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成希一眼相中的舞蹈教室在老城区一幢几近废弃的百货大楼里，和他的公寓只隔了两个街区。
百货大楼原本要改造成新式购物中心的，因为价格没谈妥至今搁置着，里面的商铺关的关、搬的搬，现在人迹罕至了。
但也因为这个，大楼虽然位于市中心的绝佳位置，里面的商铺却都租不上价格，这才给了宋成希捡漏的机会。
宋成希收了消息，立刻就赶去现场查看。
正是晚饭热闹时间，整幢百货大楼里冷冷清清，只有一楼的小超市亮着灯，也不见人看店，那气氛可以直接用来拍悬疑剧。
电梯停运了，宋成希只能走楼梯，好在教室在六楼，以后跑着上楼，就当练习前的热身了。
为了省电，大楼里每层只开楼梯间前的一盏灯，宋成希开着手机照明，才摸到小薇朋友的培训机构的门脸。
拉开卷闸门，推开玻璃大门，他立刻被扬起的灰尘刺激得打了两个喷嚏。
前台、更衣室、洗手间、家长等待区一应俱全，但此刻家具都罩着防尘布，白花花一片，再搭配绿色的应急灯，实在有点瘆人。
出租的那间舞蹈教室在走廊尽头，宋成希举着手机，穿行在黑漆漆走廊里，总担心背后会跟上什么奇怪东西。
这阴森森的环境，让他大晚上一个人在这待着确实有点心发慌。
外部环境差强人意，教室里却是不一样的天地。
舞蹈教室装修略显陈旧，但各种设施一应俱全。地胶和把杆蒙了灰，却能看出都保养得不错。
教室面积也合适，而且还有一面正对市中心的大落地窗。
这个时间，外面天色灰蒙蒙的，市中心商圈的灯已亮起。
教室里是独属他一人的黑暗寂寥，教室外却是整个青城繁华喧闹的五光十色，心莫名静了下来，让他很想就着这夜色，翩然起舞。
这就是完美选择了，宋成希心想。
虽然价格稍有一点超过预算，但他咬咬牙也能够到，毕竟省钱这事儿他有的是经验。
看完现场，宋成希立刻回信答应租下，还一口气付了三个月的租金。
荷包有点痛，心情很不错。
-
舞蹈教室用之前还需要打扫，为了省钱，宋成希决定亲自上阵，第二天搬着一大堆工具进了场。
昨天来看时天光昏暗倒没觉得不妥，这会儿天光正好，教室里的那面巨大镜子就成了问题。
宋成希在教室门口做了很久心理建设，将将鼓足勇气要踏进去，就听见外面有人在“咣咣”拍卷帘门。
商场都快废弃了，这会儿能有谁来？
宋成希狐疑走到门口，刚将卷帘门往上拉了一小截，就看见了一双考究的皮鞋。
“宋老师，开个门？”
卷帘门完全抬起，江天晚插兜站在外面，身后还跟着三个穿了灰色制服的男人，三人合力抬着一卷大纱幔。
要不说有些人真的很难拒绝呢……
宋成希最需要的时候，江天晚总是会恰好出现，先他一步主动伸出援手。
趁着工人师傅在教室里用大纱幔遮镜子，宋成希带着江天晚在机构各处转了转。
这种场所对江大总裁而言是有些太过简陋了，江天晚虽没说，脸上表情暴露了心中的不满意。
镜子遮好，二人一同走进舞蹈教室，恰好窗外光线投入，工人师傅们安装时扬起的一屋子灰尘正在光里放肆飞舞。
这事虽然怪不到宋成希，但让江总裁纡尊降贵在这儿吃灰尘，他还是很愧疚，本想道歉的，刚开口就连打了两个大喷嚏。
江天晚迅速拉着宋成希退出教室，面色不太好看。
“用之前要好好打扫才行，我去找人——”
“我自己来。”宋成希立刻打断他。
替他解决镜子的问题就已经够好了，宋成希不想因为江天晚有钱有势，就理所当然地处处依赖他给的恩惠。
江天晚默了一刻，好像读懂了宋成希心中所想，立刻改口：“那我跟你一起打扫。”
宋成希：？
让身价过亿的江大总裁亲自动手帮他大扫除？这好像更加不合适了吧？
江总裁是行动派，没等宋成希开口，主动拿起扫帚就钻进了满教室的灰尘里，背影居然还有点潇洒帅气。
“哎，你别……！”
宋成希根本来不及阻止，江天晚一扫帚下去，烟尘四起，把自己呛成了肺痨。
“江天晚，你给我出来！”
宋成希大声呵止，用袖子捂着口鼻，冲进去把灰头土脸的大总裁给拉了出来。
“咳咳咳，这样好像不太行。”江天晚边咳嗽边说，“太呛了，宋老师你别进去。”
宋成希无奈，从兜里摸出一个口罩给江天晚戴上，又摸出另一个自己戴上。
“江总，你要帮忙可以，别乱帮忙。”
江天晚口罩上一双漂亮眼睛瞪了瞪，额头、脸颊和耳朵瞬间红成了一片。
宋成希看着几乎熟透的江天晚，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刚才他给江天晚戴口罩的时候，手指好像是顺着江天晚的耳廓摸了一圈……
咚！
宋成希的心脏迟钝地猛跳了一下，脸颊也开始升温，还好有口罩掩饰。
他赶紧别过脸去，强装镇定说：“江总裁，一切行动听指挥，行不行？”
江天晚讷讷点了点头，也不知道熟透的脑子听懂了没有。
-
四只手的效率比两只手高许多，两人哼哧哼哧工作到傍晚，教室终于整洁如新。
两人疲惫不堪，席地而坐，并肩看落地窗外的各色霓虹灯一片一片亮起。
宋成希为了方便打扫，只单穿了条薄卫衣，现在坐着休息，收了汗，风一吹觉得有些冷。
江天晚似有所感，起身拿来了把杆上搭着的西装外套，罩在宋成希的卫衣外面。
古龙水的气息混着大扫除时沾上的灰尘与霉湿味，居然不难闻，反而有一种神奇的星星落入凡尘的烟火气味，闻着让人好安心。
西装罩卫衣，好奇怪的搭配，好合适的搭配。
宋成希晕乎乎地想。
“肚子饿了，宋老师想吃什么？”
江天晚问得语气寻常，好像这不过是平凡一天的平凡傍晚，他们是一对在一起已经生活了很久的平凡伴侣。
宋成希只不过怔了一下，就被夺走了发言权。
“我知道这附近有家小笼店，和咱们母校附近的那家吴记口味差不多，要不要去试试？”江天晚问罢，转头看过来。
他的一只眼睛藏在暗里，眸光深邃多情，好像酿了经年眷恋，一只眼睛映着窗外万家灯火，闪亮如青葱少年，纯净得仿佛未经岁月。
宋成希想不通，怎么样的人生经历可以让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糅合在同一个人身上。
他看得忘了呼吸，被江天晚叫了一声才回神。
“你这么喜欢吴记？”
宋成希反问，突然想起了上次被江天晚极力推销的大鸡腿。
“我对吴记有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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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影，你知道吗？高中时为了增重天天猛吃，现在回想起来还打恶心。”
江天晚心里“咯噔”一下，悔不当初。
好在宋成希脸上不见生气，反而很好笑的样子。
“高中时我爸妈不支持我跳芭蕾，我也不敢跟他们提要加餐，就自己傻吃，差点把胃吃坏。”
“真是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价值观，跟他们怎么解释都没用……女孩儿打篮球，男孩儿跳芭蕾，好像都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过去吃的苦都过去了，现在提起，脸上就能露出释然的笑意。
宋成希不知自己为什么要对江天晚说这些，也许是因为夜色温柔，容易让人变得脆弱，变得多愁善感。
只是江天晚没觉得他矫情，反而也向他袒露心绪。
“还有开游戏公司，哪怕每天流水过亿，爸妈也觉得我是不务正业。”
宋成希听乐了，又忽然很感动。
原来，他们都是不愿追随大流的异类，是竭力对抗世俗偏见的孤独勇士。
“不务正业的江大总裁，请我吃垃圾食品可以吗？”宋成希笑眯眯问，“突然想吃冰淇淋了。”
“好，走。”
江天晚看着那笑，心里想的是，别说冰淇淋了，想吃星星他也立马飞上天去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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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芭蕾的生活瞬间忙碌了起来。
早起做力量训练，练基本功，而后整个上午都泡在舞蹈教室里，下午去运动馆上课，晚上继续练舞到夜深。
很忙碌也很充实，连《猎手》都只能每天上线签个到。
因为太忙碌充实，也没什么时间认真去追江天晚。
江天晚倒比他更积极些，时不时就会在晚上加完班后带着宵夜来舞蹈教室。
他也不打扰宋成希练习，安静坐在教室角落里，把笔记本电脑放在盘起的长腿上，噼里啪啦地跟着音乐处理工作。
待宋成希练完，二人一起吃一点饱腹但不长肉的东西，再一起走回宋成希公寓。
宋成希一开始不太习惯练习时有江天晚在场。
做那些或优美或帅气的旋转跳跃动作时倒还好，他也想趁机向江天晚展示“前青艺天鹅王子”的水准。
但拉伸压腿时就有点微妙了。
毕竟在江天晚面前，自己就那么大喇喇地开着腿往地上一趴，总是不太妥当。
但江天晚总是一副很淡定的样子，大多数时候，专注于电脑屏幕，眼睛都不带抬的。
不抬眼又跑来坐着是要干嘛？总不能是怕他一人穿越黑漆漆的商场会觉得害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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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十一月就过去了。
编舞进度比宋成希计划的慢了很多，因为不能看镜子，他只能用手机录下自己的动作，跳完一遍再检查，实在耽误功夫。
他也尝试过逼自己接受镜子，结果都很惨，不是直接跪倒开始干呕，就是出一身冷汗而后头晕目眩地瘫软在地上。
每次他都要用更长时间等自己恢复平静，否则，动一下手指都难，别说练舞了。
江天晚也撞见过几次。
他会很绅士地把宋成希扶到墙边，默默陪宋成希坐着，等宋成希恢复平静，却只字不提去看心理咨询师的事情。
他知道江天晚的缄口不提是出于尊重，是给他留足了自己下定决心的时间。
他也知道，一味逃避终究不是办法，他不想再浪费自己的时间，也不想让江天晚失望。
所以，在十一月的最后一天，宋成希约了心理咨询师面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