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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知人

作者:冷青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大参军无须多礼。”焕游笙叫起。


    大延勃是个靺鞨儿郎,个子格外高一些,人也生得精壮,他目光炯炯,虽身着文袍,却难掩那一身英气,立在那里倒不像个文职,反而像武将。


    他起身后,自怀中掏出桦皮信匣,匣面狼图腾火漆好似带着北地霜气。


    焕游笙也不问,挑开火漆,露出信纸。


    “奉书幽州大都督焕公麾下


    敬启:


    闻将军膺命幽州大都督,老夫窃为朝廷得人贺。某素厌与舞文弄墨之辈周旋,料将军至北疆亦多掣肘。今幽州不靖,某在京中尝闻鬼影幢幢,或有宵小欲试新旌,将军履新之艰可想而知。


    某虽老迈,犹思效绵力。有舍妹之子大延勃者,现任幽州都督府录世参军事,束发即显机敏,本欲携之军前历练,奈萱堂恋子情切,遂令其守故土。此儿虽非冲霄鸿鹄,然禀性忠勤,谙熟边务,于北境故地尤多门径。今特荐与帐前,或可备鞍前马后之驱策。


    若遇险事,可唤彼持某家狼头令行事。


    边庭风劲,愿善葆摄。俟(sì)勒燕然之日,当奉叵(pǒ)罗贺凯。


    黑齿承孝状上


    天授元年岁次庚寅六月甲午朔廿七日谨状”


    惊讶于大延勃和黑齿承孝的甥舅关系,焕游笙目光落在大延勃脸上,人说外甥肖舅,果然如此,之前怎么就没发觉?


    慕容遥则注意到时间,之前他们奉密旨行事,直到后来回信京中,差不多是六月二十几日,密旨才成明文,黑齿承孝也是在那个时候写下这封信的:“六月廿七的书信,八百里加急四日便到幽州。参军既早得此物,何故迟至今日?”


    大延勃坦然道:“末将不敢欺瞒。家舅确在战场上勇武有谋,可一旦离了刀光剑影……”


    他顿了顿,试图措辞:“八年前他荐给兵部的参军,实为契丹细作;五年前提拔的粮草官,转手将三百石军粮卖予吐蕃;就连上次被困石堡城也是被歹人所害。多年来,家舅识人不清不胜枚举。若非陛下信任不弃,早被削职降罪累及亲族。末将不得不慎——若大都督与张仁愿之流沆瀣,此信自当付之一炬。”


    听了大延勃的话,焕游笙有片刻失语。


    想不到战功赫赫的黑齿承孝将军,在自己外甥眼里竟然是这么个形象。


    也难怪他说“素厌与舞文弄墨之辈周旋”了,文臣武将之间的龃龉不止由来已久,并且甚合情理。


    想来黑齿将军在信中说,妹妹舍不得儿子随军远行,也是有水分的,极有可能是其不放心儿子跟着不太让人放心的哥哥罢?


    又想起那日郡主府宴席,这靺鞨儿郎提起的靺鞨马奶酒,便知他一直在试探,所以不妨挑明:“参军是听说长史与司马畏罪潜逃,所以才现身?”


    “是。末将今晨听闻,方知大人清白。”大延勃忽单膝跪地,态度诚恳,“妄测之罪,请大人责罚!”


    “黑齿将军信中夸你机敏,如今看来倒是名副其实。”焕游笙决定把话说开,不在此处浪费时间,也免了以后再生嫌隙,“如今朝中错综复杂,幽州更是如此,参军机警些也是有利无害的。此事往后莫要再提。快起来吧。”


    大延勃。起身:“谢大人。”


    焕游笙提起:“方才参军说起张仁愿之流,想来对张仁愿和李元裕有所了解,不知参军如何看待这二人?”


    大延勃站直身子:“长史张仁愿是个笑面虎,人人都赞他是个善体下情的好官,却不知他和善可亲的外表下实则包藏祸心。先是纠集一干人等篡逆专断,使刺史之位名存实亡。接着贪墨朝廷拨下来的银钱,又四处敛财,致使民不聊生。”


    “然而,不知情的百姓皆将矛头指向刺史,而官员不是已经被他收买,就是被蒙在鼓里,盯着被放在明面上的司马不放。这时,张仁愿再‘慷慨解囊’,邀买人心。”


    “至于司马李元裕,则是鹰犬,表面上看大权独揽,实则不过是替长史做他不便出面之事罢了。也不知张仁愿给了他什么样的好处,让他如此死心塌地。”


    “财帛自然动人心,何况,二人原本是连襟。”焕游笙为他解惑,又问,“依参军之见,刺史贾忠可当大用?”


    大延勃思忖片刻:“此人工于逢迎,圆滑有余,决断不足。虽算不上忠正之士,却也并非大逆之徒。去岁永济渠决堤时他给范阳世家送去的赈粮,掺了三成麸糠。然正因这般首鼠两端,张仁愿才留他在刺史位上当幌子,既不收作己用,也不费心铲除。”


    心中原本的模糊轮廓,经大延勃挑明,变得清晰起来。


    “倒是柄钝刀,虽不伤人,也割不断乱麻。”慕容遥总结后,赞道,“参军有识人之能。”


    大延勃也不居功,只道:“末将身为监察类参军,只对陛下负责,不受上官完全控制,所以置身事外,旁观者清罢了。”


    焕游笙颔首:“既如此,贾忠也算可用。你可知,这幽州官员,是否还有谁可信可靠?”


    大延勃回答:“下面的官员末将还不十分了解,倒是兵曹参军赵奉璋,是柄淬火的陌刀。”


    焕游笙又想起郡主府的那场宴会——兵曹参军赵奉璋留着两撇小胡子,讲话时不太看人,口中的讥诮之词,被同是户部贬至幽州的司马打断。


    现在想来,确实如此。


    此人喜怒都写在脸上,可知其城府不深。


    况且那日他方嘲讽自己出身,第二日“婢女都督”的流言便如疫病传遍市井,紧接着,长史来到大都督府时,就将此事禀报。


    如今看来,谣言正是长史着人散播,他如此做,一方面是想削弱自己威势,另一方面也是想借自己的手打压赵参军。


    倒是个一石二鸟的妙计。


    当真应了扶南那句人不可貌相。


    焕游笙思考得有点久,大延勃大抵是以为她是对赵奉璋当日的出言不逊耿耿于怀,于是踌躇了下,开口解释:“赵参军个性耿直,又无家世依傍,听说从前在户部就是因揭发度支司虚报田亩,反被安了个‘狂悖犯上’的罪名,发到此处。可幽州官场并不比京城好许多,他又不愿与司马等人同流合污,日久天长,心中不平。”


    “当日大人入席之前,司马李元裕故意挑拨,说大人并无实学也无经验,不过是凭借公主裙带关系才来幽州走一遭。赵奉璋一听之下,自然愤慨,这才有了后来那样一番话。接着,李元裕借着他买大人的好,赵奉璋才知是又被人利用了,只是为时已晚,只得谎称醉酒。”


    “末将监察幽州三载,掌勾稽文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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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眼见他将克扣的炭敬分给冻毙士卒的遗孀。去岁更私开军仓接济饥民,还为此挨了不少板子,仍初心不改。还请大人看在他对大启忠心耿耿的份上,宽宥则个。”


    焕游笙回过神来,摆摆手:“这倒无妨,忠心可鉴,瑕不掩瑜。坦率之人,总比面慈心苦的要好。只是这人藏不住事,便也无须事事知晓了。对了,参军可知黑齿将军在信中提到的狼头令的用法?”


    原本黑齿承孝的意思是狼头令在大延勃身上,供焕游笙调遣。


    但大延勃如今认可了焕游笙,处事更加直接,当即解令,双手奉上:“持此令至营州平卢大营,可调一千靺鞨骑兵。”


    焕游笙接过仔细端详,这枚令牌不过掌心大小,正面浮雕的狼首双目嵌着天珠,泛着幽蓝冷光,狼吻大张处露出利齿,由于是赤铁矿石所铸,血色纹路在鎏金狼毫间蜿蜒如活物。


    她郑重将这狼头令放入慕容遥手中,转头对大延勃:“我与慕容,便如一人。参军如何待我,便如何待慕容。”


    大延勃再次躬身:“末将愿听慕容先生差遣。”


    慕容遥摩挲着手中的狼头令:“狼头令之事莫要让第四人知晓,关键时刻,或可出奇制胜。”


    大延勃颔首:“末将定守口如瓶。”


    焕游笙看了看窗外的日头:“看时辰,刺史也该到了。”


    大延勃心领神会:“末将告退。”


    午时的骄阳灼烤着大都督府的重檐,与正厅砖缝里渗出的燥热串通一气。


    刺史贾忠踏过门槛时,袍角扫落几片枯槐叶:“卑职当真毫不知情!”


    他甫一行礼,额前便滚下黄豆大的汗珠,在青砖上洇出个模糊的印子,又快速蒸腾不见。


    焕游笙指尖叩击案头账簿,每一声都惊得刺史眼皮狂跳,她无心确认他究竟知道多少,忽将茶盏重重一磕:“听说去岁腊月,刺史大人克扣白逢节部曲的军饷,刺史大人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天地可鉴!”贾忠膝头一软就跪了下去,“白逢节麾下军饷确实没有发放,但那被服军粮,卑职……卑职也是一个子儿都没见着啊!”


    焕游笙不说信,也不说不信,今日听到的,包括之前大延勃所说,她都会着人去一一核实。


    有意晾了他半晌,她忽而轻笑:“刺史且起。”


    贾忠不敢强跪不起,只得踉跄起身,刚才跪下时磕得太重,膝盖像是被地砖啃噬了一半,钻心地疼。


    焕游笙广袖扫过案头:“长史和司马同时失踪,此事非同小可,本官已命人全城搜捕,严查出入关卡。即日起,幽州大小事务暂归都督府直管——”


    “卑职定当肝脑涂地!”贾忠抢声高呼,旋即又矮了声音,“只是……只是幽州府库钥匙……”


    焕游笙不再看他,语气轻松:“若从前所托非人,随便砸了、毁了也不足为惜。刺史还有公务在身,本官就不多留了。来人,送客。”


    两列侍卫鱼贯而入,贾忠听懂了焕游笙的一语双关,急于再表忠心,几乎撞翻瑞兽香炉。


    焕游笙却不再听,挥手令其退下。


    待逃至廊下,贾忠方觉后背官服已被冷汗浸透。


    小剧场:


    焕游笙:原来你是这样的黑齿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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