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娘说过，女子嫁人，一要做正头娘子，二要相公对自己好。他……都可以。何况如今我这般境地，他也不嫌弃。”
空意道：“他现在哄着你嫁他，自然对你好。若是以后变心了呢？”
“那我，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小师姐，咱都考虑出嫁了，是不是就嫁个人，别嫁什么鸡狗？”斯有欢终于忍不住插嘴。
空晴头此时抬起来，眼中却是含着泪：“我爹除了正妻，还有六房小妾。若我不是个女孩，我小娘恐怕也早被主母寻了错处发卖。我就是能回家去，有主母在，恐怕也要被指给哪个人家做小妾。”
“我小娘替我求了来庵里祈福，就是希望爹和祖母看在我一片孝心的份上，帮我找个好人家。她如今走了，再也没人会替我打算，强行回去落得什么下场自不用提。我已经报不了小娘的生恩，起码，让她安安心心地走。”
斯有欢彻底沉默了，她的看法是她自己的，空晴的打算是空晴的，谁也影响不了谁。
“你既然已经想清楚，我便不会拦你。诸事如何，我会替你安排妥当。”
听到无境松口，空晴神情一松，跪了下去：“谢谢住持。”
“以后嫁了人，便要自己照顾自己，万事先为自己考虑。你没娘家，但好在也没婆婆，出嫁后里外杂事都需得你自己操持，俗事我没有经验，需得你自己多看多思。”除了教训斯有欢和吵架，无境第一次说那么多话，她面上居然还有些少有的纠结，但终究还是隐去，“起来吧，我会去找张游。”
空晴早已泪流满面，被空意和斯有欢扶着站起来，只一个劲道：“谢谢住持，住持大恩无以为报！”
晚上空晴为小娘诵经，空意和斯有欢在屋中。空意绣着一副鸳鸯戏水的刺绣，斯有欢凑过去瞧了瞧：“绣工真好，是给小师姐的？”
“她要出嫁了，我总要送她点什么。”空意道，“应该能赶得及的。”
斯有欢琢磨自己也该送份礼，一想到张游，问：“师姐，你打听过张游，觉得他如何？”
“大恶没有，小错吧……只要他能一直对空晴好就是了。”空晴说此话自己都觉得底气有些不足。
“我不是问这个。我意思是，他有什么弱点，比如他怕什么？”
空意：“啊？”
斯有欢说是问，其实更多是自言自语，这种事要能打听出来，老蒋头他们一家也不用那么怕张游了。
“算了，小师姐嫁出去，终归是在村子里，到时候若受了委屈，我们也算半个娘家人，求着师父去揍那个混蛋就是了。”斯有欢说得信心满满，没瞧见空意闻言脸色微妙地变了一变。
张游是个一穷二白的，自然没钱给聘礼，但好歹是托人找了一对鸿雁，送到庵里算是下聘。空晴自然也不会有嫁妆，好在她平日做刺绣多少也攒了些钱，可以置办些物什衣物。空意偷摸给了她三百多文钱，一定要让她收下，全当自己的一片心意，惹得空晴又哭了一场。
空晴俗家名字叫萧素素，自从张游下了聘，她便不再穿尼姑的大袍，做起了寻常姑娘的打扮。两人都没什么钱，无境便做主一切从简，到了黄道吉日，让张游请一顶花轿，将萧素素从庙里抬到家里，请里正做高堂，拜过就算是正式成亲。
婚期定在六月初六，萧素素刺绣很好，裁了红布，为自己做嫁衣。时间上有些赶，空意就帮着一起。这几年斯有欢唯一没有精进的就是绣工，万万不能添乱，她在书房里鼓捣了几日，画出一个人体穴位图来。
“素素姐姐，来看这个。”斯有欢如今也改了口，只叫萧素素的名字。
萧素素停了手，瞧着穴位图：“这是？”穴位图上标的穴位并不多，密密麻麻还写了不少字，全是如何寻找这些穴位。
斯有欢指着一处：“这是涌泉，这是气海，还有这里中脘，这几个位置，你一定要记住。”
空意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才过来瞧：“师妹，你这是做什么？”
“这些地方，一针扎下去都会剧痛，尤其是中脘穴。”斯有欢点了点图上，“回头我再把人偶给你练练手。以后要是张游欺负你了，你就用绣花针，照着这些地方扎下去，能扎到哪就是哪，让他知道你的厉害！”
空意目瞪口呆，萧素素微张着嘴，她低头看了眼拿在手上的针，突然觉得有些烫手。偏斯有欢还很认真地讲：“不用担心，扎不死他的，只是让他知道你不是可以让他随意欺负拿捏的。”
“他……他对我很好，不会欺负我的。”萧素素小声地对斯有欢讲。
斯有欢心道恋爱中的姑娘都是这么敢讲。“素素姐，人呢一定要有压箱底的绝活。学了也不是一定要扎，对不对？”
斯有欢歪理邪说一堆，空意一直处在恍惚中，萧素素紧紧攥着刺绣，听着斯有欢给自己比划穴位。她絮叨了很久，还拿着萧素素的手在自己身上比划，讲了约莫有半个时辰，斯有欢拿起一根银针，还给萧素素道：“来，你试着扎我一下试试。”
萧素素惊跳起来：“不不不，不行，万一扎坏了！”
“不用怕，我敢让你扎，就说明不会有事，顶多疼一会。”
萧素素却不听斯有欢的，摆着手连连后退，可巧冯娣和张巧两个孩子打闹着冲过来，萧素素一个劲地后退没注意后面，与两个孩子撞成一团。冯娣还好，她被撞得往旁边一滚，虽是摔跤却不严重，张巧比较严重，冯娣躲过去了，她却没躲过去，被萧素素压在身体底下，当下就嗷嗷哭起来。
林氏疯了一般上前一把将萧素素掀开，扶起张巧抱在怀里：“你撞我孩子做什么？”
萧素素后腰撞在银杏树上，疼得捂着说不出话来。空意和斯有欢急忙上前查看，空意见萧素素的样子，也有些生气道：“本是无心的，赶巧凑在了一起，你这是做什么？”
张巧嘴里吐出一颗牙，随即哇地一声哭出来。林氏本就与萧素素不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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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知道她要嫁人，更是没说过几句好话，明嘲暗讽一直不断，此刻更是发了疯一般：“孩子牙都掉了！这要是有心你还不得把我儿牙都拔光！我看你就是个灾星！”
萧素素原本生气又纠结，林氏此话一出，她忽然如被什么击中了一般，人开始发抖，话也说不利索：“你，你胡说什么？”
林氏心疼女儿，说话完全没了顾忌：“我看你就是灾星，这才被丢到庙里！就算这样还是把你小娘克死了！一个修行的姑子，不守妇道，跟人家拉拉扯扯，骚货！”
周氏实在听不下去，放下手中的衣物：“林氏，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有你什么事？哦，我知道了，你一个老寡妇，帮着她一个小骚货，是吃准了她以后也会跟你一样是个寡妇！”
“住嘴！”无境的声音忽然传来，林氏一惊，很是害怕，但她又强迫自己回头，看向声音的方向。无境一身寒意从后门进来：“林氏，这庵里看来容不下你，你这两日就搬去山下村子住。”
坐在阴凉处，一直装聋作哑的钱氏，此时开口道：“师太，我们住在这里，你是收了银子的。”
“你们娘仨一起走。”无境声音很冷，“我不是在与你商量。”
钱氏站起来：“那你得将里正给你的钱退给我们！”
“那你得将吃下去的饭吐出来，你痛风针灸我师父也没收钱。老夫人，算盘珠子可不是只有你会拨！”论起打嘴仗，就是无境都不是斯有欢的对手，此等局面，斯有欢自然不能让无境只身在前。
钱氏比她儿媳妇显然要道行深，根本不为所动：“你们哪有出家人的样子？”
“佛祖就在前面，你去告状呀。”斯有欢一指正殿，“你媳妇口出恶言，你知恩不报，再加上你诋毁我师父一共三笔口业。”
钱氏显然根本不在乎她说的，脸色都未变，更是冷冷哼了一声。斯有欢继续道：“你在庙里住着无事，就是不知道果会不会应在你儿子身上。”
钱氏闻言一愣。
“还有啊，你知恩不报又刻薄，会不会这就是你被儿子抛弃的原因？”
“你，你胡说什么！”
斯有欢嘿嘿了一声：“钱婆婆，王氏她们一家丢下了王氏也没丢下爹娘，而你这一家呢，两个儿子，居然也保不住你一个老母亲？到底是你生的儿子都那么无能呢，还是他们有意为之？”
斯有欢句句诛心，钱氏的脸色煞白，气得说不出话来。
斯有欢示意空意一起将萧素素扶进房间，一边走还一边道：“钱婆婆，我师父要你搬到山下村子里去也是为你好，我猜你家男人平日也不会拜佛，你们只有住到山下去才有可能遇到他们呀。”
说话间就进了屋，直接关上了门。无境一贯刻薄，吵架除了斯有欢未曾棋逢对手。可对着钱氏她只丢下一句：“我会通知里正，你们尽快搬走。”
钱氏这种，哪怕是刻薄人也不屑于与她多费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