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杏忙道:“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如今你来了这家里,你我便是一家人、是姐妹。你若是身上不爽利,只管歇着罢了,既是弱,正该好生养养。只不知往日里你是哪里不舒服,等我回了老爷,为你请一个好大夫来瞧瞧,只怕就好了。”
宛芳见她言辞恳切,字字句句皆是关怀,不由得站起来,上前去握住娇杏的手,幽幽叹道:“怨不得家里的人都说,姐姐是‘第一等贤良’的人,我心里只是有些不做准。如今我听了姐姐的话,才算是十足地信了。连我这样的人,姐姐都肯俯就,实在可见姐姐的为人。我只恨我没福,不能早些儿来听姐姐的训示。”
她方才还自称“奴”,不知不觉便改了是“我”,娇杏也没有半分察觉。
娇杏见她说得楚楚可怜,一双美目波光潋滟,又一味地伏低作小,心里哪里还有半分芥蒂,只当是她回心转意了,忙道:“好妹子,快不必如此,你既叫我一声姐姐,咱们两人以后就好好儿地相处也罢了,你有什么难处,或是哪里不惯的,也只管同我说。”
两人难得如此和谐地相处了半日,宛芳才带着董家娘姨恋恋不舍地走了。
还说明日再来请安。
娇杏心中欢喜,自觉这世上果然再逃不出一个“理”字去。
想那宛芳往日里也爱使些小性儿,对自己也常有些不尊重的时候,自己只不理会,也不曾斥责过她,只如常待她,如今过了这些日子,果然她也并不是个不懂事的,这便也叫自己收服了。
娇杏一面便叫丫头开箱子找两匹方才说好的衣料子,让人送过去给芳姨娘,一面心里想着——
这些话一定要告诉给孙妈妈听才是。
也该叫她知道,妻妾相处也并不是一定得喊打喊杀,非得叫东风压倒西风、闹得家宅不宁才行。
可惜娇杏的欢喜只持续了大半日光景,便被一场暴风雨将一切都雨打风吹去了。
至晚间用饭时,丫头说老爷往正房这边来了。
娇杏只以为是宛芳劝他来陪自己的,心中十分欣慰,忙叫丫头快去告诉厨房加两个菜来,要老爷素日爱吃的。
丫头欢欢喜喜地答应着往外跑,却正撞见怒气汹汹往这里走的贾雨村。
他见这个丫头这样莽撞,劈手便打了她一个耳光。
那丫头捂着脸懵懵地坐在地下,眼看着老爷将一匹衣料摔在娇杏面前,骂道:“妒妇,瞧你做下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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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村傍晚回来时,本来照例仍旧是去宛芳房中用饭的。
往日里自己才进门,爱妾宛芳一定早早地便等在院里,嘘寒问暖地将自己迎进房中。
今日却一反常态,冷冷清清的没个动静儿。
雨村心里便有些起疑。
他走进房中,看见菜馔倒是照样好好儿地摆在桌上,桌边却没有人。
雨村向里屋看去,只见宛芳和衣睡在床上,董家娘姨站在旁边低声劝着什么。
见自己来了,那娘姨忙忙地陪笑让开,又向自己投来一个求助的眼神。
雨村见这样光景,便知是爱妾正赌气。
他走过去坐在榻边,扳过她的肩笑道:“谁惹我们芳姑娘不高兴了,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宛芳含嗔带怨地望了一眼雨村,仍旧转过去伏在枕上,闷闷地道:“莫说这样的话罢,奴不值得老爷这样,今儿奴身上不舒服,恐怕伺候不周到,老爷便请其他地方坐坐罢。”
她平日里虽有些小性儿,却也是故意作态、添些情趣,从不见真正使性子闹别扭的。
今日却是怎么了?
雨村心中疑惑,便问着董家娘姨。
宛芳立即坐起来道:“不许说。”
董家娘姨为难地看了一眼雨村,又向宛芳一努嘴儿。
雨村会意,伸手将宛芳的纤腰一搂,牢牢的箍到自己身边,笑道:“美人儿,老爷审案子呢,你不许淘气打岔。”一面就对董家娘姨道:“你说。”
董家娘姨不敢违逆老爷的吩咐,微微弓着身子,这便要答话。
宛芳在雨村怀里却突然道:“老爷在外面审案子还不够,怎么回到家里,仍是要审几个人才高兴?奴明白告诉老爷罢,实在没有什么事。早上我往姐姐那边请安去,回来后身上有些不自在,这便略躺一躺,想着过一会子便起来伺候老爷用晚饭。谁知就睡着了,这便误了时辰,我心里臊得慌,更不愿起来了,哪里还有别的事情?”
雨村听了,便拿眼睛望着董家娘姨。
董家娘姨叫他看得心虚起来,“嗳”了一声,一横心道:“我的姨奶奶,你就是太好心肠了。只是你肯为人家费心遮掩,人家可不曾心疼你半分一分的,到底还是苦了你啊。”
雨村听见这话,知道必有隐情,忙问端的。
宛芳那边只顾制止,董家娘姨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向雨村道:“老爷,今儿姨奶奶一早起来,便往太太屋里请安去。姨奶奶平日里身子弱,难免怠慢了太太,难免太太要生气,只是那话也说得太难听了些,说……说……”
雨村皱眉问道:“说的什么?”
董家娘姨叹道:“嗳,左不过还是那些论咱们姨奶奶的出身的话了,还有那些更难听的话,我也不愿学它,不过是白惹老爷和姨奶奶伤心罢了。”
宛芳见遮掩不住了,索性伏在雨村怀里,哽咽道:“太太说得并没有错。只是……只是奴从前也是没办法,奴要是有的选,谁也不想做那叫人看不起的营生。只是一件,奴跟着老爷的时候,总是清清白白的一个人,绝不敢鱼目混珠、玷辱了老爷的好名声儿。”
这件事雨村自然知道,立即便激发了他的保护欲出来,复又添了些心疼,低声安抚了宛芳两句。
旁边又听董家娘姨道:“可若单是听了几句话儿,姨奶奶是那样从小儿苦出来的一个人,也不至于便怎样。总归那一位是太太呀,咱们合该敬重着些儿、听她的训示。可太太偏又赏下这些料子来……”
雨村含着怒意听着,见怀里的宛芳眼中已经蓄满了泪水,却仍是呢喃着:“不是这样,太太没有那样的意思……”
这个美人儿如此温柔知礼、又懂得体谅,雨村的心中更是难禁.
他见董家娘姨往那边去抱了两匹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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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来,道:“老爷瞧瞧这两匹料子。不知是在哪里收着、又是收了有多久的,太太叫人找了它出来,不说自己做衣裳穿了也罢了,怎么一定要赏给姨奶奶?只说让姨奶奶多少也要顾着些儿如今的身份,少与从前的人往来,也该穿些适宜的衣裳才好。”
雨村在董家娘姨手上将那两匹料子一看。
料子倒是好料子,又结实又轻密,只是颜色和花纹太嫌黯淡老气些,与宛芳的年纪不大相衬。
又见董家娘姨将宛芳白日里穿的那件粉红色纳纱夹袍拿了来,道:“这是姨奶奶今日穿着去请安的一件衣裳。因为老爷夸过这件衣裳颜色好,姨奶奶心里记下了,想着穿了它去,也好叫太太喜欢喜欢,谁知倒受了这样一番教导。姨奶奶回来只吩咐我,叫把这件衣裳收了起来,以后是再不穿了的。”
听到这里,雨村已全然明白了,劈手拿了那衣料,便大踏步走了出去。
想也是去寻娇杏的晦气了。
见他出去了,宛芳便自己站起来,整了整衣襟、又揩了揩眼角,又吩咐人将桌上的菜撤下去热着,跟着便坐在窗前发呆。
董家娘姨见她只顾出神,倒了茶来给她道:“又想什么呢?”
宛芳一手支着头,脸上的神色有些犹疑,道:“昨儿听她们一讲,要我想法子折一折太太的锐气,我也想着这样好,我素日里也瞧不上她,何苦叫她在名分上压我一头?可方才我又一想,到底她向来不曾对咱们怎么样,我这样做,倒是有些不大好呢。”
董家娘姨叹了口气,道:“好不好的,总是走出这一步了,可再回不得头了。好孩子,女人家只嫁得这一回,往后是好、是歹,也只能这样了,若还不趁年轻给自己争个好名分,那便是傻的。你忘了,如云昨日说,总算这一个太太是个性子软、又没根基的,正是老天爷给你的好机会,若不抓住了,天也不容的。”
宛芳将手绕着辫梢,眼睛幽幽地望向窗外,咬唇道:“从前我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大家的日子已经够苦了,谁也能来欺负我们,可是为了在客人跟前儿出风头、争体面,彼此竟也有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使出来。我不懂,为何大家不能好好儿地相处呢?”
宛芳顿了一顿,幽幽地道:“我从来最恨那些害人的人,怎样我今日也害人了呢……”
董家娘姨叹道:“覅说起罢,俚乃要四面八方通通想到家,再做勿成功的。”
她在吴地住得久了,有时说着话忘记了,便也自然而然地掺着有一两句吴语。
宛芳将手掩面道:“如今成功了,我也不欢喜的。”
董家娘姨伸手搂住她轻轻拍着,叹道:“好孩子,你已经够苦了,怎么还要操心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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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杏那边却已是闹得天翻地覆。
幸而雨村自诩是个读书人,又有官身,便不曾摔摔打打、做那等有失身份之事,只是说出来的话难听。
娇杏听了他那些言语,胸中气血翻腾。
她脸上一开始是胀红,后面慢慢地便没了血色,惨白惨白的,手指也哆嗦起来,却想不出什么话来为自己辩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