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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解与结

作者:冷青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暮色彻底沉落时,草庐四角的铜炉缩回地底,铜铃在风中发出喑哑的闷响。


    焕游笙苍白的面颊贴在慕容遥玄青衣襟上,腕间游走的噬毒蛊已凝成墨色蛛纹,连孙神医封在她穴位上的金针都蒙上了一层阴翳。


    慕容遥的软剑僵在半空,半晌,终是归鞘。


    他不是不知所谓考验生死由命的规矩。


    “慕容公子若执意要取老夫性命,不妨先听个明白。”孙神医枯指忽地扯开焕游笙左袖,就见她腕间噬毒蛊游走的青纹竟与蛇木毒痕交织成图,“赤髓醍醐的‘骨醉’灼其经脉,蛇木毒蚀其肌骨,二者相冲相克,恰如阴阳双鱼。”


    程自言似有所悟:“所以你是故意让她进入假死?”


    “非假死,乃悬命。”孙神医摆摆手,“毒即是药,药即是毒,药毒本同源,端看人如何利用。西域蛇木毒遇热则狂,已在姑娘体内生根成长,需以极寒之毒镇之。你不是发觉了吗?方才的赤髓醍醐中,掺了千年冰蟾粉。”


    他捻起焕游笙一缕发丝,发梢凝结的冰晶在暮光中泛蓝:“两股毒性会在任督二脉缠斗,蚀骨之痛虽剧,却能保心脉不损。”


    慕容遥指尖微颤:“解药何在?”


    孙神医捋了捋胡须:“旁的药材都好办,去城镇中的药材铺即可买到,但有三样重要药材,有些难寻。”


    “是什么?”程自言问。


    孙神医自顾自落座,揉了揉一把酸痛的老骨头:“血菩提镇心脉,鬼髓灵芝续经络,尸香魔芋化瘀毒,这三味主药,恐怕要去南诏寻。”


    慕容遥和程自言闻言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出惊诧。


    这三味恰巧是之前在南诏时,百花宫主千琉璃考验他们二人,令他们取得的药材。


    在离开南诏之际,千琉璃又将其赠给了焕游笙。


    如今,它们就躺在马车暗格的药匣里,其中鬼髓灵芝还配备了专门用于储存的寒冰匣。


    “实不相瞒,这三味药材,在下已经受百花宫主之命取得,随时可用。”慕容遥拱手回答。


    “哦?”孙神医饶有兴趣,“那这位百花宫主,看来不止精通蛊毒一道。既然如此,你们便去寻旁的药来吧。”


    事到如今,即便是对千琉璃一直持有偏见的程自言,也不得不承认,至少对焕姑娘,千琉璃是真心的。


    “但凭孙神医吩咐。”


    “城东赵氏药铺存着雪蟾。”孙神医在纸上又落下“玄阴土”三字,“西市棺材张的北斗棺,第七口棺底有三寸焦土……”


    慕容遥豁然起身,剑穗扫过程自言肩头:“我去城东。”


    “且慢。”程自言拦下他,“赵掌柜曾用砒霜浸过的三七换走我三斤龙脑香。”他在空白处潦草补了串药名,“告诉那老狐狸,程某的账该清了。”


    ……


    寒潭蒸腾的雾气里,金线莲的淡金脉络在冰水中浮沉如星子。


    焕游笙睁眼时,锁骨下方新添的十字刀痕正渗出朱砂色的药液,与心口蔓延的尸香魔芋根须交织成血色蛛网。


    “莫要让那株魔芋脱离水面。”孙神医的蒲扇尖挑起她湿透的发梢,“取你三滴心头血作引时,此物根系已缠住心脉。”


    潭边青铜龟甲灯映出不远处的慕容遥,他半跪在潭边青石上,护腕结满冰碴,虎口还沾着挖玄阴土留下的焦痕:“为何不早说取血会令毒根入心?”


    “说了你们便不取吗?”孙神医反问。


    程自言的金针挑开焕游笙腕间浮肿的噬毒蛊,冰蚕丝缠着的鬼髓灵芝正往潭中滴落幽蓝汁液:“这魔芋根系在吸食蛇木毒,每褪一分青紫,焕姑娘心脉便稳三分。”


    孙神医不理他们说了什么,递给焕游笙一寒玉碗。


    焕游笙一个字也不问,仰头饮尽,苦腥气冲得她喉头痉挛,溅出的药汁在石板上蚀出孔洞。


    一炷香的工夫,寒潭水面浮着破碎的月光,她开始感到恍惚,身上忽冷忽热。


    焕游笙的睫毛凝着冰晶,记忆突然坍缩成暗卫营底那座青铜囚笼。


    ……


    “十七!看我的石蜜宴!”


    九岁的三十一踮脚踩在铁棘网上,沾满血痂的足弓绷成新月。


    她将十六枚毒藤种子在玄武岩上摆出宝相花纹,青紫唇角咧开稚气的笑:“这是糖渍木樨,这是琥珀桃仁……”


    焕游笙没有停下擦拭弩机的手。


    四更天的梆子声穿过石壁,惊起寒潭中豢养的血蜉蝣,那些嗜毒的飞虫掠过三十一蓬乱的发髻,在她耳垂玄铁扣上撞出细碎火花。


    “卯时三刻机关阵启动。”焕游笙把淬过孔雀胆的箭矢码进箭囊,山猪鬃发梳剐蹭过新结痂的鞭伤,“你的蛇蜕没刮净。”


    石壁渗出的硫磺水将三十一褴褛的衣袖染成赭色。


    她扑到焕游笙背后,温热的呼吸喷在对方后颈上:“昨天我找到了甘草哦,甜甜的。”


    “右五步,地刺激活。”焕游笙旋身甩出袖中飞爪,铁链绞住正从潭底升起的青铜桩。


    刹那间千百根铁蒺藜破水而出,将三十一刚才站立的岩板钉成蜂窝。


    三十一吐了吐舌头翻上横梁,褪色的红绸抹额扫过焕游笙眼前:“好十七,给我半刻钟嘛。”


    她从齿缝弹出粒石子,精准击碎东南角的油陶灯,黑暗降临的刹那,焕游笙听见窸窣的咀嚼声。


    “你又偷刮蜂蜡。”焕游笙在漆黑中挽开重弩,箭镞擦着三十一耳际射穿血蝙蝠。


    铁棘网开始收拢时,三十一正哼着走调的河西夯歌。


    焕游笙忽然拽住她脚踝将人甩向安全桩,自己却被倒刺划开腰侧,血珠溅上寒潭的刹那,蛰伏的机关铁鳞蛇群咔咔立起,精钢打造的蛇牙泛着冷光。


    “闭气。”焕游笙将鹿皮囊里的石灰粉撒向水面,左手小指无意识抽搐。


    三十一趁机把什么塞进她腰带,隔着浸透寒潭水的衣料,焕游笙辨出是半片甘草根。


    一直有三十一调皮捣蛋,她们二人的任务完成得当然不算理想。


    子夜罚跪时,三十一用膝盖在青砖上碾着血蝙蝠的残翼:“等我能操控机关木雀了,就让它给十七姐姐送真正的糖渍梅子。”


    “味觉会干扰听风术。”焕游笙用剑尖挑飞训练用的玄铁机关虫,那精钢打造的蜇人尾针堪堪擦过三十一颈脉,“活过及笄再说。”


    ……


    寒露过后的寅时三刻,焕游笙在青竹榻上睁开眼。


    空中飘着零星的银杏叶,孙神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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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用鹤嘴银钳从她锁骨下方取出最后一片蛇木残根。


    那泛着幽蓝的毒物落入冰玉盏时,竟发出金铁相击的脆响。


    还真是在她体内生根发芽了。


    “这劳什子蛊虫要如何处置?”程自言凑近观察焕游笙颈侧跳动的莹白蛊体。


    那噬毒蛊已缩成指甲盖大小,在晨光中流转着蜜蜡般的光泽。


    孙神医用麂皮擦拭着青铜药杵,闻言抬眼笑道:“老夫早说过,药毒同源正如阴阳相生,蛊亦是如此。姑娘且留着,此物遇毒则醒,算个活体辟毒珠。也不辜负百花宫主一番好意。”


    他取过鎏金熏笼烘烤银针,氤氲药雾里,焕游笙看见慕容遥立在门廊阴影中。


    待众人收拾停当,天色已经暗了下去。


    草庐前的七里香被秋霜打蔫了花瓣,焕游笙刚要踏出院门,忽闻孙神医在药庐唤她:“姑娘留步。”


    推开吱呀作响的柏木门,内里竟别有洞天。


    原本丈许见方的草堂延伸出三重水磨青砖密室,天顶悬着九百九十九盏琉璃药灯,映得四壁《神农本草经》的篆文浮起金光。


    东墙整幅壁画竟是活的,墨玉雕琢的百草纹理间,流淌着水银汇成的江河脉络。


    再往远处,是几个小药童正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捣药。


    “坐。”孙神医掀开壁画暗格,“三关试炼,姑娘想必早有揣测。”


    焕游笙跪坐在蒲团上,指尖拂过鱼符边缘的磨损。


    “第一关试程自言。”孙神医从暖炉中拨出块炭火,火光将他面上沟壑映得愈发深邃,“实不相瞒,此为老夫私心。程自言是我师弟程谨言唯一的嫡传弟子,我原本也怨小儿不知天高地厚害死了师弟,但又希望他能继承师弟衣钵,所以故意以此关考验点化。”


    “第二关验明身份。”他忽然掀开左臂衣袖,露出腕间梅花烙印,“老夫当年与皇后娘娘曾有约定,皇后娘娘将会送来可靠之人接手凤羽卫鱼符。姑娘是皇后娘娘指派而来,怕走漏消息鱼目混珠,才有了第二关确认姑娘身份。”


    “第三关最是要紧。”孙神医咳嗽两声,才接着说,“暗卫本是杀人刀,不求心肠,只要忠诚。但执掌凤羽卫者可定他人生杀,且有便宜行事之权,需有仁义之心和担当之勇。当你抢过毒酒那刻,才算真正成为鱼符的主人。凤羽卫驻地在终南山阴的落雁坳。他们等的不是鱼符,而是肯为他人饮鸩的首领。”


    焕游笙眸光微闪,事到如今,她已经不知道所经历的一连串事情,哪些是皇后娘娘的安排,哪些是意外。


    ……


    慕容遥牵来三匹青海骢,马鞍已包上御寒的狐腋裘。


    程自言背着樟木药箱辞行,青年医师褪去锦袍换上葛衣,唯有腰间那串五毒铜铃依旧叮当:“扶南兄且看顾好冷美人,她脉象虽稳,檀中穴仍有郁结之气。”


    “一定。”慕容遥承诺。


    “程公子不必担忧。”焕游笙将鱼符收入贴胸暗袋,“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待看不清程自言策马背影,焕游笙和慕容遥也上马启程。


    蹄声碾碎草庐前的白霜,官道两侧的粟田已翻涌着金浪,农人挂在柿树枝头的驱雀铃与驿马銮铃和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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