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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蹈袭覆辙(五)

作者:迎才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好巧啊,何先生。”


    修长挺立的身影从另一条走廊出现,来者一身靛蓝银纹麻料长衫随微风拂动,宛若飘然而至的谪仙。


    确实巧,何蕉蕉也没想到能在凌崖阁见到辛须。她还沉浸在此前去燊庐草堂差点被辛须发现的阴霾中,今日陡然又见此人难免有些心虚。


    “又见面了五殿下。”她表面冷静地同对方施礼,身旁的张络也行了一礼。


    怎料辛须敏锐地抓住了她言辞的漏洞,问:“又?本宫记得最近一次与何先生见面已是好久以前了罢。当时先生正在小凹山与我九弟踏青同游?”


    话刚说出口又觉得不对,遂改口道:“不对不对,小凹山那次之后又在南市巧遇了一次。如此说来确实没过多久。”


    何蕉蕉右眼皮跳了一下,嘴上笑着说对对对,实则心里想的是明明前两日在燊庐草堂也见过面,只是我躲藏及时没被你发现而已。


    辛须又道:“听闻凌霄阁主请了几位能人来帮忙,没想到竟然是你。先生那一曲恣意飒爽、别具一格的剑舞,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殿下谬赞,那也是多亏了您在宴席上替我伴曲,让剑舞大放光彩,我这才有幸得到阁主的青睐。”


    见何蕉蕉还记得自己吹埙伴曲的功劳,辛须点头肯定的同时也表现得洋洋自得。


    “不知殿下怎会在此?也是阁主请来帮忙的能人之一?”


    辛须犹犹豫豫地说是也不是,模棱两可的回答让人压根听不明白。


    “确实是阁主请本宫来帮忙的。”他随后才解释道,“不过我没有凌崖阁的编制,你所说的能人也另有其人。”


    何蕉蕉这回就听明白了,她点点头又多嘴地问了一句:“那阁主请殿下来是?”


    她想问帮甚么忙。毕竟辛须在上塞做质子多年,对上塞皇室的了解不是土生土长的万国人能敌的,请他来肯定是与上塞之事有关。若是她能多问出些甚么来,日后也利于她的行动。难说下次见面还能给那位接连两次接头失败的上官提供些有用的消息。


    可惜她的算盘落了空,辛须口风很紧,除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其余地甚么也不肯说。


    一旁的张络见面前二人互相在打官腔,乐得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又看看那个。见辛须终于把目光挪到到他身上时,忙换了副正经模样,再次施礼道:“三院张络,见过殿下。”


    辛须淡淡“嗯”了一声,道:“听闻三院的人向来雷厉风行、严肃认真,往后还请张崖使多多指教。”


    凌崖阁一共有三院,一院多为文职人员,二院对内监察百官,三院则负责攘外的情报工作。


    这下轮到张络打官腔了,只听他笑着道:“那都是仰仗了阁主领导有方。况且殿下谦虚了,日后三院还有许多事要麻烦殿下,期待与殿下合作愉快。下官还要带何先生去熟悉下环境,阁主那边也还等着我回去复命呢,改日再与殿下畅聊。”


    听闻了他们的对话,何蕉蕉已经十分肯定自己的猜想了,凌霄芝芝请辛须来凌崖阁的目的一定与上塞有关。


    这厢张络得到辛须的默许,这才转头对何蕉蕉比了个“请”的手势,“走罢蕉蕉,我带你——”


    “等等。”


    辛须一把拉住何蕉蕉的手腕,“你这耳铛?”


    何蕉蕉茫然了一瞬,随后反应过来他在问甚么,于是道:“殿下是问这对白玉雕越鸟玉竹的耳铛么?”她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耳垂下的物什。


    见辛须点了点头,继续道:“是我从母亲那里拿的。”


    一日何蕉蕉去找戚苒时碰巧没见到人,霓彩让她在屋里等等,闲来无事她便在母亲房里随意走动起来。等走到妆奁前她看到了一对耳铛,材质不算多么上乘,胜在雕刻的花卉与越鸟灵动可爱,于是不免多看了几眼。


    恰好戚苒在此时回来,见她对这对耳铛爱不释手,便说送她了。只是戚苒是个忘性大的,她也不记得这耳铛到底是自己买的还是谁送的了。


    何蕉蕉忆起当时与母亲的对话,是以恍悟道:“莫非这耳铛是殿下赠予母亲的?”


    她又一次猜对了,这对耳铛确实是伯公夫人寿宴那日辛须专门去翡鸟阁买的。只是他少有送礼的经验,只能托付掌柜的挑一对当下时兴的款式。没想到掌柜的眼光毒辣,一挑就挑了这么一款,还说这耳铛的设计灵感来源于宫中一位以手拟越鸟的贵人主子。


    可时下辛须却否认道:“不是。只是看先生戴着好看,多嘴问了一句,冒犯了。”语罢他才松开何蕉蕉的手腕。


    不知为何,他怕说是他送的,以后她就不戴了。不过这种怪异的感觉在心里只留下片刻的痕迹,很快便被他忘了。


    与辛须分别后何蕉蕉继续跟着张络往凌崖阁深处走,察觉出前头的张络明显话变少了,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不住问道:“张崖使还请有话直说。”


    张络这才吞吞吐吐道:“何先生与五殿下很熟?”


    他收起没心没肺、没脸没皮的性子,不再唤她“蕉蕉”,而是换了正式的称呼。此前他也不是故意想占人姑娘的便宜,而是凌崖阁本就规矩森严,人人整天都板着张脸,他不喜这般没有人味的工作环境,这才想着唤同僚的乳名或外号,以此显得大家亲近些。


    结合方才的情形来看,他认为何先生与五殿下是相熟的,都是男未婚女未嫁的年纪,就算他们之间关系单纯,但他不免也要多考虑一层,免得日后给自己徒增麻烦。


    何蕉蕉如实说:“见过几次面,五殿下帮了我不少。”


    张络闻言便心中有数,也不再多问了。


    他要带她去的地方是专门从三院分出去的一个别院,是个专门用来培养万国女细作的聚集地。虽说是别院,入口处却被茂密的植被所覆盖,不是有人带路绝对无法发现别院的存在。整栋建筑建于地下,需下一段长到望不到终点的阶梯方可抵达。


    “别院建于地下,少有光线透入,先生下次来可以多穿些衣裳,免得着凉。”张络好心提醒道。


    何蕉蕉点头说好,身子不由地微微颤抖,此刻只想赶快跳支舞让自己的身体暖和起来。


    “这里的人能出去么?”她好奇地问。


    “不能,除非有阁主的批准。不过一旦批准她们出去,也就意味着她们很可能再也回不来万国了。”


    张络这句话的意思何蕉蕉再清楚不过。细作是高危职业,一旦被上头派出去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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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九死一生的结局。就像她的父母,像阿椒,他们就都没能再回到自己的故乡。


    她会不会最终也像父辈那样,再无踏入上塞的机会呢?


    说话间他们已经穿过了两扇门,等到第三道门时恰有一个四十多岁模样的女子从门里出来,她先看到张络又看到他旁边带着一位姑娘,于是眼睛一亮上前打招呼。


    “张崖使是又给我桑姑送新的姑娘来了?”她笑靥如花,眼神一直在何蕉蕉的身上游移,彷佛要将她里里外外都看穿,“这姑娘不算多么绝色,倒也生得标致,就是眉目间缺少了点媚.色。不知又是哪位罪臣家的千金?”


    看来这位自称桑姑的人还以为她是新来的细作。可笑的是她确实是细作,还与万国在私底下是敌对关系的上塞细作。


    张络急得赶紧让桑姑闭嘴,但看身边的姑娘面上并无愠色,这才稍稍放心了些。又给桑姑正式介绍了一番何蕉蕉的身份,桑姑听后直打自己的嘴,说她口无遮拦、有眼无珠,一个劲儿地赔礼道歉。


    解决完初见面地闹剧,接下来的事宜便交到了桑姑的手上,至此张络也算顺利完成自己的任务该离开了。


    何蕉蕉在桑姑的带领下又穿过了几道只燃着香烛的长廊,长时间的昏暗令她头脑有些发胀。再一想到这里的细作每时每刻都生活在这里,这般单调寡味的生活得有多难熬。


    于是她轻叹道:“这里的姑娘常年不见天日,体弱多病不说,对视力也会有影响。”


    桑姑轻笑了一声,“何先生是个心善的。稍后我会去同阁主说,先生不必每日都来,每隔一日来一次,一次授课两个时辰就好,不会对身体有太大影响的。”


    合着桑姑曲解了她的意思,以为她是不喜这暗无天日的工作环境,在暗搓搓的抱怨呢。


    不等何蕉蕉辩解,桑姑又道:“此前先生恐怕对细作从未了解过,这次被阁主请来授课估计家里人也不同意?”


    何蕉蕉没有立马回答,在桑姑看来便以为她是默认了。


    “这些女细作都是罪臣家眷,生和死相比,何先生觉得绝大多数的她们会选择哪一个?”


    毋庸置疑地何蕉蕉说当然是生。


    “若选择生的代价是要用你的贞洁、名誉和一辈子的自由来换呢?”


    桑姑的嗓音有种历经沧桑后地沉稳和恬静。


    “若选择死的代价是要抹除你以往在这个世上存在过的痕迹,牺牲短暂的自由,却在朝廷需要你之时挺身而出,用在凌崖阁学到的技能将功补过、为国效力呢?”


    又是那套绑架人性的说辞。


    何蕉蕉就搞不明白了,明明是男人犯的错,为何在他们受到惩罚时还要连累家中无辜的女人。


    她们本无过,何来补过一说?


    “可凌崖阁培养她们,不也是将她们送去狼窝虎穴,以家国大义的名义去要求她们献出贞洁,甚至于献出自己的生命么?”


    桑姑没料到她小小年纪竟有这般看透事情本质的本事,不知她是因担忧而兔死狐悲,还是身为旁观者而心生悲悯。恰好前面就是授课场地了,她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道:“前面便到了,另一位授课先生早已到场,一会儿我为二位介绍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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