑人心的法力,好让自己随手可触。
可书上只有两种狐妖,一种没心没肺,以狐媚之术夺魂摄魄;另一种情深意重,以毕生修报恩。安亲王府中的这一位,明显两不沾,她根本不屑和人打交道,无欲无求,毫无破绽。
揆叙神色颓唐地步出翰林院,抬眼间,只见一盏灯笼于幽暗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正从对面徐徐而来。
那打灯的小苏拉眼尖,一眼认出了他,赶忙转身向身后的主子通禀:“贝勒爷,是翰林院的纳兰大人。”
揆叙眯眼聚了聚光,急忙上前躬身行礼,口中恭敬问候:“八爷,这么晚了,您这是自何处而来呀?”
眼前的胤禩,全然不似平常那般风度翩翩,头皮上乱草丛生,眼眶周遭晕染着一圈淡淡的青黑色,衣服也皱巴巴,下摆残留着半个脚印,好似刚被人踹了一脚,神态更不像往常那般和煦淡然,满脸疲惫,满目阴霾,没有半分新郎官该有的春风得意。
从现代穿回来后,胤禩日夜担心郭绵的安危,食不下咽,睡不安寝。
他写了无数封信,没有一封寄得出去,自然也收不到任何回音。
他也为日夜迫近的婚期感到焦虑,他知道一旦成为别人的丈夫,就再也没有机会拥有郭绵。
可此时抗旨拒婚会彻底失去圣心,不仅再无夺嫡资格,甚至会被扫出朝堂,再无施展抱负的机会。
郭绵曾说不会劝人放弃理想,因为无论何事都不能让她放弃理想。她将理想看得如此崇高,岂能瞧得上为了情情爱爱放弃理想的人。
更何况,做一个闲散宗室无法隔着三百年时空保护她。
他好像没得选,只能放弃拥有她的资格。现在他再没有别的奢望,只希望她平安顺遂。
“乾清宫。”胤禩微微抬手扶起他,语调依旧温和,轻声说道:“你没打灯,不妨与我一道同行,正好边走边叙话。”
揆叙轻点下头,心想既是从乾清宫来,袍子上的脚印应该不是无意中沾上的,而是被皇上踹了。只是八爷做事一向周全妥帖,明天又将大婚,皇上缘何如此大怒?
他脚下步伐不紧不慢,边走边探问道:“明儿便是您大婚的吉日,皇上留您这么晚,可有什么特别的嘱托与交代?”
胤禩眉间拢起几许愁绪,轻叹道:“方才我在乾清宫与皇上商讨如何处置赋税造假的官员。说到四川布政使阿吉,着实罪大恶极,不仅勾结户部官员账簿造假、截留税粮,且在当地欺男霸女,恶行累累,我力主斩杀此贼,以彰国法威严,可皇上却另有考量,并未应允。”
揆叙略感惊讶,因为此事两天前已经了了。
皇上在朝堂上盛赞八爷差事办得好,不仅校对账本列清了各省欠缴的账目,而且做了一套逐年补缴的计划,对涉事官员的处置也非常恰当,乃至上下咸服,纷纷上表感激皇上仁慈。皇上还让四贝勒少跟和尚取经,多跟他取经。
怎么会落下阿吉这个小尾巴呢?
揆叙记得很清楚,在当时公布出来的处置方案中,阿吉只判罚俸半年,可见所犯之罪不算重,至少罪不至死。而且,八爷对此案首犯的处置意见仅仅是夺官流放而已,为什么宁可触怒皇上,也要置阿吉于死地呢?
须知阿吉是个红带子觉罗,论辈分,还是胤禩的堂叔,轻易杀不得。
揆叙心中暗自思忖,斟酌着开解道:“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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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此人,品行虽劣,然办事之才尚属可观,且对皇上忠心不二。四川西毗藏区,北邻青海,南壤云贵,位处冲要之地,为多民族聚居之所,局势错综繁复,非才能卓绝、矢志不二之人不能坐镇。他扎根四川多年,于四川的经济民生可谓了如指掌,在任期间,上可安圣心,下能抚黎庶,外能御边患,内可促繁荣,皇上舍不得杀亦是在情理之中。此前四贝勒便是因为对此事处置之策太过激进,才被皇上撤换。您还是不要过于执拗,多从皇上的立场考虑为妙。”
“纳兰大人所言极是。”胤禩慎重地点点头,接着话锋一转,“然而我今日才知,阿吉在属地强占良家女子无数,用以笼络上下级,结党弄权,欺上瞒下,罪大恶极,若不早日明正典刑,恐酿成大祸。”
揆叙面露讶色,问道:“竟有这种事?”
胤禩肃然道:“若没有确凿无疑的证据,我怎会贸然在御前陈说。”
揆叙的神情变得凝重而慎重:“封疆大吏结党营私、弄权擅势,在地方上一手遮天,俨然土皇帝,确为朝廷的一大毒瘤。皇上许是被其蒙蔽了一时,故而尚未予以足够的重视。待再过几日,若依旧不对其从严处置,那我们翰林院也上一道折子,共同参劾阿吉。”
胤禩双手抱拳,极为郑重地作揖行礼道:“如此便多谢纳兰大人了!”
揆叙赶忙往旁边侧身一闪:“为人臣子食君之禄,自当为君分忧。贝勒爷万不可对我行此大礼。”
嘴上虽这般说,心中却十分熨帖。只觉得八阿哥虽年纪轻轻,做事却极为踏实稳重,一心为公,颇具担当,处理政务成熟老道,且待人平易亲和,毫无架子,在诸位阿哥之中实在是出类拔萃。
相较之下,太子高傲自负、待人严苛,全然没有明君应有的气度风范。高下立判。
旋即又想,如此秉直有担当的八贝勒,要是日后被安亲王府的狐妖连累,岂不可惜?
再者,皇上知道了狐妖的存在,会如何处置她?若为安抚民心,把她枭首示众,或许有机会将她替换出来藏匿起来……
这两个念头在脑海中相互交织碰撞,忽听胤禩问:“纳兰大人又是为何这么晚才放值?”
他心中蓦地涌起一股冲动,脱口说道:“八爷可曾听闻一则有关安亲王府的谣言?”
胤禩显然未曾留意过此事,似乎对此也并不怎么上心,重新迈动脚步,边走边漫不经心地问:“是何谣言?”
“白狐报恩。”
胤禩这才停下前行的脚步,微微皱起眉头,道:“详细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