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片是从酒店便签本里撕下的半张，边缘毛燥歪斜，暗示撕他的人动作匆忙，纸片上的字倒是隽秀潇洒，算是字如其人。
宋成希盯着那纸片，眼神逐渐迷离，只觉得纸片有魔力一般，竟然唤醒了他对昨晚的一些记忆碎片。
聚会快散场时，宋成希苦等不到江天晚，心中郁闷，随手拿了杯酒，一口闷了才发现是高度洋酒，后悔莫及。
他知道自己酒量差，想在醉倒之前回家，刚到大堂就撑不住了，赶紧找了个地儿坐下休息。
后来有个穿西装的男人询问他的情况，还递给他一瓶矿泉水。他见水没开封过，就放心收下喝了几口。
嗓子里的辣劲儿倒是被水压下去了一些，可脑袋反而更晕了，被塞进一团棉花似的，五感六觉变得愈发迟钝模糊。
西装男挺热心地一直陪着他，见他随时会晕倒的样子，主动扶着他，手便碰着了他的腰。宋成希不喜欢被陌生人碰，想挣脱，却发现身体不受控制了。
他被带着不知往哪儿走，走着走着腰上又没了依靠，脚一软就倒在了地上。
后来，视线越来越模糊，只记得最后看到了刺眼的灯光，还有一张帅而严肃的脸，让他觉得好眼熟，好像他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是，江天晚？！
-
“宋成希？”
沈梦见他半天不吱声，还以为他崩溃了，忙托起他的下巴，却是看见了一个表情复杂的宋成希。
有点懵，有点震惊，不知所措，又好像松了口气，甚至还有一丝丝……高兴？
“希希，你没事吧？”
宋成希摇头，犹豫了片刻才开口：“其实……我虽然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但还记得昨晚做过的梦，就是那种梦。”
沈梦脑子一下没转过弯，搞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起梦来了，脱口就问：“哪种梦？”
宋成希低下头没吱声，沈梦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看见他耳后原本雪白的肌肤，此刻被烫伤一般的红。
“就是那种梦，大家都是成年人，你懂得。”宋成希说完，连脖子都红了，“现在想想，那可能……不是梦。”
-
“梦”是从进入酒店房间开始的。
宋成希只在电视里见过行政套房，首次踏足自然满心好奇，进屋后就到处乱转。
只是，酒精作用下，大脑和四肢各自为政，让他走不了直线，好几次直愣愣就朝着家具撞了过去，还好有双手始终若即若离护在他身侧，在他弄伤自己前及时阻拦。
不知不觉参观到了盥洗室，橙色灯光晃眼，宋成希下意识躲避，头扭得猛了，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就是在这时候，江天晚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竟把他扑倒在了地上，那张蛊惑人心的脸立刻充斥了宋成希全部的视线。
江天晚望着他，全然不掩饰眼中的欲望，瞳孔幽暗如深渊，要把他整个吞没。
而后，宋成希突然觉得好疼，张了嘴却发不出声音，身体也僵硬不能动弹。
他好像感知到了江天晚忽然变得硬挺的轮廓，以及那炙热到发烫的体温。
脑内嗡嗡作响，让他听不见江天晚说了什么，只知道扫在自己脸颊的热浪般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
那一瞬间带给宋成希的刺激太过强烈，以致于他的大脑因信息过载而再度宕机。
这之后，梦的内容变得混沌而不可知，不过傻子也能猜的到后面会发生什么了。
-
“希希，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沈梦的问题让宋成希回神。
他脑子这会儿还懵着，自然没想过接下来的事。不过，发现荒唐一夜的对象是江天晚后，他明显察觉到盘踞他心脏的恐慌在一点点褪去。
沈梦好像猜到了什么，瞪眼质问：“你不会在庆幸昨晚那人是江天晚吧？你是不是疯了？”
宋成希被看穿了，明知这想法不够自尊自爱，但又按不住心里不断冒头的侥幸感。
沈梦见不得他犯迷糊，直白道：“宋成希，江天晚就是个渣男！你想想，他要是君子，怎么会趁你醉了这么干？怎么会爽完就走，一点不负责任？”
“可他给我留纸条了。”宋成希的回护几乎是出于本能。
沈梦恨铁不成钢：“留纸条就君子了？那他给你留点钱是不是能做道德楷模了！”
宋成希哑然。
理智告诉他，沈梦说的不全是气话。
这世界上有的是外表玉树临风内里腐败不堪的人，而他对江天晚的人品的全部了解仅来自于互联网上的只言片语和自行脑补。
可情感仍催着他为江天晚的不告而别找借口，比如，兴许是有什么公务让他着急离开，毕竟人家可是游戏公司的大总裁。
对啊，如果江天晚真是爽完就跑的渣男，他大可什么也不留就走，何必留纸条呢？所以，他一定有合理的理由！
宋成希被自己的猜测说服了，放心地长出了一口气。
沈梦又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气得头疼，一步上前捧住了宋成希的“偶像脑”大吼：“宋成希，你给我清醒一点！”
宋成希眨眼看着她，眼里满是几个不争气的大字——“清醒不了一点”。
-
在喜欢上江天晚之前，宋成希从没追过星，也没正经喜欢过什么人。
所以迷上江天晚之后，那份追星的狂热来势汹汹，大有要在江天晚身上把过往没释放掉的热情都补上的意思。
粉丝们会做的事儿，宋成希一样不落。
全互联网搜寻有关江天晚的只言片语，收藏江天晚的全部照片和周边物料，对他出席过的诸如企业家论坛一类的公开活动都如数家珍。
可宋成希又和别的粉丝不太一样。
江天晚于他，还多了一层特殊的诱惑力——因为宋成希喜欢男人。
沈梦一直把宋成希这份有点狂热的迷恋视为是因为单身太久才会产生的变态情节。
按理说，凭宋成希的脸，想要找个男友易如反掌，可他确实母胎solo至今。
一是因为他又独又傲又宅，不主动与人结交，觉得谈恋爱是个麻烦；二是他害怕与人亲密接触，尤其无法轻易把身体托付给别人。
至于作为人类而无法全然摒弃的生理欲望，宋成希选择诉诸现代科技。
毕竟，小玩具不需要追求，也不会和他吵架，而且有些厉害的小玩具不仅以假乱真，而且还能为人之所不能。
但长久把身心的欢愉都交给只能办事儿不能提供情绪价值的玩具，难免让人厌倦。
而江天晚的出现让那些欢愉有了合适的载体，让那份难与真人消磨的欲望有了具体的对象。
宋成希不止一次幻想过，清醒时，或在梦中。
幻想被江天晚有力的手臂禁锢，被他宽大的手掌抚摸，被他粗犷的指节挑逗。
幻想自己迷乱的模样映在那双危险的眼睛里，被凝视，被赏玩，被控制，甚至在那凶悍的眼神里哑声讨饶。
他从来只敢在夜深人静时独自享受这份幻想，任身体在幻想里放肆，在晨光微曦时恢复冷静克制，将一切归于垃圾桶里餍足的纸巾团，以及床单上放纵的皱褶。
今天之前，这些都是宋成希床头柜里的秘密，与任何人无关。一切都很好，幻想就只是幻想。
可现在，幻想和现实，有点模糊了边界。
宋成希说不上来，这样的情况是好是坏。
-
二人收拾休整到午饭后才离开套房。
酒店前台一共两人，都忙于接待一个商务团队。
宋成希身体还虚，等不住，便随便拉了个实习生帮忙办退房。实习生第一次单独操作系统，明显不太熟练。
“抱歉，宋先生久等了。这是您的账单，请核对。请问您用什么方式支付？”
宋成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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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交了房卡就能走的人，此刻看着那账单有点难以置信。他小心翼翼望向右下角的数字——
一，二，三，四…五五位数？！
“4万5，你们抢钱啊？！”沈梦喊出了宋成希心中所想，“而且收了五晚的钱是什么意思？我们明明就住了一晚。”
实习生以为自己弄错了，赶忙重新检查：“可是，系统确实显示入住了五晚……”
沈梦一听就急了：“你要是弄不明白，赶紧叫会的人来。”
龃龉招来了前台经理，后者拿过账单一看就露出了抱歉的笑容。
“抱歉，实习生不了解情况，给二位添麻烦了。”经理摸出两份VIP伴手礼递给二人，“二位是江总的贵客，哪需要付房费，直接退房就行。需要我帮二位叫车吗？”
宋成希和沈梦听得一脑门问号，弄不清经理从哪里看出了他们和江天晚有关系。
经理解释说：“3203是江总的长包套房，房费自然是江总每月统一结，系统记录只是为了内部管理。实习生不知道背景，闹了乌龙了。”
小插曲后，二人终于坐进了沈梦的车里。
二人各怀心思，一路没怎么说话，直到车停在宋成希公寓楼下，沈梦才开口：“希希，有件事我必须说出来。”
宋成希大约能猜到，却不想再和自己最好的朋友吵架，别过头看着车窗外。
“有钱到了江天晚那种程度，大概率不可能是个纯情处男了。哪怕他不主动胡搞，也有的是人投怀送抱，你明白么？”
“他是不是处男和我又没关系。”宋成希避重就轻。
“江天晚是青城本地人，为什么有家不回，要长住酒店？总不会是买不起房吧？你想想，什么样的人会需要在酒店开长包房？”
“……”
“你再想想，什么人会把喝醉的陌生人随便往自己房里带？而且这可能不是第一次了，否则账单上为什么会有五晚的入住记录？”
“……”
“还有今天那个经理看着我们俩的时候，那个玩味的眼神……你还不觉得有问题么？”
“……”
“希希，追星就是会遇到这种情况的，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况江天晚还不是明星，你对他的了解都是捕风逐影——”
“我知道了。”宋成希听不下去了。
道理他都明白，只不过是不愿面对罢了，否则只会显得过去狂热的自己像个可笑的傻瓜。
沈梦趁热打铁：“我知道，喜欢了这么久的偶像塌了房，打击确实很大，但现在清醒为时不晚。你要是真的太寂寞，世界上有的是好男人。”
“还有就是，你最好尽快去医院做一下检查。虽然有钱人都惜命，但也难保——”
“你瞎想什么呢！我没事，干嘛要去医院。”宋成希已然心烦意乱。
沈梦也着急上火：“酒店房间里备着的套子都没拆封，垃圾桶里也没套子残骸，你说你干嘛要去？！”
宋成希愣了，他根本没注意这种细节，但他也不愿把偶像想得那么不堪。
“我又没受伤，不可能，被那什么的……再说，江天晚不可能有那种病的，你干嘛总把他想得那么，那么……”
沈梦快气炸了，拔高音量：“你要不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管他江天晚是什么人呢！你个没良心的，给我下车！我没你这么蠢的朋友！”
江天晚再好，毕竟远在天边，沈梦才是会陪在他身边的亲朋友。
宋成希怕沈梦是真心寒了，没敢再回嘴，也没舍得下车，拿着手机一阵输入，而后卖乖似的举到了沈梦眼前。
手机屏幕上是一条短信：
“江先生，我们见个面吧？另外，见面时能否带上您的体检报告？”
回复的短信几乎在几十秒内就传了回来。
“我是江总的助理小刘。抱歉，江总在重要会议中，您可以五个小时后联系他。”