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房间，雪千秋坐在浴桶里，水中的倒影不断变化，夫子、东方霸王……逐次更替，面容幻成鹿元吉时骤然停止。
昨日鹿元吉丢弃的书上画着奇怪的符号，方才阿茶的诧异，门主失踪或许跟鹿元吉有关。他刚来百色，雪鸢便遭了灾。
雪千秋起身跨出浴桶，带起水花，光脚踩在地板上，走到衣架上停住，摸出衣服袖袋里的小瓷瓶，倒出一粒红色的药丸，送进嘴里，再回到浴桶边，看着水中恢复的容颜，换上干净的衣服出门。
见着人下来，宋佶迎上去，“想到办法了吗？”
“没有。”雪千秋掠过宋佶，抓走一把花生米，对雪王说，“舅舅去给小师父找医师，你和银舞呆在这里，若是夫子醒来，你告诉他，阿茶在云起阁楼五楼等他吃饭。”
雪王点头答应。
闻言，道童跳下饭桌，爬上楼梯，跑回房间，在布袋里摸索，从洗得掉色的布袋里摸出一枚沾上杂屑的药丸，扛起药丸塞进百道夫子的口中。苦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夫子垂死梦中惊坐，抖掉道童，连呸几声，“你给我吃的什么？”
“好东西。”道童站在枕头上，“师兄你跟小将军什么关系？”
浑身无力，百道夫子又躺会床上，“打与被打的关系。”
道童：“小将军让你去云起阁楼。”
夫子自问跟东方霸王关系不深，她也绝不会让他去云起阁楼，百道夫子将信将疑，“她让我去阁楼做什么？”
“不知道，反正是雪施主说的。”道童把天门沪上失踪的事一字不落的告诉夫子。
夫子细想，千秋应该是猜到门主的下落，他为什自己不去？
半个时辰后，百道夫子换上干净的道袍出门，晃到云起阁楼，进门时撞到送茶的送茶郎，他干瘦如铁，双目有神，赔礼道歉后，夫子跟着小哥直上五楼。
前方传来一声呼喊，“好疼啊———爹。”
爹？
五楼只有一间客房，鹿元吉不到二十，这声音听上去也不像是孩童的声音，不会是他，其余几人看上去就不像正经人，怕是没这个福气。
“爹，真的好疼啊。”呻吟声一声高过一声。
送茶郎紧随其后来到五楼，越过夫子停在门口，百道夫子上前一步，帮他敲门。
“谁？”门内传出鹿元吉的声音，相比昨日，声音正常许多。
送茶郎：“我来送茶？”
鹿元吉：“我没买茶，你找错了。”
送茶郎：“有一位公子在店里买了茶，让我给你们送过来。”
鹿元吉：“放在门口。”
“嗯。”送茶郎把茶放在门口后离开。
屋内喊疼的呻吟声不断，百道夫子从门缝之中看去，昨日看见的护卫围成一团，鹿元吉背对着门，依旧赤脚，高举的双手滴着黑色的液体，右手里握着一把匕首，浓重的墨香充斥整个房间，黑色的液体蔓延至他的脚下。喊疼的声音逐渐变小，围着的护卫护卫看向鹿元吉，他们戴着面纱，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好看吗？”不知道何时，茸客站在背后。
阴冷的声音靠近，百道夫子侧身一退，无意中推开门。鹿元吉转过身来，表情阴沉，和昨日完全不像同一个人。
百道夫子：“听说你请吃饭，我人来了，饭菜怎么还没上？”
“原来是道长哥哥。”鹿元吉转过身来，换上低沉的声音，配上滴墨的双手，让人汗毛耸立。
“没有饭菜，茶也行。”百道夫子端起门口的茶水，咕噜下咽。
“道长哥哥昨日受了惊，今日来我这里，怎能让哥哥只喝茶。”鹿元吉手上的匕首哐啷一声掉在地上，“我会给哥哥准备上好的饭菜，给哥哥压惊。”
茶水见底，百道夫子丢下茶盏，“我已经喝饱，饭菜就不必了，多有打扰，我先走了。”
“道长哥哥来了就走，叫外人知道了，岂不是叫我失了颜面。”鹿元吉语气平静，听不出一丝怒意，话音刚落，三名护卫落在夫子周围。
百道夫子这才看清地上躺着的人，是其中一名护卫，黑色的液体从他的身体里流出，夫子确定，浓重的墨香就是从他伤口里散发出来的。呻吟声淬短，方才喊“爹”的就是他了，四名护卫一般大，这位“爹”只能是鹿元吉了。
“他……好像要死了。”百道夫子指着地上的护卫，“你不打算为他请位医师？”
鹿元吉脚上的银饰叮叮作响，逐步向夫子靠近，“道长哥哥会百种道法，想必哥哥能帮上忙。”
百道夫子：“我有一师弟，妙手回春，他定能帮上你，我去请他。”
“怎能劳烦哥哥亲自跑一趟呢。”鹿元吉抬手拉住夫子的手，拔下头上的毛笔，绕着他的手腕画上一道弧线，“我会派人去请小师父，至于哥哥……就呆在这里，好生歇着。”
墨线像绳子一样禁锢着夫子的双手，这还是第一次防不胜防的被擒，百道夫子自嘲想笑。
鹿元吉：“去请小师父。”
乌四郎得令离开，鹿元吉食指勾着墨线，拉着百道夫子走向榻，“我这里脏乱，道长哥哥先在榻上坐一会儿。”
“他们是你的孩子？”百道夫子第一次生出猎物的感受，坐立难安。
“嗯。”鹿元吉把笔重新插回头上，走到乌三郎身边捡起地上的匕首，“未婚先育，道长哥哥莫要见笑。”
匕首横卧在鹿元吉手心，“道长哥哥你知道这把匕首是谁的吗？”
百道夫子不想认识这把匕首，但他偏偏认识，“它是你姐姐的。”
鹿元吉疑惑外露：“姐姐？”
百道夫子：“东方将军。”
“姐姐的匕首怎么会重伤三郎？”鹿元吉念道，“妹妹，你去把姐姐请来，我要好好问问。”
“好。”茸客消失在视线。
“道长哥哥肚子肯定饿坏了。”鹿元吉把匕首放在一旁，拿起一旁的糕点放在夫子嘴边，“我这里只有糕点，哥哥勉为其难尝尝。”
墨香冲昏头脑，鹿元吉的手还在滴墨，百道夫子实在是难以张嘴，别开头，“他们好像和常人不太一样。”
“当然不一样。”鹿元吉丢下糕点，“年少不知事，做了许多糊涂事，他们，是我五岁时画出来的，并非常人，流的血自然也和别人不一样。”
原来是墨水做的，难怪一股子墨味。
之前游历，可未曾听说过巨鹿家有人能落笔成真。
鹿元吉打断夫子的思路，坐在他的身侧，“昨日未能与哥哥说上话，今日有空，元吉可要与哥哥畅聊一番。”
百道夫子全身起鸡皮疙瘩，往左移动，“来日方长，我们有的是机会，你现在最应该担心的是三郎的安危。”
“小师父就要来了，三郎不会有事。”鹿元吉一掌敲在夫子颈上，眼神骤然变冷，“哥哥应该担心自己。”
百道夫子晕厥，倒在榻上。鹿元吉翻开昨日看的那本书，新开一页，拔下毛笔，行云流水，设下陷阱，对准夫子，将其纳入书中。
茸客带着东方二人进来，一进屋，东方霸王便捂住鼻子，“弟弟如此用功，今年定能中第。”
“姐姐误会了，今日还未来得及看书。”鹿元吉把毛笔重新插回头上，拿起匕首，“我家三郎被这枚匕首所伤，道长哥哥说这枚匕首是姐姐的，我担心哥哥认错了，特此请来姐姐。”
东方霸王扫过地上的人，“这把匕首的确是我的，只不过，它在我来百色时就丢了。”
“我就说定是有人拿了姐姐的匕首，诬陷姐姐，让我们生出嫌隙。”鹿元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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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东方霸王面前，双手呈上匕首，“既然匕首已经找到，那就应该归还给姐姐。”
地上躺着乌三郎，鹿元吉太过平静，夫子又不见踪影，东方霸王面不改色，接下匕首，“夫子走了？”
“道长哥哥太累了，我让他歇着了。”鹿元吉转身走到乌三郎身边，俯身抱起人，走至榻前停下，将人放在榻上。乌三郎苟着一口气。
榻后是一扇屏风，东方霸王上前绕过地上的“血迹”，借机往屏风后看了一眼，屏风后是床，床上无人。东方霸王在榻前停下，“歹人拿走我的匕首，伤了他，我自有责任，我会请百色最好的医师，尽全力医治。”
“三郎非常人，普通医师帮不上忙。”鹿元吉换下乌三郎伤口上被染黑的纱布，“道长哥哥说他的师弟能够医治三郎，三郎定不会有事。”
脚步声急促，门外传来道童的声音，“你别拖我，我自己会走。”紧接着，道童被乌四郎拽入房间。道童瞥到东方霸王，收回目光，捂紧鼻子，“谁把墨盒打翻了？”
乌四郎拽着道童停在榻前，鹿元吉抓住道童的手，“我家三郎受伤了，道长哥哥说你能医治，特地请小师父前来，四郎粗暴，请小师父见谅。”
“摊上这么个师兄，准没好事。”道童抽出手，掸开身前的碎发，“你家三郎是伤在何处？伤口几寸？凶器为何？”
鹿元吉：“伤在腹部，贯穿身体，凶器……是姐姐的匕首。”
道童自言自语：“伤这么重，拖出去埋了吧。”
一把弯刀横在脖子上，道童打着哈哈，“即便他死了，我也能让他复活，刀……还是收起来吧。”
“有劳了。”鹿元吉起身让开，扶着道童在榻上坐下。
道童在身上乱摸一通，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红色的药丸，“这个是我研制出的神药，给他吃一粒就好了。”
鹿元吉将信将疑，让道童喂药。
药丸下腹，乌三郎的伤口快速愈合，鹿元吉一个眼神让乌四郎收回弯刀，“多谢小师父。”
“人没事了。”道童张望四周，“我师兄在什么地方，怎么没听见他说话。”
“方才情急，同道长哥哥动了几句嘴，一不小心，把他关进了墨枷里。”嘴上说着愧疚，鹿元吉的脸上却不见一丝愧疚。
道童：“人我已经帮你救了，你把我师兄放出来吧。”
“三郎还没醒过来，想必日后还有用得着小师父的地方。”鹿元吉说，“按照礼数，我应该宴请小师父，只不过，我没钱，刚好姐姐在，劳烦姐姐设宴款待。”
见过许多不要脸的，还未曾见过这等不要脸的，东方霸王发笑。
道童：“宴请就不必了，明日还要比赛，请施主把我师兄放出来。”
“不是我不放道长哥哥出来。”鹿元吉拿起案桌上的书，翻开递给道童，“是道长哥哥不愿意出来。”
道童接过书，扫了一眼，立马丢弃，脸颊即刻变得绯红。
鹿元吉捡起书，“大郎，二郎，四郎，把这里打扫干净，宴请贵客。”
东方霸王：“即是宴请，弟弟何不把所有人请来？”
“道长哥哥不愿出来，我也没辙，明日就是比赛，这时请千秋哥哥，恐会打扰他。”鹿元吉扶额，“初来乍到，我也不认识其他人，就我们几个吧。”
东方霸王：“天门门主也在这里，弟弟把她一起请来吧。”
“天门门主？”鹿元吉一脸雾水，“她是谁？”
“在你书里关着的人。”东方霸王抢过书籍，翻开，看到书里的画面，同样红着脸把书丢开。
“姐姐说的是她呀。”鹿元吉再次捡起书，翻到另外一页，书页上画着一个困在墨枷里的人，“她昨日来我这里，我还以为是窃贼，便把她关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