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朝中,一些人手里拿着的杯盏“啪”地砸在地上也浑然不觉,一些人好似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凝固原地。
“此物定能惠及千家万户,不拘是谁都能得到便利啊。”
那些混迹江湖的游侠儿啧啧称奇:“有了此物何需再用飞鸽传书?”
军营里的将士们也是攥紧了拳头又松,紧跟着心潮澎湃起来。
老将军喃喃自语:“将此物应用于军中,传递军情就会更便利。军情千变万化,也就不至于跑死几匹快马了。”
烽火硝烟众人耳熟能详,便是寻常老百姓看见烽火也知道是战事传递的手段。
但这手续还是繁琐了些,不及天幕上这“手表”方便——只需花上一盏茶的时间,就能说清敌军数量和粮草辎重。
本来听薛兰鹤说这不是仙术的人现在也动摇怀疑了,凭他们的见识,实在无法想象若不是神仙术法,又是如何做到这些的。
[手表、手机这两物又是如何驱使的呢?若是没用仙家手段,我是不大信的。]
[仙家法宝、绝对是仙家法宝!大家都被薛兰鹤欺骗了,凡人怎么可能做得到这种千里眼顺风耳的手段。]
[要是我等也能用上此等便捷之物就好了!]
[我看不然,家家户户都能用得上的话,还要驿站送信做什么!]
现代。
薛兰鹤认为通讯是电话手表必备的功能,不像大盛朝人的各种心绪不平,他很平静地接受。
不过他还是微笑着跟元宁说:“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直接打给舅舅,不拘时间,更不必害怕会打搅我。”
元宁为了安薛兰鹤的心,当即点点头:“我晓得的,舅舅。”
导购又粗略地介绍了学习娱乐的功能,就算是娱乐也是拿来给孩子认字认单词用的,绝对不会耽误孩子的学习,家长完全可以放心。
不过她看出了家长并不是很在意孩子是不是在玩手表,于是很聪明地抓住了另外一个功能——
只见导购员的手指轻轻一滑动,刚才的学习界面陡然变成了健康数据图表,心率波纹赫然在屏幕上规律地跳动。
“这个手表还兼具了检测孩子的健康状态,记录孩子的运动数据功能。”
见薛兰鹤的墨镜微微下滑,露出眉毛尖的一点小痣,导购当即心神一震,不遗余力地推销起来:“体温、心率、心情都可以通过这款手表检测出来,并且发给家长。”
这谁能不心动?
元宁在惊叹这手表的功能健全之时,也猜到了舅舅恐怕已经动了立马买下的心思。
大盛朝那边的人羡慕之情已经是溢于言表了。
体弱多病之人更是红着眼睛说:“若能有它在手,我是不是就能时刻关注到自己的身体状态了?大夫们赶来得也更及时些啊!”
更有那些个孝子贤孙当即表态:“要是我等能够拿到手表给家中的老父老母用,便是让我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无畏啊。”
皇帝听得那叫一个坐如针毡,这般好用的东西岂不比太医偶尔来给他请个平安脉好用?
可恨这般好用的物器在大盛朝竟无一人能做得出来,便是他想用也没得用。
嫉妒就像是蛇蝎爬在了他的心脏上面,他竟然生出了当初如果没有那样对待薛家、对待元宁,是不是就不至于让他知晓这些残酷对比之事的想法。
淡淡的悔意悄然萦绕在他的心头,只是尚未深浓,是以不易被察觉。
薛兰鹤低头问元宁:“喜欢这一款吗?要不要换个自己想要的颜色。”
他是很民主的舅舅,一切都以元宁自己的意见为主。
元宁不是很挑,不过他思索片刻,还是告诉舅舅:“我想要那个黑色。”
黑色不易脏,虽说他会好好珍惜舅舅给自己买的东西,但是其他显眼的颜色弄脏一点点他就会很心疼。
薛兰鹤就直接挑着黑色的手表拍板买下。
导购去打包电话手表时,薛兰鹤就问元宁要不要再逛逛。
元宁看了眼关臣,心里觉得老板定然很忙碌,还是不要耽搁别人的时间了。
况且关飞渡似乎也是意兴阑珊的模样,所以没必要再逛下去。
他告诉薛兰鹤:“舅舅,现在很晚了,我们先回酒店休息吧。”
于是在路灯下,四道影子沿着来时路径折返。
两个大人在一起说话,探讨他们明天何时离开本市,然后薛兰鹤又在何时把元宁送到关家去。
两个小小的身影也在渐渐挨近,就像两只小蜗牛试探性地伸出柔软的小触角,互相打着招呼。
“宁宁弟弟几岁了?”关飞渡主动地问出口。
他很有当哥哥的风范,问出口的声音也像剥开玻璃糖纸般轻缓。
元宁稚声稚气地回答:“五岁。”
他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个人问他相同的问题了,但他从没有半点不耐烦,仍旧好声好气地回复。
这个年纪的小孩口齿一般都会有些黏黏糊糊,他却清晰利落,不见任何迟缓犹疑。
关飞渡也跟他说:“我今年七岁,还在读小学二年级。等宁宁弟弟来我的学校后,我就可以直接从楼上到楼下来看你。”
他所在的小学按楼层划分年级,一年级就是一楼,二年级二楼,再以此类推下去的。
“二年级?”元宁一脸懵。
他像是一知半解的初生小兽,好在关飞渡脸上没有任何嘲笑戏谑之色。
关飞渡很耐心地解释道:“我们从出生后,到了三岁就要去上幼儿园,幼儿园分大中小三个班,读完就毕业。”
“六岁上小学,小学又分六个年级,便是读六年。”
“接下来是初中三年,而后又是高中三年,高中毕业后再是四年大学。如此一来,才会毕业寻找工作,也可选择继续学习深造。”
这几年复几年,三年又三年的,成功将一些算术不大好的大盛朝人给绕晕了过去。
他们脑子都快成为一团浆糊了,脸也成了苦瓜:“我的亲娘嘞,竟然要读这样长的时间,读书果真不是一件易事。”
而大盛朝的读书人倒是接受良好。
他们这些读书人若是想要考取功名,谋得利禄本就恰似逆水行舟,步步艰辛。便是从垂髫小儿熬成白发老者也皆有之。个中辛苦滋味,也实在难以言表。
而有些人却敏锐从中捕捉到了关键词“我们”,为何没有加前缀词世族等字眼呢?是已然将元宁囊括进去了,还是那方世界的人,人人皆是如此呢?
不敢深想,越想只会越来越心惊。
村里的老农把旱烟杆磕得啪啪作响:“读这么多年书又不事耕种,那还得了。那不是要白养着长成人吗,岂不是浪费粮食。”
他的儿孙在旁不敢吭声。
毕竟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生了娃,待到六七岁时便可跟着长辈干些轻省的农活了,八||九岁时更是要养鸡养鸭喂猪割草,哪能让他们去白白读这么多年书呢。
是以听见关飞渡的话,孩子们心中就只剩下羡慕。
天幕之上,元宁却是惊叹:“小学六年、初中三年……就像是剥葱似的。”
“不同的年龄段学习不同的知识,这也正常。”关飞渡不以为意,他说,“若是你还对其他的知识感兴趣,也可以报各种各样的兴趣班。学校会教美术音乐,但不会过于深入,若是你想学琴棋书画,还得自己私底下学。”
元宁表示明白,他问:“飞渡哥哥,你报了什么兴趣班呀?”
关飞渡的答案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厨艺料理。”他抬了抬下巴,说起这个时神采飞扬,“我很喜欢看见将吃食做出来后,让大家品尝美味时那一瞬间幸福的表情。”
但是这只鉴于喜欢的人,不喜欢的人他才不会把自己辛苦做的拿到他们面前呢。
接着他立马神色郁郁了:“不过我爸妈其实不怎么喜欢我的这个爱好,于是我在上一节厨艺课之后,还得再上一节钢琴课作为交换条件。”
也许是跟元宁没来由的投缘,他什么话都直接往外讲了:“大人们真是过分,一点也不在乎小孩子的感受和自由。”
这话却是完全在大盛朝以孝为先的雷点上来回蹦迪……
儒生更是怒道:“黄口小儿安敢妄议亲长!且君子远庖厨,真是不知所谓!!”
那些个老百姓也啐道:“你爹娘那不是为了你好么,呵呵,俺家崽子要敢挑三拣四,早打断他的腿!”
孩子们也不能理解,因为对他们来说,愿意给关飞渡自由选择的长辈,已经算是极好极好的人了……
尤其是那些穷人家的小孩子,最大的奢望就是能晚些时辰再来割猪草。
皇帝面色僵住,他攥紧拳头,仿佛已经察觉到了元宁要说些什么了。
而他的猜测也很快就应验了——
元宁脆生生地说:“飞渡哥哥,他们还没有完全剥夺你的兴趣,已是不错了。”
他还没有接受过现代的洗礼,依然是以纯善孝为先。
不过小孩想到此前的一些事,还是生出来些许怨怼不满:“至少你的父亲没有猜疑你,生生剥夺你生存的权利。我……”
他还想说什么,脑海中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宿主元宁,不可将你在大盛之事告知他人。】
久违的系统竟然回来了。
*
车载空调发出细微嗡鸣,元宁歪在舅舅的怀里,双眸已经阖上,睫毛也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子。
见他睡着了,车内交谈的声音一下就静默过去,不再有人开口。
在过了两个红绿灯之后,关飞渡在心中憋了许久的话还是藏不住了,他扭头望向薛兰鹤,低声问:“为什么宁宁弟弟会暗指自己的父亲虐待他呢,薛叔叔,你知晓其中的缘由吗?”
这孩子小小年纪眼中就已经有藏不住的锋芒了。
只等薛兰鹤说出个一二来,就要报警缉拿歹人入狱。
再次提及皇帝虐子一事,大盛朝人便不由看向了元宁消瘦的小小身躯,对皇帝的鄙薄更甚。
[便是大户人家的狗也油光水滑,养的比堂堂皇子好,皇帝不是天下最富有的人么?看来是我等想岔了。]
[只生不养即是不慈,帝王尚且不能做好表率,怎能教化百姓。]
[不拘发生何事,孩子总归是无辜的,何苦来哉。]
好些村居乡里其实并不知道皇帝是谁,即便是登基多年的皇帝发布的政令也难以下乡,可是元盛昭却以这样的方式在大盛朝的乡间邻里出了名,被大家所熟知……
皇宫里,元盛昭一脚踹翻炭盆,火星溅上绣龙袍角:“真是岂有此理,朕何时短了这孽障的吃喝?”
身后的太监盯着烧穿的龙纹,却对冷宫缺衣短食之事心知肚明。
只是他们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出一言以复。
而薛兰鹤已经开始斟酌起了谎言,他外甥是穿越而来的这事当然不能说出来。
他平静地说:“岁奴是被拐到山里的,那人自命为皇帝,也不给他吃喝,让他过得很苦。”
在薛兰鹤的说辞中,元宁之前是被好好养大的,后来被人拐卖到那不通教化,愚昧无知的深山老林里面。
抚养元宁的那个老男人自大妄为且冥顽不灵,常常饿元宁肚子,狠毒无情,令人发指。元宁要摘野果子吃馊饭充饥,才能勉强活下来。
好心人把他救出来后就离开了,元宁对那深山老林究竟在哪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话骗骗小孩子还行,但是骗关臣这俩叔侄其实还是有些勉强。
见薛兰鹤不欲多说,关臣压下眼底的疑虑,也没有勉强。
只是关飞渡还有些不甘心,却因自己目前太过弱小而无可奈何。
薛兰鹤却是目露凝重,方才元宁提及了系统,想必他很快就能知晓对方的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