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正有些担忧地观察着秦雪突然忧郁的脸色,闻听探春此言,正色道:“不然。你看香菱和雪雁两个,她们现在看着固然好,但不论姨妈、宝姐姐和我待她们如何尊重,由外人瞧去,她们还是伺候人的‘下人’,到底不如在父母姐妹身边自在。便是本来的家里困难,好歹总也有别的出路,即便还是得出来伺候人,也是父母儿女自己拿主意,不至于像这般不由得自己,强行被发卖了来。”
黛玉走到探春身边,将手放在她肩上,叹道:“说到底,咱们买了这些丫头小子来,不管是待他们是好、是坏,总归是帮衬了那些拍花子的生计。他们得了甜头,知道这些孩子有销路,免不得又要接着去做这等老营生,继续祸害那些好人家的孩子。”
探春两指在腮上轻轻点着,默想此语,觉得十分在理,自己竟从没想到这上头来。
本来想着宽待下人便是行善积德,谁知买人的人家反助长了卖人的气焰,积德变造孽,这岂不是弄拧了?
探春不觉蹙眉思索起来。
宝钗也点头道:“晏儿说得很是有理。”
她一言既罢,眼波流转,略一思索,笑道:“这恰是之前你与我说过的‘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罢?”
黛玉微微一笑,点头道:“意思倒大约是这样,只是前日咱们说的是物件儿,如今用在这里,倒是稍显有些不尊重了。”
探春奇道:“什么‘伤害’?嗳,姐姐们又悄悄说体己话儿,只不带上我。”
宝钗揽过她,将前日里黛玉与自己看着丫头们收拾换季、翻晒冬天的大毛衣服时的聊的话简要转述给她。
当时姐妹两个聊起这些皮草,那些狐狸毛的里子、灰鼠毛的袖筒、鹤绒的披风,虽是好看、保暖,更是富贵人家里常见的冬季衣物,说起来却也曾是一个个活物,说来也让人十分不忍。
探春听了这段来由,再细细品味‘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之语,深以为理,心里若有所感,当即就与宝钗探讨起来。
黛玉与秦雪对视一眼,秦雪刚才的忧郁已经烟消云散了,看着探春与宝钗讨论反对人口贩卖和动保议题,差点没憋住笑。
自己或潜移默化、或强行灌输地给黛玉上了这几年的现代观念课,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黛玉不仅成了优秀课代表,甚至已经可以当老师了。
众人谈兴正浓,一个小丫头笑嘻嘻地进来回道:“宝二爷来了。”
黛玉和探春便都起身,只听脚步声由远及近,宝玉的声音在外头道:“谈什么这样好兴头,只不叫上我。”说罢,不等丫鬟伸手,自己先揭了帘子进房来。
黛、探二人问过二哥哥好。
宝玉回了礼,又向宝钗笑道:“前儿才听姨妈说起姐姐的病,还想着要去探问探问,只怕打扰。没想到姐姐今日也在这里,身上可大好了?”
宝钗笑着点点头,众人这才各自坐下了。
紫鹃添上茶来,宝玉接了,笑道:“适才我在外面听着好热闹,怎么我一来就安静了?别为我扫了你们的兴。”
宝钗笑道:“有什么,左不过是些闲话儿。”
宝玉道:“好姐姐,我最爱听闲话,也说与我听一听。”
宝钗自觉这些闺阁言语不应与他说起,况且此人又是头一个荒诞的人物,若是教他晓得了这许多新样的话语,回来又不知道闹出什么故事来,所以不肯答言,只是含笑吃茶。
探春却微微歪着头笑道:“二哥哥,你且不忙问我们的事,我倒要拿话问你——前儿我托你的事,可办得如何了?”
听探春如此一问,宝玉一拍脑门,懊恼道:“前儿你跟我说了,我便要去办的,偏老爷使了人传话来,说第二日要问我和环儿的书,我简直什么也忘了,慌着用了一夜功,连袭人她们一并也不得好睡,剪烛、倒茶地通陪了我一宿。谁知第二日上老爷倒一早出门去了,不曾来问。我一高兴,把妹妹的事竟搁下了,实在是不该。所幸这也不是难事,我这就去二门上找茗烟,让他出去给妹妹买来。”
宝玉说完,就急急忙忙地起身欲行。
贾政为人端方严肃、又最喜读书,管教子侄皆是从着老理儿“玉不琢不成器”来执行的,常常训诫,动辄还要请板子,探春是十分知道的。
常说“虎父无犬子”,又说“严师出高徒”。
偏宝玉、贾环皆不是这一行的人物,只有一个小小的贾兰倒还成些气候,只是年纪小,又是侄儿,越不过他两个叔叔去。
探春就着宝玉的话一想,二哥哥被父亲一问起来,他自然慌了。
漫说答应去为自己淘买那些小东西,只怕有更大的事他也一股脑儿要忘了,故而并不生气。
探春忙也起身,笑着拉住宝玉道:“说你是‘无事忙’,真真是一点儿不错。小时候儿是这样,怎么如今还是这样?只一想到什么,便猛一头去做,如何使得?这还是将来要致仕的爷们儿,岂能总是这样没个章法。总归我那也不是要紧事,既已耽了这几天,这会子又急什么?”
宝钗瞧着这个表弟,心中暗暗摇头,面上却仍是笑着,也劝道:“我当是怎样,姨丈只说要问你的书,也值得慌成那样?到底平时多花些工夫在念书上,只做得个‘成竹在胸’,凭姨丈怎样考去,也是不怕的。”
探春听了,极是赞同,在旁频频点头。
这姊妹俩的话十分不对宝玉的胃口,他只当没听见,仍是想往外头去。
他自怀中取出一块核桃大小、镶宝石的金表,凝神瞧了一瞧。
他见已过了出门的时间,若是此时出去,免不了又是一顿盘问,只得作罢。
宝玉讪讪一笑,复又坐下道:“三妹妹放心,今日已是迟了些儿。明日一早我就告诉他去,保管给你挑了好的送来。”
探春托着腮笑道:“那也使得,只是你可得好好儿地上些心,别都叫小子们包揽着办去。到头来,若是不拘什么滥的、俗的都给弄了回来,我可是不要的。”
宝玉笑道:“你放心,一定不教那些蠢材去,我只单说给茗烟儿一个人。他惯会弄那些小巧精致的,上次我给你的那全套十二件木头雕的小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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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儿,依你看,不是极好的吗?”
探春喜道:“对,对,就是照着那样的。若是得了好的,我再做些好东西谢你。”
宝钗听了,笑向探春道:“你又托宝兄弟到外面买东西了?”
探春叹道:“还不是二哥哥总说起外头好看的、好玩儿的,逢年节时,街上又是多么热闹,叫我好生眼热。我只恨生得是一个女儿家,整日里只能关在这四面围墙里,便是将来嫁了人,也是从这个围墙内到了另一个围墙内,到底不能由着性子出去逛逛瞧瞧。我便托他买些新鲜东西来瞧瞧,也是聊解心意了。”
黛玉听她话里的失落之意,便故意笑道:“嗳,你们听听,才多大的人儿,怎么都想到‘嫁人’这上头来了,打算得也是明明白白呢。”
探春自知失言,飞红了一张脸,忙去推黛玉。
黛玉挽着探春的手,在她耳边悄悄道:“三妹妹放心,无论是什么样的围墙,一定困不住你。”
探春“咦”了一声,转过头看黛玉。
她的目光正对上一双清凌凌的眸子,不由得心里一暖,点了点头,也笑起来。
宝玉看着她们玩笑,自己也十分开怀。
他想了一想,又道:“除了那新鲜小物件儿、各样小糕饼儿洋糖外,外头书坊里还有卖那成套的话本子。除那些有名的外,还有些不见经传的作者编的。可莫小瞧了他们去,我看有一些故事竟也是极好的,文字也佳。你们若是想看,我就叫茗烟儿一并买去。”
宝玉这话触动黛玉了前世与他共读西厢的记忆,心里有些感慨,一时便未接话。
探春却好奇地问道:“是什么样的话本子?”
宝玉听见问他,十分欢喜,笑道:“那可多了,只在你想看什么。我这一程子尤其喜欢看断案的,便叫茗烟儿弄了全套的《包公案》《狄公案》《彭公案》那些来;若是单喜欢看古今人物故事的,便有各样人物的小传、野史,虽然多是杜撰来的,那故事可真真是有趣得紧,真不知他们是从哪里想来。”
宝钗便劝道:“宝兄弟,探丫头既托你,你便单弄那些顽意儿来也罢了,终究是小孩子顽的东西,挑不出什么大错儿,我只劝你一句——快休要将外头的书带进来。那里头良莠不齐,有好的,自然也有不好的,只怕你不易分辨,拿那些好的得空儿解解闷也罢了,若是为了它耽误了你的书,反不美了;再一件,这家里人多眼杂,若是叫人瞧见了,告诉给姨妈也罢了,若是告诉给了姨丈,统查问起来,可不是顽的。跟你的茗烟儿一准儿要给打死不说,便是宝兄弟你也脱不得干系。”
探春赞同道:“正是这样,还是宝姐姐想得周到,我不要那些,仍旧给我买那些小顽意儿也罢了。”
宝玉虽然知道宝钗说得十分在理,但被她说教一顿,仍是觉得丧气,便不复先前健谈,只低了头默默吃茶。
宝钗见他这样,朱唇微启,待要说什么,与黛玉对视一眼,黛玉却轻轻摇一摇头。
宝钗会意,况且总是对牛弹琴,也是自觉没趣,长睫低垂,也去吃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