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天虽渐暖,可风一吹来,仍是彻骨冰寒。
高飞山只用了半日便将受困的葛维一行人救了出来。
是日周文合率军入关,擒斩将领,清剿残党,三日平乱。
十万铁骑压境,如山如海。
穆安站在城楼之上,看着大军入主一片空城,眼下日头正好,可惜血腥味还未散去。
守城的将军被押解在穆安脚下,浑身血污,却仍挣扎着抬头怒视她。周文合站在不远处,甲胄上血迹未干,已然下令坑杀全城守军。
那将军咳出一口血沫,“我已开城投降,你为何还要屠我城中将士?”
“自古杀降不祥,你等血洗一城,天地可鉴!”
他挣扎着看向穆安,怒斥道:“召国言而无信,奇袭我边陲,图我孤城,如今又屠百姓、戮降卒,就不怕万世唾骂、天谴降灾吗!”
周文合神情淡漠,“降者非我降,今日诛伐,是清乱世,不是议仁义。”
他勾了勾手指,随即转身只留下一个背影,“杀!”
他话音一落,身后的人已得了令,手起刀落,那人霎那间没了气息。
这是穆安有记忆以来第一次亲历战争,血腥气与哭喊声交织,她才明白,战场之上从不问是非对错,只有成败输赢。
仁义礼法,皆是胜者书写史册时才会提起的词语,而在这漫天烽烟之中,真正主宰命运的,是手中握得是否足够锋利的刀。
城门残破,旗帜残卷,昔日高耸庄严的雕栏已塌成碎石。
穆安放缓步子,远远听见一道低低的笛音,在风中若有若无地飘来。
她循声走近,只见道旁破砖残瓦间,蜷坐着一个乞丐模样的老者,身披麻布,形容枯槁,却正笃定地吹着一支笛子。
那笛声不同于召地所闻的乐律,婉转悠长中透着一种异乡的苍凉,仿佛整座城的哀怨都藏进了这一支小调里。
穆安没有分太多心思给吹笛人,这一次她不是跪倒在国破家亡的城门前,而是站在另一座崩塌的城池外,看别人的旧梦崩塌。
当夜,穆安身处营帐,眼前的书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果不其然,下人不一会儿便来通报周将军求见。
穆安合上书本,又招呼了一声去请景玉前来。
周文合未着甲胄,只穿了身武将的便服,连鬓发也是修理过的,较之从前多了几分和善。
“周将军。”穆安拢袖,微一颔首。
周文合寻了个位置坐下,却久久不言。片刻后,一阵兵靴踏地的声音响起,景玉便被人从营外押了进来,肩膀被死死摁住,半跪在地。
穆安皱了皱眉头,景玉有些狼狈地跪倒在地,笑得狡黠,“参见将军。”
他扣住景玉手腕,贴在他耳畔问道:“秦公子当年为习武,舍了半条性命,为何我如今却见你内力空空?”
景玉哼笑一声,“当然是为了偷生,甘心将心血付诸东流。”
“那添香楼也是你自己烧的?”周文合眸色深沉,坐如山岳,“秦公子命倒是硬得很。”
听闻二人的对话,穆安的眼波流转,声音也冷了几分,“将军此言何意?”
周文合缓缓摩挲着腰间短刀,语气平静:“此番破辽安都城,论战功,我足以封侯。”
他顿了顿,目光一寸寸转向穆安,“晟国覆灭之年,我弃城而逃,徒留窦怀将军死守淮州,满门战死,我负先帝,负窦家。”
穆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以身殉国是壮举,将军假做降臣,忍辱负重多年更是难得。”
周文合长叹一声,“我投身召国二十载,困于朝堂,不得重用,如今才终于等来一战扬名。”
穆安握紧衣角,面上却依旧从容,“自古良将难求,将军之才,迟早会被世所识。”
周文合却不再寒暄,视线在穆安与景玉之间流转,语气低沉,“我筹谋多年,千里奔袭,如今杀回京畿之下,召国已摇摇欲坠。但……”
他抬眸,冷冷盯住穆安:“王呢?”
穆安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周文合说了这么多却又绕回了那个尸骨已经成灰了的高王世子身上。
景玉冷笑开口:“将军的王不过一个虚名,可有可无。将军此番说到底,不过是放不下召国所给予的权位富贵。”
“秦公子这话是在侮辱我。”周文合突地起身,猛地扯住景玉衣领将他拎了起来,刀锋在火光中泛着冷光。
“先帝知我弃城投敌,下令斩杀我军中尚未成年的三子。”周文合声音低沉,却透着一种刻骨的遗憾,“可我并非真降,是诈降,是卧薪尝胆,是忍辱负重。”
他眼中有血光浮现,像是翻涌了多年的冤火在此刻破土而出,“这些年,我背着叛国之名,受尽唾骂、排挤……终究也比不得秦相,能堂堂正正死在忠烈祠下,被史官正名、千人景仰。”
他复又看向穆安,“怎么?如今公主也不信我?”
穆安浅笑,“将军高义,穆安敬重。”
周文合的刀刃却是贴上了景玉的脖子,“我经年谋划,为报主恩,可你们欺瞒在先,公主若真心归晟,也该拿出诚意。”
穆安冷冷盯着他,“我知将军心中有顾虑,待得召帝驾崩,将军千里回京奔丧如何?”
如今宣璨病体将崩,京中大权尽握于她,若真要宣一纸驾崩诏令,不过片语之间。若是天子死而立幼帝,召国必将军心大乱,这样周文合所冒风险便小得多。
周文合目光不动,“除此之外,杀了他。”
他将短刀推向穆安,反手用力扼住景玉的手臂。
“你疯了!”穆安失声怒斥。
景玉却只是微仰起头,声音微哑却无惧色,“将军何以言此?”
“秦相是个忠烈之人,他的儿子也是赤胆忠心。”周文合看向穆安,“秦公子为成事,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召国定都之初,秦公子便逼着将自己养大的忠仆断子绝孙入宫当太监。”
“添香楼为扩张势力,酒色财气无一不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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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暗里害了多少人家破人亡?”
“大公主和我小女皆命丧召国,独独秦公子置身事外。”
“能为他所用者便加以控制,宁死不屈者杀之后快。”
“公主在朝中平步青云,却不知自家后院枯井藏了多少具政敌的死尸。”
穆安看了眼景玉,对方的神色依旧淡漠,她心中亦无波澜。
周文合复又道:“公主,有这样的人在你身边教唆,末将不放心。”
穆安嘴角微颤,忽觉可笑。那些身居高位之人,总以为权柄尽握于手,从最初的轻视,到试图将她纳入掌控,直至眼睁睁看着她羽翼已丰,再也无法驯服。
事到如今,她之于周文合而言,不过是晟国牌匾上一纸残笔,只需点头称是、温顺合作,便能供人指使、任其摆布。
她站直身子,眼神沉静中带着压迫,“将军,你以为我是谁?你要我杀谁,我便杀谁?”
她目光冷了下来,语气森然,“你可知如今在召国朝堂无人敢驳我的面子,你在京中的妻儿老小,生死也在我一念之间。”
周文合并未动怒,坦言道:“如今公主也只能以另一个人的身份来压我。”
这话戳到了穆安的痛楚,晟国公主穆安的人生早就以召国皇妃的结局结束了,她如今所执大权,凭的却是另一具皮囊。
穆安重重闭了闭眼。无论她是谁,如今她手握实权,才有了与人谈条件的底气。“将军也应明白,我已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前朝公主,而是你真正可以倚仗的盟友。”
她顿了顿,语气低沉却坚定:“我自知非男儿身,成不了将军誓死效忠的君主。但将军所欲所求,我皆能为之。”
“待召国新帝驾崩,幼主继位,我自当挟天子以令诸侯。到那时,将军战功赫赫,重掌兵权,谁还敢小觑你?”
“你手中握兵,我手中掌权,我们之间,是一场利益对等的交易。”
她猛然伸手,握住了案上的短刀,刀锋深陷掌心,鲜血迅速渗出,却毫不动摇。
“景玉曾为我挡箭,如今我也能为他出刃。”她目光灼灼,声音铿锵,“你若要以血试诚,我便以血为誓。”
一旁的景玉没有退缩,反而缓缓抬手,捏住了自己颈前那寸冰冷锋刃,对周文合冷声道:“我与将军一同谋事,我信将军,就如将军信我。”
“更何况晟国旧部未散,遗民万千,皆望将军成大业。”
周文合望着他,眼神复杂莫测,终究还是长叹一声,随那一股力道松了手,刀落在地,发出一声钝响。
空气顿时松动,杀意散尽。
穆安上前一步,将景玉护在身后,眼中仍带余怒。
周文合闭上眼,像是支撑许久的铠甲忽然裂开了口子,“那你们就好好活着,别像我这般,活成一口啃不下、咽不出的旧骨头。”
穆安静静望着他,心中也并不好受。她明白这世上没有纯然的忠臣,也没有彻底的叛徒,人是活在裂缝里的野草,在风雪与刀锋中挣扎求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