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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廿九回下 跛足道再世送生机

作者:两面金黄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代儒平日里看这个孙子十分可气,只觉他不肯行正路、做正事,心里乌七八糟的念头太多,不是一个读书人的样子,恨不得时时都要教训他。


    有时气到头上,代儒也咬着牙说过“不死何为!”的话来。


    可等到贾瑞真一病不起了,代儒却再也想不起他的那些讨厌了。


    每晚闭上眼时,代儒总能想起贾瑞小时候的样子。


    这个孩子那么小就没了爹娘,小小一个人儿孝服未除就跪在自己跟前,用细嫩的声音怯生生地唤着祖父。


    一转眼小小孩儿就长了这么大,这些年里与自己相依为命,难道他竟一点好处都没有么?


    唉!自己若想教他学好,如何不能好好的说,何苦待他那样苛责!


    这时便有人同他说,大爷这个病久治不好,恐怕不见得是病,说不定便是撞了邪。


    代儒乃是捧圣贤书不语怪力乱神的端方儒士,若是平常听见这样的胡言乱语,定然将那人乱棒打了出去。


    此时他却顾不得那许多,忙叫下人去雇车马,自己亲自将京里大小寺庙观宇都去拜了一回,把一个原本只跪“天地君亲师”的老先生,逼得竟也四处拜起神佛了。


    可即便是这样,贾瑞的病眼见着还是一日重似一日。


    却说这日外头来了一个游方道士,他跛着一只脚,嘴里念念有词,号称能治天下奇症。


    下人在门口听见,赶忙回报代儒。


    代儒已连神佛都拜了,更遑论一个自称能医奇症的道士,忙命将人好生请进来。


    道士大咧咧地走了进来,代儒上前一拱手,刚要述说贾瑞的病情,却见道士胡乱摆了摆手,也不用人带路,径直往贾瑞房中走去。


    此时贾瑞在床上已是魂不守舍、气若游丝了,道士也不号脉,只远远将贾瑞面上看了一看,便从随身的破褡裢里掏出一面小镜子,手里掐了几个印诀,念祷一番,翻转着镜子告诉给代儒道:“喏,你看清楚些,这一面为‘正’,这一面为‘背’,病人只可照它的背面,如此照足三日,保管你便好了。”


    道人说罢,更不耽搁,转头便走。


    代儒见他说得轻易,忙追上前去,一把拉住他道:“仙长、仙长,盼请留步!便只是照那镜子?不必做些咒法、吃些丹药?”


    跛足道人笑道:“要那些花架子有甚用处?他这是心病,原需心药来医!”


    道人正欲走时,却见此时天气虽然寒冷,这老祖父因心急孙子病情,竟是急出一头细汗来。


    道人看他体型清癯,头发花白,如此六神无主,也是可怜可叹,便住了脚,稽首道:“老先生,我只有这句话嘱咐你——这三日间你定要时时看顾病人,不得稍有懈怠。”


    代儒还了一礼道:“仙长放心,老朽一定好生看顾。”


    跛足道人难得肃整地道:“老先生误会了,我叫你看顾,并非指照料他食水、寒暖,要紧处乃是那面镜子——务必时时注意,叫他只能照那宝镜背面,万万不能照了正面去,性命攸关,切记,切记!”


    代儒见他说得郑重,明白一定内有玄机,当下牢牢记下,又道:“仙长这便随我用些茶饭去,这几日便在舍下歇憩可好?”


    跛足道人连连摆手道:“不了、不了,我自有事要去办。已在你处白耽了大半日,还待留我怎的?你且忙去,三日后我自当来取回宝物,只要依我的话去治他,保管你好了。”


    道人说罢就倏忽飘然而去了。


    那代儒见道人来无影去无踪,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了,他知道这回定是遇到了真正的世外高人,孙儿的病多半有指望,不禁心下一安,捻着须子点头微笑。


    他不过放松一瞬,忽又想起道长临走前的叮咛,忙唤了小厮一起回到厢房。


    众人往床上看时,却见贾瑞很听道士的话,正自举着镜子照呢。


    他也不知是照见了什么,将满头鬓发尽皆汗湿了,眉眼歪斜,两颧红热,口角流涎,衣领敞开,身上的被子也已尽数踢了,兀自还在发出“嘿嘿嘿”的奇怪笑声以及粗重的喘息。


    代儒见他如此形状,心下起疑,忙近前去察看。


    他俯身也往那镜中看时,却只见朦胧一片雾气,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


    代儒疑心是因为自己老眼昏花的缘故,忙招手又叫小厮们上来看,也都说看不到什么。


    代儒皱着眉,又使劲掰过贾瑞的手来,凝一凝神,对着光眯眼看那镜子上的铭文。


    一看之下,他不禁大惊——


    这可不是道长千万嘱咐不可照的正面吗!


    代儒慌地忙不迭要将镜子抽出。


    可贾瑞虽然久病虚弱,握着镜子的手指却攥得死紧,无论代儒如何拍、打、抠、拽,都是无用。


    镜子没拿出来,倒把代儒老人家累得不轻。


    代儒又去看贾瑞时,只见那一双眼睛半睁半闭、时而翻白,竟不知是睡还是醒。


    一时他出气多而进气少,眼见着十分危险,房中几人慌了手脚、面面相觑,代儒一发狠,当机立断,便叫小厮:“取井水来泼!”


    小厮答应了一声,又犹豫道:“大爷还病着,哪禁得起冷水呢。”


    代儒啐了一口道:“你不看看眼下是什么光景,还顾得了那许多!”


    小厮被他一骂,立马飞跑着提了水来,还未待泼去,那贾瑞却已悠然醒转过来。


    不知道他梦见了什么,只见他一脸餍足,脸上犹自潮热,似乎回味无穷的样子。


    他转眼看到床前围着这些人,一个一个都定定地注视着自己,倒不禁一怔,下意识脱口唤道:“祖父!”


    代儒看他醒来,虽是心里一松,口里却仍是骂道:“孽障!”说着便劈手夺过镜子来,交给身旁小厮,又吩咐“取绳索来!”,跟着便指挥小厮们仔细用帕子垫着贾瑞的双手双脚,再用绳子牢牢绑缚了。


    那贾瑞久病在床,又刚自温柔幻境劳累一番、刚刚回神,正处于贤者模式,周身真个便如软泥一般,哪里还有半点抵抗之力,两下里便被扎手扎脚地捆好了仍放在床上,小厮们又将被子替他原样盖好了。


    代儒叫平日近身伺候自己的两个最忠心的书童明德和至善来,给他俩指明了镜子的正反,叫他俩轮番举着那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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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背面直怼在贾瑞眼前,吩咐一刻不许离了大爷。


    代儒吩咐他们,让大爷的吃喝拉撒都在床上解决,要紧就是看那镜子,谁要是让他走脱了,即刻打死。


    贾瑞被绑着仰躺在枕上,挣扎不得,刚刚身下因梦中欢愉流出的温热已渐渐冰冷,如今只觉湿黏,令他十分不适。


    他感受着浑身的不适,身子不停扭动着,心下逐渐烦躁起来。


    可那镜子就在眼前三寸处擎着,竟是恨不得怼到自己脸上来才好,烦得贾瑞从心底直逼上一股火来。


    贾瑞刚想喝骂小厮,叫他们把狗爪子拿远一点,侧目却对上祖父严厉的目光。


    从小到大祖父就像自己身前的一座高山,积威极深。贾瑞赶紧闭嘴躺好,眼睛不自觉望到镜子里,便看到一个惨白的骷髅立在里头,两只空洞的眼窝子直勾勾地对着自己,不觉失声怪叫,跟着就紧闭双眼不敢再看。


    持镜的是书童明德,被贾瑞突然的怪叫吓了一跳,反手便将镜子拿到自己眼前一照,见仍是雾气蒙蒙的一片,什么也没有,更是摸不着头脑。


    明德不知贾瑞叫些什么,想起代儒的吩咐,忙又认明正反,将镜子背面又举到贾瑞眼前。


    贾瑞哪里肯再看,把头在枕上死命仰着,嘴里连声喊道:“骇死人了,骇死人了!拿开,快拿开!”


    代儒道:“堵上他的嘴!”


    至善便用棉布帕子满满塞了贾瑞一嘴,让他再叫不出声,却仍是紧紧闭着双眼。


    代儒叹道:“孽障!孽障!你也多少要知道些儿好歹,这是在医你的病!你再不睁开眼来,我便叫人硬撑开了,你也是遭罪!”


    贾瑞着实害怕见那骷髅,却又深知祖父脾气方正,言出必践,只得慢慢将眼睛张开一条缝儿。


    那骷髅果然还在镜中,直愣愣的、冷森森的,只看得贾瑞起了一阵寒颤,如同被一盆冰水兜头浇在灵台,只觉得透骨的清寒,神智倒清明多了。


    代儒瞧他不再叫喊挣扎,略松了一口气,吩咐书童:“只要他醒着,就这么给他照着。”又叮嘱:“不许松绑!”


    此后几日,除吃喝拉撒睡外,贾瑞便一直被明德和至善两个小厮迫着看那镜子。


    初时总觉毛骨悚然,每一瞥间都惊得一身冷汗,后来可能是“脱敏”了,贾瑞倒也渐渐惯了。


    到得第三日上,贾瑞已是熟视无睹,不论那骷髅如何逼近凝视,他都是十分平静。


    既然不能动、不能逃,除了看镜子外终日无事可做,贾瑞那装满淫思邪念的脑子也终于开始进行一些正常的思考了。


    这镜中的骷髅甚是骇人,而那一面的凤姐儿却又那般美丽销魂。


    这两个镜中影偏偏互为正反,谁也离不开谁,这岂不是说——


    美人与枯骨根本同体同物?


    这本来是极简单的道理,毕竟世人终有一死,到时不论皮囊美丑,终究都是一具枯骨,又有什么分别?


    到底是贾瑞之流耽于欲念,不愿醒悟罢了。


    贾瑞若有所思地想着,那些邪火狎思也在不知不觉间消灭无踪,身体也竟似有些气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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