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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急流勇退

作者:冷青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慕容府东院的与谁同坐轩,轩内陈设着整块岫玉雕成的曲尺纹凭几,几面摊着未收的星盘,二十八宿方位上落着细雪凝成的冰晶,几后悬《江山雪霁图》立轴,左右各设黄花梨书格,内置《乙巳占》等星图卷轴。


    焕游笙踏入轩中时,正见一少年在烘茶饼。


    飞檐上积着的残雪,从旁垂下的铜铃上结满的冰花,因这清瘦少年面前的青瓷莲花炭炉持续蒸腾的热气,而缓缓凝出水来,“嘀嗒”“嘀嗒”……


    “将军万安。”青年奉上茶盏,茶汤里浮着半片蜡梅瓣。


    “他叫梦远,自幼就跟着我了。”慕容遥裹着月白鹤氅倚在窗边,一边介绍,一边指腹抚过凭几上未竟的星图,冰晶在体温下化作水痕。


    虽说是自幼跟着的,但慕容遥从前目能视物的时候,见焕游笙,从不带着这小厮。


    “扶南这轩名不副实?”焕游笙四处张望了下,此处有些狭窄,堪堪能坐两人,实际上只坐一人会好很多。


    慕容遥抿了抿唇,心情很好的样子:“与谁同坐?清风、明月、我。”


    “原来如此。”焕游笙想着那样的情景,心中似被清风拂过,也觉安宁。


    “公子该换药了。”梦远捧来方盒,盒中青玉钵盛着芎(xiōng)归汤。


    焕游笙熟稔地挽起箭袖,素帛浸过药汤的雾气,在慕容遥额角烙出淡青水痕。


    自从慕容遥失明以来,到如今也快半月了,焕游笙照顾慕容遥已经是习惯。


    梦远默默退出轩外,将鎏金帘钩换成银熏球。


    慕容遥素日喜爱的松香裹挟着川芎的辛烈,在炭炉的烘烤下渐渐融出雪后竹林特有的清气,漫过棋盘,沾染了焕游笙的青丝。


    轩外残雪簌簌而落,炭火噼啪声里,慕容遥忽然道:“人间四喜: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阿笙如今得胜归朝,获封将军,一跃成为太后宠臣,又身兼长公主挚友、皇子同窗,恰乔迁之喜。即便算不得风头无两,也当门庭若市了吧?”


    焕游笙颔首:“大约如此,多的是从前相熟的、不相识的登门拜访。”


    焕游笙顾不得这些人,心系慕容遥的伤,稍作安顿就来了。


    慕容遥手指摸向茶盏,直到焕游笙将其稳稳放入他手心:“阿笙做得很是。你既是宠臣,便须得是纯臣,这会与旁人走得太近,反有结党之嫌。”


    “如此,也是扶南的功劳。”焕游笙当即明白过来,转而又关心,“对了,太医怎么说?”


    慕容遥指间微顿,轻呷了一口茶水:“太后特令裴院判并多位太医院院正前来诊治。裴院判说我是颅内有瘀血的缘故,他也是无计可施,只得调些活血补身的方子看效果。”


    对于这样的结果,焕游笙并不意外,她握住慕容遥的手:“如此试探着也不是法子,我已经同公主说了,过两日就向太后请旨,与扶南一道南下寻医。”


    慕容遥稍作思索,也不拒绝:“急流勇退也好,免得招人忌惮。”


    轩外传来梦远修剪梅枝的银剪声,冰晶随着断枝坠落。


    焕游笙知道他在为自己谋划,只道:“你放心。”


    “有阿笙这句话,我没什么不放心的。若此番南下,我的眼睛能够治好,我有话想对你说。”慕容遥道。


    “好。”焕游笙将他的指尖按在星图上,“若不能,我便做你的星盘。”


    ……


    二月初二的暮色笼罩长安,未央宫九枝鎏金鸾鸟灯次第亮起。


    青铜仙鹤炉蒸腾的龙脑香雾攀附着十二根金丝楠木柱,彩绘阑额上的卷草纹金粉未改,十六瓣垂莲藻井下却换了座次。


    太后身侧紫檀龙纹座上,新帝正将香囊系在腰间的蹀躞带,又从袖中取了个玉葫芦,小心掀了盖子,在鼻尖转了一圈。


    “母后请看这沉水香。”新帝将其捧至太后案前,葫芦肚上錾刻的摩羯纹精美异常,是新帝的爱物,“儿臣掺了三钱波斯龙涎,七分崖柏,佐以……”


    “莫说了。”太后指尖叩在错金银凭几的朱雀纹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响声。


    世安公主听到声音,做贼心虚地缩回探向舞姬腰肢的手。


    新帝的反应更大,手一抖,葫芦骨碌碌滚过案几,龙涎混着西府海棠的甜腻,在殿内酿出初春特有的慵懒。


    舞姬的缥色披帛恰在此刻旋过藻井垂莲的阴影,十六瓣鎏金莲瓣在烛火中微微颤动,带来一丝意味不明的躁动。


    味道是有记忆的,丹墀的暗红在龙脑香雾中愈发鲜艳,恍若要顺着金丝楠木柱攀上藻井,将这未央宫的暮色染成永夜。


    那香气让人想起去岁暮秋,那场由三皇子和淑妃联合安西军发动的宫变,也是在这未央宫。


    那一日殿外的喊杀声,阶前的刺目鲜红,仿佛还在耳畔、眼前。


    后来宫变事败,众文武百官被一一遣散回府,关于三皇子突然“暴毙”的始末,就有了许多不同版本的传言。


    传言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当下在场的都是人精,无论心中如何揣度,总不会相信太后宣称的恶疾一说。


    但这些“人精”,偏偏不包括坐在上方的新帝,和他的兄弟——逍遥王汤易儒、他的胞妹——世安公主。


    对了,当日护驾有功的那位女将焕游笙,经过刚刚结束的与吐蕃一战,一跃从公主侍女变为忠武将军,坐在武将席位,可谓一步登天。


    她的种种事迹正流传,是试探的最佳人选。


    御史中丞卢怀慎忽然举杯:“忠武将军既善破阵,可通《六韬》?”


    大明宫的风水养人,太后仍旧威严持重,丝毫不见老态。


    一双熠熠生辉的眸子倏地扫过文臣席,仿佛能够洞穿一切,一瞥间,文臣都不由自主移开视线,在这还未春暖花开的时节里,后背洇出冷汗涔涔。


    卢怀慎更是讪讪放下酒盏,手心被汗水浸透。


    即便焕游笙的出身不确切,她当年在弘文馆的表现却不是什么秘密,在场谁人不知,她是没读过什么书的。


    席间落针可闻。


    鸾鸟灯的火焰仿佛都齐齐偏向焕游笙,她眼皮未掀,将犀角杯搁在錾花银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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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绯色圆领袍的狮纹革带紧束腰身,衬出一种别样的清冷俊逸来。


    在这样的气氛中,新帝却旁若无人,仔细收拾了桌案上散落的香料,又将一些瓷的、玉的瓶瓶罐罐摆了一排,不时发出“哒哒”的响声。


    先帝每每在宫宴之上,一双因体弱多病而早早浑浊了的眼,总是专注地落在舞姬摇曳的舞姿上,或盯着年轻妃子稚嫩美丽的脸庞。


    而新帝不爱美人,如今后宫空悬,心思则只在香料之上。


    不过该说不愧是父子吗?


    新帝和先帝,同样对宴会之中的暗流涌动置若罔闻。


    这真让人充满挫败感,尤其是坚持拥护正统皇权的文臣武将,难免在心中哀叹一声“阴盛阳衰”。


    “周夫人上月校场演武,双刀破风之势不减当年。”鸿胪寺少卿试着打圆场,“不知焕将军的锏法比之如何?”


    “锏破吐蕃盾,刀斩高句丽。”武将与文臣虽算不得敌对,在朝堂之上却少不得多有争锋,黑齿承孝没打算给鸿胪寺少卿这个面子,说起话来就有些硬邦邦的,“尔等若想看,改日去营地!”


    黑齿承孝话音未落,席间已有几人面露不悦,却也不敢多言。


    他左侧的左监门卫中郎将萧定岳笑着举起酒樽:“听闻焕将军在石堡城下,双锏劈碎了吐蕃犀皮盾,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萧将军说反了。”焕游笙抬眼时,面容一片平和,人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她却像是不爱出风头,赞黑齿承孝,“是吐蕃盾阵困住斥候时,黑齿将军率靺鞨骑兵破阵。”


    龟兹乐师的五弦琵琶正拨到《拓枝引》急处,焕游笙起身离席。


    “臣恳请南下寻访名医,望陛下、太后恩准。”她叉手行礼的姿势仍带三分暗卫旧影,规矩到有些严苛。


    慕容遥的素缎在此时被穿堂风掀起半角,露出微颤的眼睫,他知道焕游笙会如此做,但真正发生时,仍旧感到喜悦。


    焕游笙当然不会贸贸然在宴会上提起此事,事实上就在昨日,她已经向太后禀明。


    太后当时笑得很温和,只道:“如今你既是忠武将军,在光明之下,往后便再不和暗卫同路。此番南下,寻医是首要,也当见见长安城外的日月山河。”


    “准!”新帝瞥向太后,“朕……朕命少府监拨二十匹青海骢,再赐通关符节……”


    “陛下圣明。”黑齿承孝的嗓门震得藻井垂莲微晃,众人心思各异,也只得起身附和。


    太后唇角微扬:“陛下,该传剑南道的贡橘了。”


    焕游笙谢了恩,回到席上落座,就见赤佩捧了个琉璃盏放在她面前。


    她了悟地顺着赤佩的目光,看向世安公主。


    “尝尝这个。”世安公主做着略显夸张的口型,“尚食做的岭南毕罗,里头裹着荔枝膏。”


    她还记着当年在弘文馆,承诺了想让焕游笙也尝一尝的挂绿。


    焕游笙对她颔首一笑,在她殷切的注视下,捻起一块细细尝了。


    小剧场:


    齐鸢:大明宫的风水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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