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安静的十字路口，手机铃声嘟嘟响着，跌跌撞撞的人影扶住路边的公交站牌，克制想要呕吐的冲动，缓了好半天。
孟律用力闭了闭眼睛，眼前还是模糊一片，混沌的建筑，像翻滚的浪潮，瞬间将她淹没，让人分辨不出方向。
脚步轻飘飘，每一步都踩在云层里。
铃声还在继续，
孟律靠着建筑，勉力维持身形，这才将手机从包里掏出来。
“怎么这么久才接，还没结束吗？用不用我去接你?”
电话那边的声音耳熟，孟律下意识应着:“您好，镜像摄影工作室，请问您……”
“天哪孟孟你喝了多少，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给我发个定位，站在原地等我别乱跑。”
风风火火，很快传来布料的摩擦声，砰砰乓乓的。
那边显然已经睡下，正从床上起来。
“钊钊，不用，喝的有点急，没多少。”
“已经睡下就别过来了，我缓一会。”
冷风一吹，孟律已经清醒很多。
“少放屁，地址给我!”
话筒里女声音调极高，
孟律不由侧了侧头，只好将地址发给她。
冉钊几下穿好衣服，从衣柜里又多拿了一件。
手机放在鞋柜顶部，蹲下来穿鞋。
“对了，你让我找的那家纹身店，已经关门了，好像就这两天。”
孟律愣住，手不自觉握紧手机，四周全然安静，她压抑着心跳，追寻着手机那边的声音。
喉咙却像被堵着一团棉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老家那个小县城，那还有什么年轻人回去，没有客户，他肯定开不长久。”
“大家都在往外跑，这老板终于看清市场了。”
冉钊喋喋不休说了一大堆，自顾自继续:
“今年我们回去看看吧，高中校友组织同学聚会，你今年事业运旺，咱们回去耀武扬威一下。”
“孟孟?孟大总监?”
冉钊没有听到回应。
孟律甩甩头，耳边的声音模糊，她已经无暇回应了，切换页面，点了半天，一串号码才输进去。手指颤抖的险些拿不住手机。
只是还未拨出，眼前灯光大作，紧接着一阵刺耳的刹车声——
“孟律!”
冉钊疯狂的尖叫，凹陷的公交站牌，一辆货车失控侧翻。火焰乍然爆开。
孟律瞬间失去了对这具身体的掌控，血红色弥漫。
【检测到宿主执念值突破70点】
【宿主绑定中】
【重生进度：3%，27%……100%，宿主意识已激活！】
孟律想喝酒误人，
人都喝出癔症了。
天花板老旧风扇嘎吱嘎吱转悠，吹来一阵热风。
孟律身体沉重，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脸颊的发丝一缕一缕氤氲着水汽，只有眼睛强打精神缓缓移动。
白大褂走过来摸了摸她的脸，带来一阵消毒水气味。
“醒了?温度有点高，一会量个体温，不用开药，身体没问题，低血糖可能还有点晕针。”
白大褂阿姨这会正忙，嘱咐一句，将她手背的针头拔出来，推着小推车走了。
她一走，视线正对上门口坐着吹风的人，穿着一件工装T恤，手臂隐隐露出肌肉线条，长腿憋屈地踩在椅子上。
嘴里咬着一截糖棍，丹凤眼半阖，漫不经心的看着病床这边。
一时间谁都没有出声，
孟律看看房顶，转头又望过去。
那人左手臂热闹极了，简直是纹身堆里长了条手，繁复的荆棘枝干从上臂蔓延到手腕，其间点缀着几片破碎的，没有身躯的蝴蝶翅膀。
甚至骨感的锁骨处，盘踞着一条小蛇。
还挺有设计感。
就是对于现在的审美来说有些中二。
孟律按了按太阳穴，没有伤口，只摸到一手汗，皮肤温度很高。身上也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孟律不由用力咬了咬舌尖，刺痛传来，
眼前的人依旧没有消失，她也没有头晕。
“靠。”
意识到什么，
孟律顿时整个人直挺挺坐起来。
骇然看着眼前的人。
江岑西怎么来了？怎么还这么年轻?三十七岁长这样?
这丑纹身还留着。
“好学生，你是南城一中的?”
“小小年纪就不学好，自己晕针也不知道，就敢学人家纹身?”
孟律怔松看着他，感到几丝违和。
江岑西离开椅子，晃晃悠悠走过来，走近就乐了，病床上穿着校服的人眼睛瞪的圆圆的，不知道在惊讶什么。
他勾着她放在一边的校服外套，翻出学生牌，嘴里还叼着那根棒棒糖棍，声音含含糊糊，
“南城一中，高一二十四班孟律。”
“好的不学学坏的，诊费一共67，一会把钱给我，没带明天给我送店里去。”
“江岑西?”
孟律皱着眉，眼睛像是要在他身上看出个洞来。
“你今年三十七?”
“你三十七!”
“你管这张脸叫三十七?”
江岑西一点就炸，猛地将脸怼过来，对她怒目而视。
孟律看清他还未长开的眉眼，一时间又愣住了。
左眼眉峰干干净净，轮廓立挺英气，五官和记忆里一一对上。
左眼附近没有那道被刀划出来的疤。
孟律手指攥紧，一时间，破旧陌生的病房，干净柔和的皂角味混和消毒液的刺鼻，一同被她注意到。
孟律猛然回神，这里不是海城医院。
眼前这人，
他们离得太近了，超出了几面之缘陌生人的安全社交范围。
江岑西不自在侧脸，直起身，凌厉的眼睛瞥她一眼，没好气道:
“你下次再敢来，我就拿针在你脸上纹个王八。”
这是，少年时期的江岑西。
孟律心脏开始跳动，带着冲破胸腔的钝痛。
她没有应酬喝懵，也没有从那场意外事故活下来。
她，重生了。
脑海内模糊的电子音逐渐变得清晰且欢快。
【宿主您好!您的执念消除系统已上线，我是系统077!】
【宿主孟律为编号0695世界气运之女，受快穿局动荡影响，命运轨迹改变，对此总部给予重生补偿。】
【请宿主重生后在077的帮助下，消除自身执念，共同维护小世界稳定。】
眼前另一个人也在说话，似乎是发觉自己刚才语气不好，此时声音低下来。
“没事吧？看看有没有受伤的地方，小时候没打过疫苗吗？怎么不知道自己晕针。”
语气依旧不好就是了。
孟律一言不发跳下床，落地时，腿不软，眼前没有发黑，健康身体的令人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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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她扯过江岑西手中的校服外套，不顾38°室内高温，穿在身上。
【077:开启辅助功能，检测到江岑西和主线任务有关，请宿主……】
孟律在脑海中冷漠道:“闭嘴。”
077最后一句话消散，安安静静没敢发出一点声音。
孟律没在盯着江岑西看，刚才的失态很快掩饰好，带着用客气疏离的语气道:“我没事，抱歉，热迷糊了，不是有意的。”
熟练的在校服裤子里掏出现金，抽出唯一一张红票，放在他手边。
“谢谢你送我来医院，麻烦了，上午店里的损失我会赔偿，过几天送到你店里。”
江岑西被她噎住，没接钱，起身时，床边的书包扫落下来，他伸手接住，递给孟律。
孟律自清醒一直处于出神状态，默不作声，在他靠近时，反应却快，几乎狼狈的后退一步。
躲避的意思十分明显。
两人面对面却离得更远了。
江岑西看着她，一个正正经经好学生的代表，突然嗤笑一声，眉眼凌厉起来，手指勾着书包带子，一下子甩到床上。
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了。
孟律视线一直低着，直到他跨出门，视线才落在他背影上。
*
洗脸，顺便把抹布打湿，仔细将镜子擦干净。
卫生间下午时阳光进不来，是整个老旧楼房里温度最低的地方。
空气也终于有了凉意。
这是她生活了许久的家。
孟律对着镜子，突然叫了声:“077。”
没有在脑内，声音回荡在整个房间。
某个一直装鹌鹑的系统悄悄冒头。
光线不足的卫生间突然有了光亮。
一个巴掌大的光团出现，人性化的讨好道:【宿主您好，我是系统077。】
孟律都想给自己报个世界十大未解之谜了。
这种离谱的剧情她只在小说中看过。
“你绑定我做什么？我车祸死了吗？”
077电子音道:【是的宿主，您死于意外，系统检测到您的执念达到70点，满足重生标准，所以077向总部申请绑定。】
它知道孟律有许多疑问，为了以后更好开展工作，如实向她解惑。
【您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女，一举一动都会影响世界走向，因为您的意外离世，小世界发展停滞。】
【快穿局给予宿主重生机会，宿主只需要专注自身，消除执念。】
“所以，我只需要做自己?”
孟律想，这可真有意思，她这样的人竟然是主角。
专注自身，这还不容易吗？她那么多年一直是这么做的。
只是她现在不是33岁的工作室总监，是还未成年的高中生。
五官稚嫩，表情看不出喜怒。
孟律的情绪内敛，系统忽闪忽闪。
【宿主，重生不好吗？】
【您年轻了十六岁，身体健康，有丰富阅历，学业有进步的机会，一切执念都在萌芽期。】
孟律笑了声，
慢条斯理将兜里最后二十二块钱拍在洗手台上。
这个时候手机支付还未普及，口袋里零零碎碎，一块一块……五块，一大把，加一起一共22元。
唯一一张红票江岑西没要，
孟律把沾染人体温度红票也拿出来，和这堆零碎放在一起。
遗憾道:“这是我全部的生活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