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在棋院中央的大广场聚集时,监院曹景宣布秋弈选拔赛的抽签仪式将于立冬当天举行。
仔细一算,再过六日就是立冬,意味着抽完签后过两日,便是选拔棋赛。
曹景说完,宣布开始当日的学业,广场中的棋生们散去时纷纷交头接耳,议论声大起。
白森走在陈钰雪身后,听她和武晴热烈地说着选拔赛抽签的规则。
“鸿清棋院有棋生一百六十余,棋品能达到五品用智的棋生不过三十二人,”武晴说,“由这三十二人参加选拔,两两对弈,最后决出两人前往神都参加秋弈大赛。”
陈钰雪眼中光芒大放,“晴姐姐,我们也是这三十二人中的两个。”
“是呀,”武晴也是止不住春风满面,“能参加棋院的选拔就很厉害了,至于去神都参加决选,我是不大敢想。”
“别丧气,”陈钰雪笑笑,鼓气道,“不管怎么说,先把棋下好就是了。”
白森安静的跟在一旁,看到周围有不少棋生往这边投来目光。
她不由得想起昨天在膳堂用夕食,听到有几个棋生在旁边的木桌上小声议论,说今年棋院里来了一个弈棋才女,才刚入学没几天就拿到了五品用智的棋品,直接获得了参加秋弈选拔的资格。
听到近旁的议论,武晴眼里含笑,看向坐在木桌对面的陈钰雪,后者满脸娇羞,埋头默声吃饭。
现下几乎全棋院的棋生都在广场上,关于有弈棋才女入学的消息好像也传开去了,望过来的目光也越来越多。
白森往旁边走了几步,隐在一处不起眼的屋檐下,她一身青色竖褐,站在陈钰雪身旁太显眼了。
不经意间,她瞥见一个相识的面孔。
是颜洵。
他并没有往陈钰雪这边看,而是同他身侧的两个少年低声说着什么,白森看他不时面有笑意,不时又露出沉思的神色。
其实颜洵的年龄看起来本就不大,白森猜他应该跟自己差不多,也是十六七岁的样子,但看他跟同龄人在一块儿,却又显出一种难言的老成。
白森跟在陈钰雪身后,就要走进广场边缘的曲廊时,颜洵看到了她。
他脸上立时一喜,跟身旁两个同伴说了句什么,丢下他们朝这边走来。
白森避无可避,只好停住脚步,横起眼睛打量着由远及近的男子。
“又见面了,姑娘,”颜洵笑着说。
“嗯。”白森冷淡地回道。
这时,陈钰雪回过头,见一名眼熟的男子正在和白森攀谈,不禁奇道:“阿白,这位是……”
“阿白?”颜洵看了眼陈钰雪,又回头来看向白森,“这么说,这位是白姑娘了?”
白森不悦地回道:“叫我白森,我不叫阿白。”
反正颜洵昨日就已猜到她是来棋院查案的,她不在意在他面前报出自家姓名。
陈钰雪挽着武晴走回到白森身旁,看了颜洵一眼,陈钰雪犹疑地道:“这位公子好生眼熟,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我见过你们,”颜洵毫不避讳,“昨天早上我翻墙进来,被那些多事的人抓住了,押着我去见那个监院的路上,就跟你们几个碰过面。”
陈钰雪和武晴相看一眼,两人眼中都有些许惊异。
白森知道她们俩在惊奇什么,就颜洵这直白的劲儿,跟陆焕一样,不知道脸皮为何物。
要是把颜洵私造一封假荐信用来入学的事情漏落出来,只怕这两个非富即贵的姑娘会更惊讶。
“这位公子是昨日入学么?不知是分到了何组几等。”武晴问。
“对,正是昨日入学,”颜洵拱手见礼,在两个女子面前他又是那副谦谦君子的模样,“昨天一位姓赵的先生给我做了入学测试,把我分到了山组,我都还纳闷,那盘棋我输了这么多,还能进山组。”
山组可是鸿清棋院里最末尾的组别,能分到山组,看来这个擅长造假的家伙棋艺不怎么样,然而,看颜洵的样子仿似并不以此为耻。
陈钰雪又与武晴交换了个眼神,陈钰雪尽力保持礼节道:“公子,分到了山组也没关系,好好练棋,定能通过下一次升组测试。”
“哦?”颜洵一怔,“我都进山组了,还需要升组么?”
武晴没忍住,低头掩口笑出了声,陈钰雪也极力稳住嘴角,真怕一说话就会笑出来。
白森看出来了,这个家伙把棋院里风林火山四个组别所代表的棋力水平完全搞反了。
见陈钰雪二人没说话,白森先道:“山组是末等组别,颜公子,你昨天要是表现得再差点,可能连鸿清棋院都进不了。”
“原来如此,”颜洵一拍脑袋,“我说呢,我那盘棋下得那么烂,还能给我分到第一组等。”
武晴的手从嘴边放下,刚要说什么,颜洵轻声“咦”了一句,恍然道:“不对呀,这棋院的组等命名有问题。”
“哦?”武晴来了兴致,“你倒是说说,有什么问题。”
“天下棋士的棋品共分为九品,这你们应该知道吧?”颜洵道。
白森听到他又开始用反问,忍不住侧过耳朵,仔细听着。
“这我们当然知道,”武晴说,“棋院里怕是没哪个棋生不知道吧?”
“棋力最强者,应该是哪一品呢?”颜洵又问。
武晴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九品守拙。”
“你看,这不就是咯,”颜洵一摊手,“九品称为‘守拙’,风林火山中的‘山’原意是指‘不动如山’,不动对应的是守,山对应的是拙,不动如山方能守拙才对呀!”
武晴和陈钰雪这下笑不出来了,她们眨了眨眼睛,看着身前的颜洵,越琢磨越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你们看,是不是这个理儿?”颜洵有了得色,“这棋院里实力最强的棋生,不应该进山组才对么?”
武晴细声道:“这么说,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见陈钰雪在一旁轻轻点头,白森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白森必须承认,颜洵这脸皮厚度不输陆焕的家伙,是个谈话的高手。
从昨日他主动走上前来搭讪,到此时他与武晴和陈钰雪闲聊着棋院的组等名称,从他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有他的目的和作用。
昨天他来到白森面前,第一件事就是主动坦白他的那封荐信是假的,看起来是获取白森的信任,进而拉近与她的距离,实则是为了彰显他有伪造官府印章的实力,有实力,才有谈合作的筹码。
眼下,颜洵又从棋院的组等名称入手,只不过是一句“不动如山方能守拙”,谈笑间就给武晴二人留下了印象。
一个词本身就可以有多种语义,鸿清棋院无论将风组还是山组定为第一组等都无大碍,颜洵竟能从中找到说法,对此白森不得不服气。
她甚至敢说,那句听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的话,不过是颜洵随口现编的而已,就连他夹在话中的反问句,都是他给武晴二人设下的钩子,引着她们一步步到达他的目的地。
“好了,我要去上早课了,”颜洵冲她们挥挥手,“回见。”
临别前,他有意无意地瞟了白森一眼。
“阿白,这位颜公子,你认识么?”武晴看着颜洵的背影消失在曲廊拐角,转头问道。
“不算认识,”白森坦诚,“昨日你们去参加测试,我和他在棋馆外等候,就聊过几句。”
“这位公子,还挺有意思的。”武晴说着又回头望了望颜洵消失的地方。
果然。白森暗想,王爷的女儿已经记住他了。
棋院的早课在朝食之前,棋生们一同朗读四书五经,白森跟在陈钰雪和武晴身后进了林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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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用的学舍。
林组中有一些那日跟随谢瑜和沈照宁前去洞牢的棋生,这天早晨白森见他们有几个脸上缠着纱布,或是手上夹着竹板,听说这几个还算伤得轻的,还有些到了今日还躺在医馆里。
至于那两个始作俑者,沈照宁还好,只是有些惊悸,断了肋骨的谢瑜还没法下床,不知六天后的抽签仪式他能不能到场参加。
林组中那些受伤的棋生见到一身武服的白森,都慌忙躲开视线,在学舍里找了个远离她的角落坐着,整个早课时间都不敢往她这边看过来一眼,其中有个棋生还一脸不满,偷偷打听怎么白森没被赶走,还留在棋院里。
早前曹景看在武晴求情的份上,同意收回对白森的驱逐令,但同时也给她设了限,那便是命她不得离开陈钰雪身旁半步,既然是陈家安排来棋院的侍卫,那就要好好尽到侍卫的责任,不得独自行动。
白森对此倒是无所谓,此前以侍女的名义在棋院活动时她为了不暴露身份,也从没有一个人在棋院里东奔西跑。
唯一让她难受的是,棋院里的课程对她来说太无聊了,尤其是诵读书经的早课,一听到棋生们齐声读那些之乎者也的,她就止不住犯困。
眼看就要在这枯燥的早课上睡着了,白森索性闭上眼,进入刑侦系统空间。
来到熟悉的圆形房间,白森在物证分析室和法医室中间徘徊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往法医室的方向迈出脚步。
推开木门,灰白色的尸体摆在解剖台上,还保持着几天以前初次验尸时的状态,白森没有靠近过去,而是半坐在化验台上,抬起一只手撑着下巴,将整具尸身尽收眼中。
看着脖颈微微歪扭的尸身,白森脑中跃出一个画面:凶手来到徐万钧身后,捏住他的下巴和后脑勺,狠力往一侧拧扭,徐万钧手脚乱蹬,慌忙挣扎,凶手凭借自己极大的手劲儿,硬生生将徐万钧的脖子拧断。
凶手用上的气力之巨,在拧断脖颈骨时,还令其中一块尖锐碎骨刺入徐万钧的气管,徐万钧出于本能,想用双手去握住喉管,可是此时他的颈椎已经断了,他已无法再控制双手,只能在剧痛中感受越来越无力的呼吸,直至彻底失去意识。
等死者完全没了气息,凶手起身,拿起某样利器,回到死者旁,用利器在死者身上割了一道又一道,最后,凶手又提着利器来到死者手边,一下又一下地划开尸体手心的皮肤,还没来得及凝固的暗色死血流淌出来,在凶手的利刃之下汇聚成凝胶状的血池。
凶手对徐万钧要有多大的怨恨,才能支撑其做这一切?
白森闭上眼睛,脑子里一团乱。
那串到了水边就没有返回的脚印,那些黏在尸体上的白色鹅羽,再加上凶手诡异的行凶手段,都是暂且找不到解答的谜题。
白森抬起头,不由得又想起那首来自叛乱罪臣笔下的咏鹅诗。
她有一种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的直觉:徐万钧的死亡谜底,好像就藏在这首诗里。
白森离开法医室,关闭系统,回到书声琅琅的早课上。
她的思绪还没从凶案中走出来,一个瘦小的人走进学舍。
是于小林,他提着满满一篮子木炭,来到放在墙边的几个火盆前,将已经燃过的木炭换成新炭。
这个聋哑小子天天都来送木炭,埋头读书的棋生们都对他熟视无睹,于小林沿着墙根在学舍里转了一圈,除了白森,竟没人注意到他。
白森盘腿坐在地上,一手撑着下巴,看着于小林从她面前走过去。
她忽而感到身上有什么异样,低头一看,是一张麻纸落在她怀里。
白森抬头,看向面色如常,往下一个炭盆走去的于小林。
她垂下眼睛,把那张对折的麻纸打开。
上面是陆焕的笔迹,潦草地写着“今日酉时,到木屋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