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将匪应和着点点头：“对，山路难行，需要互相搀扶，拽一把。”
她转头看向陆清安，又道：“小璟，你的名字，是不是取自‘珺璟如晔,雯华若锦’之意？”
她看着陆清安清冷的俊颜，连连感叹：“你这名字好，真是人如其名啊！”
王将石见王将匪总算没再揪着自己的名字说下去，松了一口气，一阵困意袭来，他刚要倒下去，又听到王将匪话锋一转，说道：“小璟，其实我的名字还有另一个意思，就是字面的含义，匪——”
“匪躬之节！”王将石脑筋飞转，赶在王将匪之前说出：“是匪躬之节的意思！”
“不是！”王将匪却道：“匪躬之节是愚忠，我才不是匪躬之节呢！”
王将匪眼中蒙了一层醉意的水光，湿漉漉的，神色却清明：“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对，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王朝交替更迭，如同潮汐潮涌，是自然之事。”
她大手一挥，继续说出那些“大逆不道”之语：“若是皇帝不行，我也可以推翻啊！大家轮着做嘛！谁行谁上，老百姓才不管谁做皇帝呢，只要能让他们生活好，谁做都可以啊！我从前听说荣昭公主的事迹时，便觉得荣昭公主比她弟弟更适合当皇帝！陆将军，我觉得你也挺合适的。”
“噗————”
陆泽屿听到王将匪前半句那等惊世骇俗的话，本想喝口酒压压惊，还没等他咽下去，又听到王将匪这更惊世骇俗的后半句，吓得他一口酒喷出来。
“王将匪……咳咳咳……这话可不能乱说啊！”陆泽屿一改往常沉稳，神情震惊，要不是男女有别，怕是他现在就要上去捂住王将匪的嘴了！
陆泽屿给陆清安拼命使眼色，陆清安扫了一眼陆泽屿，却并未理会他。陆清安转头继续看着王将匪，凭心而论，陆清安倒未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的。
王将石看着高谈阔论的王将匪，也连连点头，表示认可。他已经妥协了，他姐愿意说啥就说啥吧，既然阻止不了，那就同流合污，不，是共创盛举。
“哎，陆将军，我说得也没什么不对啊！要想成为一个好皇帝，最重要的是人好！我看你人就挺不错的，又体恤之心，名字也好，有山有水，你还是荣昭公主的独子，你看，哪哪都合适嘛！”
陆清安轻笑道：“阿匪说得不错，古人有言，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知天下也。”
“就是，”王将匪点头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若王孙贵胄，视万民于猪狗，积弊沉疴，天下定揭竿而起，何不反焉？”
王将石也附和道：“阿爹曾说过，《文韬》有言，天生四时，地生万物，天下有民，仁圣牧之。故春道生，万物荣；夏道长，万物成；秋道敛，万物盈；冬道藏，万物寻。盈则藏，藏则复起，莫知所终，莫知所始。圣人配之，以为天地经纪。故天下治，仁圣藏；天下乱，仁圣昌；至道其然也。想来和阿姐说的，是同个意思。”
陆泽屿听着他们左一言右一语，越听越觉得有道理，神色也有些动摇。
王将匪说得兴起，又提起一坛酒，倒了满满四碗：“那句诗怎么说来着，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我今天改一下，咱们就是一坛好酒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不管未来如何，反正今天，我很高兴！”
陆泽屿看了眼陆清安，无奈起身，絮絮叨叨交代：“王将匪，你们今天的话，绝不能外泄出去，若是被他人知道，那可是重罪！”
“陆将军，”陆清安开口，神色淡淡：“这里只有我们四人，只要你不说，没人知道。”
陆泽屿：“……”。你小子，就知道拆我台！
王将石举碗和王将匪一碰，豪气道：“阿姐，不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他仰头饮尽，又哐当一声，倒在桌子上。
王将匪听到王将石传来的呼噜声，抬头看向陆泽屿，心虚解释：“其实我还有一个小名，叫阿杰……”
陆泽屿：“……”。
陆清安低头，唇边漾起的笑意越来越大。
陆泽屿：“……你小名还真多。”
王将匪嘿嘿一笑：“父母之爱子，就是这样，总得不够，总想把最好的都给孩子。”
陆泽屿点点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王将匪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王将匪看了眼月色，在心里估算一下时辰，说道：“你们先喝着，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陆泽屿望见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他转头看向陆清安，正准备开口，陆清安看了眼昏睡的王将匪，轻轻摇了下头，陆泽屿会意，没有出声。
到了子时，王将匪还没回来，陆清安有些担心，起身去寻，营外并没有王将匪的身影。陆清安一路找寻，来到伙头营里。马上就到跨年的时辰，伙头营里的士兵们也都离开营里，去热闹守岁了。
陆清安远远望去，瞧见有一间厨房透着光亮，炊烟袅袅，在冷清的伙头营中，透着一丝暖意。
陆清安走进厨房，果然看到王将匪忙碌的身影。王将匪身上粘着些面粉，她正拿着筷子，把锅里的面条盛出来，还细心地将鸡蛋和青菜摆上。
“阿匪，”陆清安的声音响起，王将匪吓了一跳，夹着的鸡蛋差点掉在地上。她抬起头，看向陆清安，惊讶道：“小璟，你怎么来了？”
陆清安道：“我有东西要给你。”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锦囊，递给王将匪。王将匪放下筷子，接过锦囊，感觉沉甸甸的，她打开一看，眼睛都直了：那里面竟然是一锭金元宝！
王将匪拿出金元宝，那金元宝在烛火下映着黄澄澄的光芒，这么大块的金元宝，还是实心的，怕是要比今晚他们营发出的银两还要高！
她惊讶问道：“小璟，这……你是要给我的？”
陆清安点头，王将匪吞了吞口水，把金元宝递过去：“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陆清安没有接：“阿匪，这是我给你的守岁钱，”他抬眸看向王将匪，笑道：“在北阙山时，你说过，从前过年时，家里人都会给你守岁钱。”
王将匪闻言，很是感动，又面露为难：“可是，这太……”
陆清安见王将匪为难，又道：“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家人，也代替不了你的家人，我自幼亲疏缘浅，从未体会过你说的那种亲人间热闹的滋味，我只是、只是不想让你遗憾，我只想让你开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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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他说得楚楚可怜，以退为进，王将匪果然怜弱，马上道：“谁说的，小璟，你就是我的家人！咱们出生入死这么多次，不是家人，胜似家人！”
王将匪又将金元宝装回锦囊，把锦囊揣进怀里，拍拍胸脯道：“小璟，多谢，那我就不客气了！”
陆清安勾起唇角，视线落在灶台上的那碗面上，他好奇问道：“阿匪，你没吃饱？”
“哎呀，”王将匪拍了一下脑门，光顾着看金子，差点把最重要的事忘了。她捧起面碗，笑嘻嘻道：“这是我给你做的。”
陆清安闻言，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出现一丝波动：“给我做的？”
王将匪点点头，校场上隐隐传来钟鼓之声，她盈盈一笑：“小璟，生辰快乐！”
陆清安一怔，眼中浮现出惊讶之色，王将匪邀功道：“巧了，也是在北阙山，你不是说过你的生辰是在初一嘛，刚刚响起的钟鼓之声，昭示新岁已到，生辰快乐！”
陆清安吃惊太甚，难得有些磕巴：“我、我还以为……你没听到我说的……”
“我就是在昏迷前一瞬听到了你的话，记在了心里。”王将匪笑道：“小璟，你真的很幸运，生日是在新年。”
幸运？陆清安垂眸，看着碗里的那枚荷包蛋，圆圆的，像是太阳。
他低声道：“不过是冬天而已。”
“冬天怎么了？”王将匪不解。
“冬天……很冷。”因为在刺骨的冰冷中太久，他甚至有点忘记了，温暖是何种感觉。
王将匪道：“冬天是很冷，可是我很喜欢冬天。”
“为什么？”陆清安抬头，讶然问。
“因为冬天会下雪，下雪就可以堆雪人、打雪仗，还能吃糖葫芦，糖葫芦只有冬天才有的。过年也是在冬天，我小时候就盼着过年，过年可以吃到很多好吃的。现在我更喜欢冬天了，因为你就是在冬天生的呀！”
陆清安望进王将匪的笑眼，心跳倏地停了一瞬，那心底深处的坚冰已化成一汪春水。
他的眸光潋滟，唇角映出浅浅的笑意，这一刻，就连校场上沉闷的鼓声，似乎也变得悦耳起来。
王将匪没有察觉出陆清安这微不可察的变化，依然自顾自道：“而且冬天来了，就意味这春天马上就到了，春天是我最爱的季节，不仅是因为我是春天生的，更是因为春日万物复苏，到处生机勃勃，春意盎然，一切又是新的开始。常言道，四时可爱唯春日，一事能狂便少年。”
陆清安诚心逗她，又问道：“那夏天呢？”
“嗯……”，王将匪想了想，道：“夏天也不错啊，虽然有点热，但花开得艳，下雨有很雅趣，还能吃冰乳酪。”
她对上陆清安揶揄的目光，未等陆清安问，便继续道：“秋天也好，秋天凉爽些，还有好多活动，可以去山上打猎，也可以赏花赏景，对，秋天还是丰收的季节，可以给冬天屯粮啦！”
陆清安忍不住打趣道：“阿匪，听你这意思，春夏秋冬，没有你不喜欢的。”
“当然啦，”王将匪道：“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你呢，你最喜欢哪个季节？”
陆清安闻言，薄唇轻抿，却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