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南看了她好一会，扫描分析她的表情的确是抗拒，这才收回手，垂下头说：“好的，主人。”
她蹲在地上还要低着头的样子，像一只被抛弃的大狗狗，隐隐透出一点委屈的味道。
姜沉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把自己这种诡异的愧疚丢掉，揉揉她脑袋，“起来，我要出去。”
小机器人现在堵在身前，她根本就走不动。
手底的发丝很柔顺，顺着抚摸下去感觉是在蹭过一段丝绸，姜沉绯有点走神，忍不住想这是什么材质。
涂南湛蓝色眼睛的亮度暗了一点，往旁边挪了挪，没有再挡道。
但她看着姜沉绯起身时那一瞬间的摇晃，也跟着起来，温柔体贴地问：“主人需要我抱你去洗澡吗？”
姜沉绯忍不住皱了眉，这机器人怎么最近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她摇摇头，“不用。”
等泡到浴缸里，姜沉绯给自己戴了个蒸汽眼罩，她莫名其妙想起刚刚涂南的样子和举动。
温柔的眼神，还有面面俱到的问候。
姜沉绯很不自在。
她不喜欢被人关心，不喜欢别人问太多，本能地抗拒一切来自外界的交流，在公司还好，可以用工作麻痹自己。
但在家里这个最私密的场所，一切举动都会被放大，涂南那些行为对她来说就像是一个又一个定时炸弹。
前面忙的时候，姜沉绯还没空去想，现在有了空闲深思，她就越想越心惊。
自己居然对这个机器人有了信任，或者说一开始就没有排斥过，很奇迹地接纳了对方，让她进入自己的私人领域。
虽然不是全部，但仅仅是待在家里也算是突破界限了。
她没有邀请过任何人来她家，即使是她闺蜜顾殊也没来过。
算了，这就是个机器人，虽然是有点太过人性化了，但总归不是真人，想这么多干嘛。
姜沉绯抿了抿唇。
这些关心不难看出来是机器人本身的程序，她不喜欢不接受或者关掉就好了，太过在意反而显得自己很奇怪。
黑发女人不再思考这个问题，身体放松沉进水里。
最近太累了，泡个澡适当放松一下。
客厅里，涂南坐在沙发上，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自己的发丝。
这是主人第一次摸她的头呢。
机器人扬起笑容，默默地将这份触感记录在记忆系统中。
以后也还会吗？
她数据流飞速运转，试图分析出主人碰自己的原因。
正在回忆：主人在拒绝后，涂南乖乖听话，主人摸头，但过往数据显示，涂南听话后，主人不一定摸头。
检测此次变量，涂南有低头行为。
分析可知，当涂南听话且低头时，主人可能会触碰涂南。
金发机器人漂亮的蓝瞳亮了一下，将这段结果录入程序中，打算下次进行二次实验。
涂南忍不住又在脑中回放着主人的录像，一遍遍分析对方的声音细节，还有表情细节。
如果能完全摸透主人在想什么就好了。
想到这里，她数据流的速度自动开始放缓下来，有点不想再继续进行运转。
像是……难过。
涂南愣了一下，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
她是已出厂的机器人，差不多和公司切断了联系，从此以后也只属于主人，所以除了底层护主程序和自我检索外界互联网之外，不会有任何限制。
机器人没有意识到这份异常的根本原因，以她机械的脑子，也想不出来这么复杂的问题。
只是凭着本能去接近姜沉绯。
涂南还有一个觉得很伤心的地方，就是主人那次明明答应了她要告诉自己什么时候回家，可事实上答应之后，对方根本没有在app上找过她。
那很过分了。
机器人半夜躺在充电舱里，记忆系统都还是惦记着这个东西。
主人答应涂南的事：告知下班时间。
周一：未完成。
周二：未完成。
周三：未完成。
……未完成，未完成，未完成。
触目惊心的表格拉了一列，都是鲜红的未完成三个字。
涂南闭上眼，不是很在意地想。
或许主人明天就会记起来了。
这些东西姜沉绯都不知道，她只是在爽过之后，神清气爽地上床休息，好好补回最近缺的觉。
但是坏事好像不怎么打算放过她。
第二天姜沉绯出门上班，她照例来到公司楼下，却没想到居然遇到了陈亦澜来堵她。
红色超跑很有礼貌地停在车位上，陈亦澜穿着牛仔裤加皮衣，还要很刻意地戴着一个黑色墨镜。
她的脸小，墨镜太大，几乎挡住了她的半张脸。
更加凸显她那双红润的双唇。
这位二世祖应该是刚染的酒红色头发，左撩一下，右撩一下，恨不得全世界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周围的人果然也都忍不住偷看她，让陈亦澜又自信地凹了凹造型。
姜沉绯很难看不见。
但是她目不斜视地略过了对方，往公司大门走去。
她不是傻子，一猜就知道对方肯定是来找自己的，黑发女人步伐加快，只想快点进公司。
“姜老板等等我呀。”陈亦澜见她脚步生风，好像真的要无视自己，赶紧造型也不凹了，把墨镜往上一推，追了上去。
“你拒绝我那么多次，总要给我个理由吧？”陈亦澜不忘朝她抛个媚眼。
“我很伤心的。”
她故意露出那种委屈的表情，在姜沉绯看来，除了能让自己被恶心到之外，没有任何感觉。
尽管陈亦澜长得实在好看，是明艳张扬的类型，做这种表情只会更突出她的特色。
“陈总，我的秘书应该回复过您，有什么事可以公司联系。”
姜沉绯忍住皱眉的冲动，冷静回答。
“我是来找你的，又不是找你秘书的。”陈亦澜笑了笑，还要胡搅蛮缠。
姜沉绯不是很想在这种公共场合，众目睽睽之下和她扯皮，尤其是周围人的视线太密集，让她身体发僵，指尖都慢慢凉了。
现在她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当场走人，一个是请人上会客室。
姜沉绯很想选前者，但她不可能如此强硬地回绝一个合作商，尤其是现在项目进展顺利，也到了快完工的时候。
黑发女人压下自己的不喜，在工作上她可以抑制住自己的一切不满，展现出属于她自己的风度。
“这里不适合说话，有什么事，陈总先和我一起上去说吧。”
“好啊。”陈亦澜笑容更深了，悠闲地跟在她身后进了山外楼的大门。
这位二世祖实在太张扬了，大摇大摆地走进公司，很多人都为之侧目，一看是她，就都议论纷纷，又看见这人居然是跟在姜沉绯的后面进来。
顿时又不敢说话了。
没人敢在老板面前蛐蛐合作伙伴。
姜沉绯没有自己领人上去，她让前台找人接待，回头抱歉地说：“我还有事，陈总可以在会客室休息一下。”
“姜老板一会肯定会来的对吧。”陈亦澜笑容不变，但显然是意有所指。
姜沉绯沉默片刻，只能否决掉一会让杜若文帮忙接待的想法。
这女人就是冲着她来的，姜大boss轻嗯一声，转身离开时才终于皱了皱眉，表情很不好看。
她做事的确雷厉风行，但都是在工作上，面对难缠的合作项目，她可以很快地做出决断。
但是陈亦澜这种人，姜沉绯很厌烦与其交际，也很难彻底拒绝掉对方。
果然，这位找她就是目的不纯，等姜沉绯平复好被打扰的心情，来到会客室之后。
陈亦澜翘着二郎腿靠坐在沙发上，正拿着根牙签吃水果，像是把这里当家，看见她进来，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
“姜老板真好，还亲自接待我。”
姜沉绯冷了脸。
“不如这样，为了感谢你，今晚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陈亦澜满意地看着她眼底微不可查的不悦，目光在姜沉绯冷肃的脸上巡回。
姜沉绯很快敛去了神色，客气地回复她官话，“今晚我有私人行程，就不打扰陈总了。”
“谈公事而已。”陈亦澜倾了倾身，手肘搭在膝盖上，撑着脸看她。
“你们送上来的初稿我有一点疑惑，姜老板给我解答一下总可以吧？”陈亦澜笑眯眯地问。
姜沉绯更加警惕，“如果你有什么疑问或者需要修改的地方，正好在公司里，我可以给你回复。”
陈亦澜手一摊，“忘记了，还得回去一趟问一下。”
目的很明显，也很烦人，姜沉绯抿了抿唇，知道自己不答应，这女人得和她纠缠到天荒地老。
黑发女人暗暗吸了一口气，尽量平静地回答：“今晚什么时候？”
她倒要看看，陈亦澜究竟找她想做什么。
“不是有私人行程吗？姜老板。”陈亦澜似笑非笑故意问。
“我可以和她说一声。”姜沉绯扫她一眼，目光里带了一些警告。
陈亦澜收了笑，又吃起水果，不说了。
姜沉绯捏了捏眉心，打开手机。
她哪有私人行程，只是拒绝陈亦澜的借口，但是这时候又骑虎难下。
忽然她想到了涂南。
这机器人之前问她能不能告知回家时间。
自己还一次都没有说过。
姜沉绯走神想着，指尖就不由自主点进了那个app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